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风裹着蜡染布的靛蓝香气,林墨举着手机的手突然顿住 —— 镜头里,王芳姐握着蜡刀的指尖泛着薄茧,刀刃在白布上划过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奶奶日记里的话:“蜡刀要稳,就像过日子,急不得。” 这念头刚冒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得发烫,李梅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要是不回来,我就……”
(两天前)
林墨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屏幕上陈阳的微信消息还亮着:“下周六办蜡染节,寨子里的绣娘们都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了,你要是来,保准能拍着好东西!” 她躲在房间的窗帘后,指尖反复划过 “蜡染节” 三个字,指甲盖把屏幕都按出了印子 —— 昨夜摸黑描在便签上的 “拍张爷爷喂猫” 还没划掉,新的诱惑就像溪边的藤蔓,缠得她心头发痒。
窗外的老榕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奶奶当年摇着蒲扇的声音,而客厅里传来李梅收拾碗筷的声响,每一声 “叮当” 都像在敲警钟:妈妈还在为昨夜的事生气,要是知道她还想着拍视频,指不定又要摔东西。
“墨墨,下午跟我去趟超市,买点下周模考要带的文具!” 李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硬气,“你爸当年就是太任性,以为凭着个相机就能过日子,最后还不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像是被鱼刺噎住,只剩沉默在门缝里钻。
林墨赶紧把手机藏进枕头下,应了声 “知道了”。她走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行测真题集》,首页用铅笔划满的重点早就被眼泪洇得发皱 —— 昨夜蹲在床边哭时,不小心蹭到的。可一想到陈阳说的蜡染节,想到奶奶日记里写的 “那地方的蓝,能把心都染软”,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下午逛超市时,李梅攥着她的手腕,从文具区到粮油区,指节捏得她生疼。路过货架上的相机内存卡时,林墨的脚步顿了顿 —— 她的内存卡快满了,里面存着早市的红油、茶馆的棋局,还有王阿婆没绣完的蜀葵。可看着妈妈警惕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敢用余光扫了眼内存卡上的 “128G” 字样。
“别东张西望的,赶紧选笔!” 李梅把一支黑色水笔塞进她手里,笔杆上的塑料壳硌得慌,“模考要用心,别总想着那些不能当饭吃的玩意儿!”
林墨低下头,指尖捏着笔杆,心里却悄悄盘算起计划:明天是周三,妈妈要去居委会开半天会,她可以趁机去小区拍张爷爷喂猫,顺便给陈阳回消息。这念头刚定下来,就看到货架上的红糖馒头 —— 妈妈总说 “吃甜的能压火气”,可昨夜的火气,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第二天一早,李梅刚拎着包出门,林墨就抓着备用手机往楼下跑,运动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 “噔噔” 的响。张爷爷已经在长椅上了,腿上放着个搪瓷碗,里面装着猫粮,三只橘猫围着他的脚边转,“喵喵” 的叫声软得像棉花。
“张爷爷,早啊!” 林墨笑着走过去,悄悄把支架支在榕树后面,手机镜头对准这一幕。
张爷爷抬头看见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墨墨来啦?今天没去做题?”
“今天休息,过来看看您。” 林墨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把猫粮倒进纸碗,“您天天都来喂它们啊?”
“是啊,这些小家伙可怜得很,没人管着,容易饿肚子。” 张爷爷摸了摸橘猫的头,声音软下来,“我那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喂喂它们,家里也热闹点。”
林墨心里一动,刚要按下录制键,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 陈阳又发来一条消息,附带了一张照片:溪边的石板上,几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正坐着干活,手里的蜡染布在阳光下泛着蓝盈盈的光,旁边配文:“这是王芳姐的作品,她说想让外头的人也看看,咱们这手艺不比别人差!”
林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看着照片里的蜡染布,蓝得像雨后的天空,又像深不见底的溪水,突然觉得手里的支架都变得沉重起来 —— 她想拍的不只是小区里的猫,还有那些藏在山村里的、快要被忘记的美。
“墨墨,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林墨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回头一看,李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刚买的青菜,塑料袋勒得她手指发红,眼神里满是疑惑。
“我…… 我出来散步,顺便看看张爷爷。” 林墨慌忙收起支架,把手机藏进外套口袋,心跳得像要蹦出来,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李梅走到她身边,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她藏手机的口袋上,脸色一点点沉下来:“你是不是又在拍那些东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学你爸,拿着个破相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妈!” 林墨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想记录点生活,这有错吗?陈阳邀请我去拍蜡染节,那是奶奶当年待过的地方,我想看看……”
“你敢去试试!” 李梅的声音突然提高,手里的菜篮子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沾了泥,“我不会让你去的,更不会让你跟你爸一样,最后连个安稳日子都没有!”
林墨看着妈妈激动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疼。她蹲下身,帮妈妈捡青菜,指尖却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 屏幕还亮着,陈阳的照片还在,那些蓝盈盈的蜡染布,像在召唤她。
“妈,您别这样行不行?” 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喜欢拍这些,喜欢把好看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喜欢能当饭吃?” 李梅蹲下来,抓起一把青菜,声音里满是失望,“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搞这些没用的!下周就要模考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手机砸了!”
