"去吧。"星鹿雨轻轻揉了揉鸽子的脑袋，只听"扑棱"一声，那白鸽就隐没在了白墙黑瓦间。
星鹿雨轻描淡写地用一旁的绢布将葱白的手指擦拭一边，将一封与适才装入竹筒的信一般无二的密件装进床头隔板间。
其实每次发向京城的信件共有三封，一封交给心腹提前几日走水路来往于京城；一封自己私用白鸽传信；一封锁进暗阁。
几月来，星鹿雨借官职之名在世家大族或平民百姓间走动，一番调查下来大体正常，但又过于正常，若有似无间总感觉有人在默默推阻着他的视野，因而至此星鹿雨也不敢有大动作。
先说杜家，只有两位夫人坐镇一方，早期为杜炎龙大办宴会、布粥散布也是面子上应有的事，风波过后又归于平静，门前也没什么特殊的访客，也没有京城的信件，只有一个关系若及若离的姒家；“及”是姒家大小姐与杜府时有走动，但依其它打探来的消息来看，以前姒大小姐就与杜府关系甚密；“离”则是姒府名面上的两个当事人与杜府根本不熟，那这就有意思了，父母不熟，子女却能和别家长辈成为忘龄之交，其中必有不寻常之处，须关注；再说天一阁，无甚可说，京城学子也常心响往之，但最近他们好像还接起了□□的单子，就比如说一个叫姬晨的先生与被关注的以大小姐时时走动，原是以贺寿图之名倒也说得开，如今再走动算什么，世家小姐与打工人之间的友谊吗，那很有意思了。
当然以上总体挑不出大问题，最有趣的是洛铭国的女儿——洛肃悠怎么在江南，还是和那位正要追杀的逃犯处在一起，原光洛肃悠进入青鸾阁还可以说是凭本事进的，那现在算玩乎职守吗？青鸾阁直属于帝王，不是他们洛家一家独大，私自离职，私放朝廷逃犯那真可是……嫌命太长啊。
顺着白鸽飞翔的方向，拨开层层云雾，即能看到那盘据在沉淀着鲜血的权力的土地上的京城。
宣政殿内，长平帝恰恰由尚衣监的太监将身上繁琐的冕服换下，此时身着玄色燕弁服，仅简单缀有云龙纹，坐于殿上，朱笔在奏折上翻飞。托前几月长平帝的装病的福，将朝中几个不定分子和蠢货或敲打或革职或诛杀了一番，朝上总算清静了些，如今长平帝正属于"朕好了，但没完全好，但说收拾你们几个脑子通大肠的货色全绌础有余"的状态，以至于，让几个"忠臣老将"感激之余又日日写些个问圣躬安的废话呈上，更有甚者劝皇事趁着还算可以早日生个太子以备继承大统，或者说后宫东宫好歹里面住个人呢？
当然这些废话连篇的折子，长平帝扫了眼就扔一边去了，回都懒得回。
对于福禄来说，长平帝装病装得都有些莫名其妙。是找个理由请个假？不像啊，每天处理的奏折还在批；是想肃清朝廷？这还算有点说得通，但几个真正根深节固的，这对于他们不过隔靴搔痒，这一通也就收拾了几个尸位素餐还没长脑子的低品小官。
而现在的皇帝是"大病初愈"的状态，且有持续的意思……罢了罢了，贵主的心思哪里是他们能揣测的，况且这位人到中年是越来越杀伐果断了啊，跟着他打天下的老人都还剩几个，他一个太监还是衷心安保晚年吧。
"呵，宣青鸾阁掌印，指挥使洛大人入宫。"长平帝手上动作顿住，抬首向福禄吩咐。
"是。"
"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咳咳，洛大人快快请起……赐座。"长平帝微微倚在龙椅，掩唇轻咳。
"谢陛下。"洛铭国深吸一口气，起身坐在下首。
"前几日，马卿家里进了个小贼，朕记的已经着青鸾阁去捉拿，爱卿是怎么回的来着？朕倒有些记不大清了。"
"臣……未能捉拿贼人归案，还请陛下降罪。"椅子还没捂热呢，洛铭国又跪在了地上。长平帝如此问他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此刻再隐瞒毫无益处。
"哦？前日马阁老说见着了那小贼朕还不信，毕竟他不是“尸骨无存”吗？”长平帝轻描淡写地抬头看了眼在殿下跪地笔直的人。
“……”洛铭国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实在是摸不准长平帝知道多少。但人已至江南，马阁老怎么会知道，又或者马阁老不过是是个幌子。是了，星家那位不是被派到江南了吗？先前他只以为陛下是要对星府或杜府动手，怎么没想过浮丘玖也在江南呢？如今皇帝还愿意私召他入宫，说明还有机会，只是不知这机会是源于长平帝仍有不知之处，还是……念着旧情呢？
"先前……确实是搜查不周，让那人向南跑了，不过臣已派人前去捉拿了，还请陛下放心。"手指深深扣入掌心。
"派人？派卿的女儿？"长平帝不紧不慢地接上话，将朱笔搁在了笔架上。
"是青弯阁的百户。"洛铭国咬牙应道。
“哦…嘶，朕记得之前就是这个……百户“办事不利”才让朝庭重犯溜到江南的吧？”
“......”
