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盛音音恍若被人掏空了心神一般在屋子里转着圈儿地走个不停,彩霞的心里不觉有些发慌。
她既怕盛音音万一想不开闹出乱子,又后悔自己不该因为一时之恨而将夫人的陈年旧事一股脑儿的全说出来。
可是话已出口,此时便是她再想收回也已经绝无可能。
为今之计,只能想个办法让小姐将心中的怨闷发泄出来也就不怕了,于是便急忙说道:
“小姐要是觉得闷,不如到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可是盛音音却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在屋子里走个不停。
彩霞被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吓的心嘭嘭直跳,也顾不得什么主仆身份有别,一把拉住她大声喊道:
“小姐,小姐,到院子里走走吧!”
盛音音被她这一喊收回了心神,恍若大梦初醒一般怔怔地看着她,问道:
“彩霞?怎么了?”
彩霞见她的神情不像先前那般骇人,心想八成是缓过来了,于是连忙柔声说道:
“小姐在这屋子里待久了只怕闷的慌,不如到花园里头吹吹风?”
盛音音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这屋子待久了闷的头疼,走,咱们到外头去。”
说完,便拉着彩霞一起出了门。
院子不大,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小花园的垂花门前。
正要进门,忽然听到园门那边传来一阵说笑声。
盛音音听出是父亲和齐梁的声音,不由得心头冒出无名火儿,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沿着原路折回了屋内。
虽说屋子的窗户都大开着很是凉爽,但盛音音因为心里有火一进屋子里就觉得憋闷异常,只是又不好再出去,于是便只得坐到窗前的妆台前消烦。
桌上的摆设一如从前,只是镜子因为长期无人使用而盖上了镜帘。
盛音音随手将镜帘掀开。
镜子里立刻现出一个高髻美鬟长眉入鬓,杏目含愁朱唇覆舟的美人来。
望着镜中眉头不展的自己,盛音音不觉自怜自恨自悲自嗟,恨不得立时寻到仇人将胸中的怨忿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可是她如今身在王府哪里有机会去寻那个仇人?
或者,即便让她捉住了那个仇人,她又能怎么处置呢?总不能不顾及不离哥哥的颜面啊。
真是进退两难,有冤无处诉!
盛音音绝望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让心中无尽的悲愤尽量消减一些。
可是不成。
这悲愤愈是压制愈是强烈愈是压得她透不过气,以至于那精美绝伦的高鬟美髻都让她觉得累赘不堪。
于是也不思量,只一抬手便将那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盘好的发髻扯散开来,由着满头青丝散落的这里一绺那里一条的,乱成一团。
彩霞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盛音音发觉彩霞向后退去,冷冷地笑了一声,指着妆奁旁边那个收着紫金凤钗的锦盒说道:
“你,把这个给我扔了!”
彩霞哪里敢扔。
只是也不敢违逆了她的意思。
想来想去,也只能捧着锦盒在屋子里四处打量。
可是小小一间卧房,除了妆台之外,便只有床边的那个小圆桌能够放得下这一尺来长的盒子了。
只是圆桌上放着食盒和那几样果子,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搁这个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将手里的盒子放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盛音音发话了:
“不过一个破盒子,哪里就值得你这样了?你就算把盒子里的东西弄坏了或是弄丢了也不怕,横竖有我在这儿呢,他们还能怪罪到你头上去?只管找个地方丢下就是了!”
听到她这么说,彩霞哪里还敢耽搁?
只是也不敢怠慢。
再四下里扫了一眼,确实无处可放。
于是便只得暂时委屈这个烙着静王府大印的锦盒先在卧床上待一会儿,等她腾出手将小圆桌上的点心果子碗碟勺子都收回食盒,再将食盒放到地板上腾出桌面来,这才轻手轻脚的把装着紫金凤钗的锦盒端放到小圆桌上。
一切处置妥当,才又躬身提起地上的食盒,安安静静的回到妆台旁边站着。
盛音音抬眼看了看她。
只见她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看起来很有些惶恐不安的样子。
盛音音倒有些于心不忍:
“你别怨我,方才我不是冲你,我是恨……”
说到“恨”这个字时她止住了口,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帘。
彩霞明白她的苦处,连忙陪笑道:
“彩霞跟了小姐这么些年,小姐是什么样的脾气还不清楚么,小姐放心,彩霞心里都明白。”
盛音音“唉”了一声:
“你明白就好。”
一眼又瞥见她提着的盒,便接着说道:
“这个我不吃了,你送回去吧。”
彩霞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将这个送回去?小姐什么时候想吃,我再去拿。”
盛音音勉强笑了笑,算是答允。
彩霞自然不敢耽搁,即刻便提着食盒快步向门外奔去。
一来,她拿不准小姐一个人在屋子里会不会作出出格的事来;二来,也是担心自己将小姐一个人留在房里被夫人怪罪。
于是脚下走的飞快,一心只想尽快将东西送到厨房。
谁知道只顾着低头赶路,冷不防却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惊的她“哎呀”一声叫出声来,连忙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
刚要说对不住,却发现那人竟然是盛音音的哥哥,盛鸣。
其实,盛鸣刚一转过那边的墙角就看到她了。
见她急匆匆的低头赶路,不由得抿嘴一笑,停下脚步张开双臂,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果然如愿以偿。
看着她又嗔又羞的模样,盛鸣忍不住哈哈大笑。
彩霞也双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
“你怎么在这儿?”