林墨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捡着青菜,眼泪掉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坑。那天下午,她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的真题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妈妈的话,还有陈阳照片里的蜡染布。
晚饭时,李梅没再提拍视频的事,只是一个劲地给她夹菜,碗里的肉堆得像小山。林墨低着头,把饭往嘴里塞,却尝不出味道,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夜深了,林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奶奶日记,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翻开那页写着 “黔溪村” 的内容:“今天跟着阿婆学染布,靛蓝的水漫过手指,像握住了整个夏天。阿婆说,这手艺要传下去,不然就没人记得咱们这儿的故事了。” 指尖划过字迹,她突然下定了决心。
周五早上,天刚蒙蒙亮,林墨就悄悄爬起来,收拾了一个小背包。她把备用手机、内存卡、充电器都塞进包里,还放了几件换洗衣物,最后把奶奶的日记也装了进去 —— 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她在书桌的真题集上留下一张纸条:“妈,我去黔溪村了,想看看奶奶当年待过的地方,拍点蜡染的故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跟您解释,您别生气。” 纸条的右下角,她画了个小小的相机,像在跟妈妈道歉。
走出家门时,阳光刚好漫过墙头,把楼道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墨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家门,心里满是愧疚,却还是咬着牙,朝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走去。公交车站的牌子上,露水还没干,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突然觉得浑身都是劲。
三个小时后,汽车停在村口的路边。林墨刚下车,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靛蓝香气,远处的梯田层层叠叠,像铺在山间的绿毯子。她正四处张望,就看到一个穿着工装裤的身影朝她跑来 —— 陈阳的脸上沾着点泥土,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还拿着块蜡染布,笑着喊:“林大编导,你可算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了半小时了!”
“路上有点堵车。” 林墨笑着说,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松了下来。
陈阳带着她往村里走,路边的田里种着油菜花,金黄一片,风吹过,花海翻着浪。路过溪边时,几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正坐在石板上干活,看到陈阳,都笑着打招呼:“陈阳,这就是你说的拍视频的姑娘?长得真秀气!”
“对,这是林墨,城里来的大学生,会拍东西!” 陈阳把手里的蜡染布递给她,“这是王芳姐刚染好的,你看这颜色,多正!咱们这儿的靛蓝,都是用山里的叶子泡的,外面买不到。”
林墨接过蜡染布,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心里突然一暖 ——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蓝,像天空,又像溪水,带着阳光的温度。她轻轻摸了摸布上的花纹,是一朵小小的蓝花,绣得栩栩如生。
“姑娘,你就是来拍蜡染的?”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抬起头,她的头发用蓝布巾包着,脸上带着笑,“我是王芳,陈阳跟我提过你。”
“王芳姐好,我是林墨。” 林墨笑着说,“我奶奶以前也在这儿待过,她也会染布。”
“哦?你奶奶是谁啊?” 王芳停下手里的活,眼里满是好奇,“咱们这儿以前来过不少知青,说不定我认识。”
“我奶奶叫李秀兰,大概是四十多年前过来的。” 林墨说。
王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秀兰姐啊!我当然认识!她当年染布的手艺可好了,还教过我妈呢!没想到你是她的孙女,真是缘分!”
林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您见过我奶奶?”
“当然见过!” 王芳放下手里的蜡刀,“我小时候还跟着秀兰姐一起玩呢,她还教我画蜡花,说我有天赋。可惜后来她回城了,就再也没见过。”
旁边的几个绣娘也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秀兰姐当年可好了,经常帮咱们村里的人染布。” “她还教咱们识字,说女孩子也要有文化。” “我家里现在还留着秀兰姐染的一块布呢,舍不得用。”
林墨听着她们的话,心里又酸又甜,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拿出备用手机,对着蜡染布按下录制键,镜头里,王芳姐正用蜡刀在布上勾勒花纹,动作熟练得像在跳舞。
“墨墨,你快看!” 陈阳指着远处的山岗,“那上面能看到整个村子的梯田,拍出来肯定好看!”
林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层层叠叠的梯田在阳光下泛着绿光,像一幅画。她举起手机,刚想拍照,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 —— 是李梅的电话。
她的指尖顿在屏幕上,心里满是犹豫。接还是不接?妈妈肯定很生气,可她现在只想把眼前的美景都拍下来,把奶奶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接吧,阿姨肯定很担心你。” 陈阳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说。
林墨咬了咬唇,按下了接听键。电话刚接通,就听到李梅愤怒的声音:“你赶紧给我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村里找你,把你那些破设备都砸了!”
“妈!” 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能不能别总这样?陈阳是好人,我们只是想拍蜡染,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地方,您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理解你?我理解你,谁理解我?” 李梅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安稳的日子,不想你跟你爸一样,最后……”
“爸当年到底怎么了?” 林墨追问,这是她憋了十几年的问题,“您从来都不肯跟我说,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李梅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爸当年就是为了拍什么风景,跑到山里去,结果遇到了山洪,再也没回来……”
林墨的脑子 “嗡” 的一声,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从来不知道,爸爸是这样离开的,妈妈一直瞒着她,只是怕她也走上同样的路。
“墨墨,妈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怕你跟你爸一样,为了那些没用的东西,连命都不要了。” 李梅的声音在电话里哽咽着,“你回来吧,妈不逼你考公了,你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林墨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握着手机,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哭。王芳姐和几个绣娘都围了过来,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姑娘,别难过,阿姨也是为了你好。”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陈阳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张纸巾,轻声说:“别难过,阿姨现在也理解你了,这是好事。”
林墨擦干眼泪,对着电话说:“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蜡染节结束后,我就回去,到时候我把拍的视频给您看,给您讲奶奶的故事。”
“好,好,妈等你回来。” 李梅的声音里满是欣慰。
挂了电话,林墨看着手里的蜡染布,看着身边的绣娘们,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她举起手机,对准溪边的蜡染布,对准远处的梯田,对准阳光下的笑脸,按下了录制键 —— 她要把这里的故事拍下来,把奶奶的手艺传下去,把爸爸没拍完的风景,继续拍给更多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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