“私放重犯，欺君罔上，目无尊卑...…爱卿觉得一个百户该如何处置？”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砸得洛铭国直不起身，末了声音又放得无比轻缓，似是帝王正欲与自己的心腹大臣留下共进晚膳。
"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小女绝无此意，求陛下再给她一个机会。"洛铭国重重磕了一个头，却不知上首的人只是冷眼看着他跪伏在地自乱阵角的模样。看，人一旦有了软点，让他崩盘不过言语间。
“呵，若是爱卿的女儿，朕当然信得过。不过国有国法，朕可以不计较，但总有人要为此承担后果，不然百官朝臣哪里还愿意信服朕呢？”
"臣，愿为其代为受过。"洛铭国未待长平帝说完便脱口而出声音之鸿亮殿上器皿亦为其震颤。
"爱卿如此激动作甚，朕又不是不顾旧情之人，不过略施小惩……但若爱卿的女儿这次仍带不回那贼人，那朕也不得不重整朝廷风纪了。"
"是……"
"咳咳，退下吧，朕乏了。"长平帝摆了摆手，低头不再看他。
大殿的大门一开一闭，空荡的大殿内似乎以剩下了奏章的翻阅声和宫人们轻浅的呼吸声。
"派人盯着。"
"是，那……"福禄小心翼翼地俯身。
"不必，他那个性子，唉。"长平审揉了揉眉心，闭着眼看不到未来。
他每日所阅所理之事，上至政务经济，下至司法文教无一不亲自过目，军事上立国这许多年来边关不再有蛮夷敢来犯，他自问无愧于心亦无愧于国，奈何总有这许多人屡屡视皇权于无物。杀，必说皇帝不仁；放纵，必人人都想从他手里拨些钱或权，届时贵族横行，将军跋扈，天下豪雄必群起而揭之。那那些流民又该何处安身？
洛铭国是个憨直的性子，但正是如此才会在家事国事上扯个不清，其女洛肃悠凭本事入青鸾阁长平帝没意见。但她却私自将朝廷要杀的人放了，且欺瞒不报，这性质可就变了，而洛铭国这个呆子还默许了，他还以为这是二十几年前他偷摸试穿那时还是义军首领的长平帝的铠甲吗？
"陛下，杜将军那的线人递来的……"福禄附在长平帝耳边轻声说道，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密折。
"放那吧。"长平帝微微点头。
"几年不见杜将年可谓是脱胎换骨，无愧于陛下的栽培。"福禄侧头看到长平帝寒凉的目光，打了个哆嗦，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当年事的人，杜炎龙在陛下这不亚于一根针，不舍得折，又扎得心疼。
"福禄，这些年伴着朕胆子也大了不少啊。"
"奴才该死，求陛下饶命。"福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起身。"罢了，干好该干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掂量好。"
"是。"
"大人、大人？燎武侯在前堂候着。"
马府，书房密室外一小吏站在空无一人的书桌前低声喊了两声，便俯了俯身扭头走了。
□□手颤了颤，似有些自责地抚过画卷上的人，目光未离着那画中人的眼。
只见那画中女子面容浅淡，无悲无喜，眉眼间却似乎挂着无限心事，目光沉沉地看匀画外。她身着香云纱大袖衫配满地娇马面裙，罩银丝网络衣，领口绣东珠，鞋头缀缅甸翡翠。坐于太师椅上，整个人说不出的贵气，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老娘很有钱"。一双柳眉弯弯让人说不出的熟悉。
静默丰晌，□□细细地将锦帛卷好，抬手按动墙上机关，随着暗门徐徐打开眸中所剩的丁点柔情彻底被岁月沉淀下的算计与狠辣代替。
前堂杜炎龙呆儿郎当地坐在首把四出头官帽椅上，把玩着茶案上的汝窑独有的冰裂纹茶盏，遥遥听见脚步声，未待小吏通报便起身朗声道：“晚生多有打饶，望先生海涵。”
这话说得可谓不要脸，半夜上门打饶硬生生上演"怀民亦未寝"，还要对方"欣然起行"?
□□看着毫不客气喝着御赐的雨前龙井的"好徒儿"，眼皮就忍不住的抽疼。
"这次来又是为了如何？"□□看都没看杜淡龙一眼，兀自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坐下。杜炎龙当然也不跟他客气，不用他说自己笑盈盈地就坐下了。
"陛下如今已大好，正是百官庆贺的时候，将年这样时时夜访寒第怕不合适。"
“本侯久不回京城，近些日子才知道陛下后宫一人也无，膝下也无一皇子皇女。百年后，这大弘，这天下又该如何……”
"放肆！圣上也是你敢揣测的！"□□一拍桌案，将一众侍从都哄出去，死死盯着仍不以为意的杜炎龙。
蠢货，这种大不敬的话在人前就敢说，先前他只觉杜炎龙少年轻狂，做事一不讲后果，性子又随了那位……却没想过他连演都不演，这几次来找他已经引起了那位"病"着的皇帝的注意，这次更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直言不讳，自己想死，还要拉上他……不对，杜炎龙这厮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明哲保身……呵，这倒像他那位亲爹。
"唉，别激动啊，学生这是在担心师父您啊，您想，您现在是首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但要陛下若是……哎，天下必大乱，您又该如何自处，好一点的话，世修降表吗，呵。"杜炎龙轻描淡写几句就差把"老子就想那龙椅"挂在脸上了。
"陛下自有定夺，不劳侯爷操心，若无他事，请回吧。"□□闭了闭眼，沉声道。
"若是马大人想通了，此玉令便是通行证，学生告辞。"杜炎龙起身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又俯身将一玉牌扣在桌案上，也不管与保国看没看他扭头便走了。
"主子，这……"
"怕什么，他若想入我营，自会留下玉令，若不想……同僚之间送些玉饰又如何？更何况是师生，就算捅到皇帝跟前，他难道逃得了不被猜疑？"杜炎龙掩住眼眸间异色大步离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去看好"发小"送来的图纸了。
晨：感觉自己像一个平时都听不懂老师说正话反话却硬要玩权谋的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小丑][问号][问号][狗头][奶茶][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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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青鸾泣悲忠心遭监视，野心起言逆意恐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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