盛鸣笑道:
“我来看音音,顺便看看你。”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将她手里的食盒接了过来,拉着她转身就往妹妹的屋子那儿走。
慌得彩霞连忙将食盒夺回来说道:
“小姐让我送这个到厨房,你自己先去吧,我等等就回。”
说着就要往厨房方向走。
盛鸣却不让她离开。
一边将她手上的食盒重又拿回自己手上,一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笑道:
“我同你一起去。”
彩霞哪里敢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去,一边推辞一边想拿回食盒。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盛夫人的声音:
“鸣儿,你怎么不在花园里陪着,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盛夫人的突然出现让他们两个都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彩霞,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盛鸣看不得心爱之人这幅惊恐万分的模样,连忙低头安慰她:
“你别怕,昨天晚上娘已经答应我……”
不容他把话说完,盛夫人已经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盛鸣见母亲只带着李麽麽一人,身边并没有别的丫头陪着,便知道母亲是专程为自己而来。
他心想:
这样也好。虽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若不在此时挑明,等彩霞回去又不知道会生出何等变故来,倒不如眼下定下来为妙。
于是便向前一步郑重其事的对母亲说道:
“娘,我和彩霞……”
可是盛夫人并不肯听他将话说完,反而语气生硬地向彩霞问道:
“你不在屋里陪着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
彩霞被夫人一问,心里更加慌乱,结结巴巴的回道:
“回,回夫人,我,小姐让我把点心送到厨房去。”
盛夫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那你快去罢,不必在此耽搁了。”
彩霞巴不得立刻离开这块儿地方,连忙低着头答应了一声,从盛鸣的手里抢过食盒,飞快地跑开了。
盛鸣哪里舍得就此放她离开,也不管母亲就在眼前,连忙跟着她一起转身,拖着跛脚就要紧追而去。
盛夫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胡闹!静王还在这儿呢,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妹妹想想,若是被静王府的人瞧见可怎么好!”
盛鸣皱了皱眉:
“静王?我看他待音音极好,只要音音同意,他还能说个不字?”
说到这里,他转守为攻直截了当地说道:
“娘,昨晚您明明答应我今日向音音要人……”
“好了,”盛夫人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昨晚我是答应了你,但今日我才知道你妹妹在王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况且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我怎么好问她要人?你的事,以后再从长计议罢。”
盛鸣却并不相信母亲的这套说辞:
“娘不肯成全我们直说便是,何必扯到音音身上?静王是何等看重音音,今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就冷着脸子直往盛音音的卧房奔去。
盛夫人连忙拉住他:
“你要去哪儿?”
盛鸣气鼓鼓地说道:
“既然娘不肯成全我和彩霞,那我就直接找音音去,她必定不会为难我们。”
盛夫人听他这么说,拉住他的手更加死死的拽着不放:
“鸣儿,你妹妹在静王府里的日子并不像咱们看到的那样和和美美,她在王府里头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到处是虎视眈眈狼子野心之人。眼下她身边只有彩云和彩霞两个贴心人扶持,若是少了一个,只怕凶多吉少性命难保啊。”
盛鸣听母亲说的这般严重不觉心内疑惑又是心惊,自然也就将自己的事情暂缓不提,一心只放在妹妹身上:
“娘,音音是不是同您说了什么?”
盛夫人看他关心妹妹很是欣慰,只是当下并不是细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便只说道:
“说来话长,等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静王和你父亲还在花园子里说话,你到那边陪着去罢。”
盛鸣却不并肯去:
“既然这样,那我先去看看音音,许久不见,总要和她说上几句话我才放心。”
盛夫人料定他这又是想寻着机会和彩霞碰面,只得板起脸来提醒他道:
“你妹妹要是问起闻不离来你怎么回她?闻不离再过十日就要离京,这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你是瞒着她,还是告诉她?”
“这……”
盛鸣果然被问住了,怔怔的讲不出话来。
盛夫人看自己的话果然奏效,这才不慌不忙得说道:
“方才你不是告诉我说静王的侍卫首领是你曾经的同僚石常么?你要是真的关心你妹妹,就去拜托他多多照拂着点你妹妹,叮嘱他万一有什么事儿提前给咱们家捎个信来,这才是你这做哥哥该做的头等大事。”
听母亲这么说,盛鸣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连忙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奔往花园寻石常去了。
盛夫人看着儿子一跛一跛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同样都是我的儿女,厚此薄彼,为娘实在对不住你啊。”
这时,一直默默地陪在一旁的李麽麽笑着说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夫人对他们哪一个都不偏颇。只是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无非是先紧着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放慢些罢了。”
盛夫人宽慰的点了点头:
“是啊,不过是先紧着一个罢了,走,咱们看看音音去。”
说罢,她们两个便一边说话一边往盛音音的卧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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