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周禧,大周长公主,是周帝的第一个孩子,她出生那日恰好是周帝被封为太子的日子,周帝喜上加喜,对这个孩子尤为喜爱,哪怕之后有了其他儿女,也没有一个再如周禧这般得到周帝无尽的宠爱。
周禧自小便展露了在兵法上过人的天赋,旁人难以理解的晦涩的兵书,在她眼里就跟白话一般,不仅如此,在她十五岁时,整个京都再也没有人能在沙盘演练时赢过她。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周禧十八岁生辰一过,便请命西行,她带着亲训三年的五千精兵前往大周西境,甫一到那,便打了一场极其漂亮的胜仗,她手里那五千精兵就如一把大刀,谁敢来犯,她就能直接把人剁碎。
仅一年,整个西北军便对她心服口服,她以女子之身占了主将一职,却无人敢置喙半句。
彼时周帝膝下已有七子三女,其中七皇子便是与周禧一母同胞的昭王,也是众皇子当中风头最盛的一位,朝堂上的墙头草已悄悄在心里下注,估摸着昭王就是下一位能坐上那个位子的,处处给予便宜。
然而七年前,替周帝南巡回来的昭王不知哪里犯了忌讳,不仅没有赏赐,更是在早朝时被大骂一通,有损颜面倒是其次,失了圣心才最要紧。
不待墙头草们摇摆,周帝一道圣旨竟将昭王送去了西北,更是下了无诏不得回的口谕,与昭王一块儿南下的两位大人也被明升暗贬,发配去了其他地方,可见周帝是动了真火。
昭王一倒,众皇子心思便开始活络,本来嘛,昭王文武俱是十分出众,母家也算显赫,更是有个手握重兵的姐姐,他们哪里争得过,这下可好了,他们还没出手呢,昭王自个儿就走进死路了。
于是六个皇子开始上蹿下跳,各显神通,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下去,贿赂官员,收纳幕僚,又联合朝臣逼着周帝立储。
周帝此人,登上龙椅的这条路极其顺遂,上位后更是少有人敢如此逼迫他,他冷眼瞧着朝堂上的乌烟瘴气,趁他们争吵之际,施施然亲笔写了道立储圣旨。
却是立了长公主为皇太女。
皇子们傻眼了,朝臣们傻眼了,唯有保皇派们眼睛都没眨,似乎早有预料。
周帝的这道旨意,便是一道明晃晃的警告,皇子们知道,朝臣们知道,远在西境的周禧也知道。
周禧本以为等几年过后,周帝挑中了合适的皇子,便会把这个名头从她头上摘下来,万万没想到八年过去了她还是皇太女,更没想到周帝竟会让她回京祝寿,这不是回京当靶子吗?
还让她来岩城接国师一道回京,虽然并未多说什么,可她从中仍然窥探到了一些私密,更让她心惊胆战。
“起来吧。”周禧摆手,直接坐上了主位,她的侍女神情冷峻,牢牢地站定在她侧后方,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大刀。
赵叁起身,恭敬地垂首站立着。他虽然已经离京十五年,可骨子里对皇室的敬畏却怎么也抹不去。
周禧上下打量着他,指尖敲了两下桌面,“本殿奉命来接国师回京,国师可在?”
赵叁恍然,之前国师都是过完年两三日就走,如今元宵都过了,国师还留在岩城,难怪陛下会派人来接,只是怎么会是皇太女?难道是怕别人面子不够大?
他又注意到皇太女自称本殿,而不是以太子之位的孤自称。
他不再深想下去,恭敬地答道:“国师正在府中,只是估摸着还要几日才能随殿下回京。”
“这样啊。”周禧并未问清缘由,她能在周帝膝下受尽宠爱便是她从不多问多看多要。
“既如此,给本殿安排个院子,国师什么时候能启程了派人来告诉本殿一声。只是一点,最迟五日后必得启程,否则怕是赶不上父皇的生辰。”
赵叁有些诧异,他不曾和皇太女打过交道,倒是不知道原来殿下这么好说话,连忙应道:“是,请殿下跟我来。”
***
此刻的沈镜吾还不知道宗朔就要走了,他忽然记起,去雪山之前宗朔可是和他说过,若是他武功有长进,便和他一起出去游历,于是喜滋滋地让车夫在书局停下,买了份江南杂记,里头满是江南的著名小吃,还配了图,他看着看着便开始流口水。
等到一本翻完,他又想到宗朔这个人别扭的很,别又后悔,不和他去了吧。
沈镜吾拧着眉沉思,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又叫停马车,吩咐车夫自个儿先回府,他去街上逛逛。
他下了马车便直奔胭脂水粉铺子,他已经想好了,夜里去会会宗朔,但不能让宗朔认出来,既然那个人鼻子那么灵,他就在身上涂满香粉,他就不信黑灯瞎火的,还能认出他来。
不料一踏进铺子,倒是碰见了几位老熟人。
不是别人,是他常去的花船上的几位姑娘。
姑娘们正对着胭脂精挑细选,一见到他双眼一亮,就好像狼看到羊,一个个地把他围成一圈,纤纤玉手一点,声音酥软惑人。
“姐姐的心肝儿,怕不是把姐姐们都忘了吧。”
“小公子,您都多久没来看奴家了,奴家想您想得紧。”
“快让姐姐香一口。”
说着,一张红唇袭来,沈镜吾忙侧头躲过,展露一抹自以为迷人的笑,伸手往腰间一摸,发现他用来起范儿的折扇没带,便轻咳一声,“这不是我家中有事吗,姐姐们要买什么,全记在我账上。”
姑娘们咯咯笑成一团,沾了香粉的帕子往沈镜吾脸上挥,让他鼻子有些发痒。
“正巧姐姐们在,不如帮我挑两盒香粉吧,越香越好。”他扫了眼货架。
“心肝儿,你不是有新欢了吧,送姑娘香粉怎么能这样送呢,越香越俗气,小心人家连门都不让你进去。”
沈镜吾有些无奈,也不辩驳,顺着她的话头道:“他就喜欢香的,姐姐们帮我挑挑吧,看中了什么只管拿走,都记在我账上。”
姑娘们顿时喜上眉梢,也不作那清高样儿,乐呵呵地让小二将她们看中却不舍得买的几样东西拿下来。
一炷香后,众人都满意了。
姑娘们得了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一个个离去前都想亲沈镜吾一口,全被他躲过,只有一个不察,被她亲在了耳后,留下一团艳红。
沈镜吾也不生气,这可都是他魅力的象征啊!揣了两盒香粉打道回府,临行前让掌柜的只管上门要账。
小二站在柜后,等人都走尽了,才语带鄙夷地说道:“掌柜的,这小公子也太混了。”
掌柜的往他脑门敲了一下,“说什么呢,他不混一点你吃什么喝什么,再说,混也是一种本事,你呀,心思都写脸上了,你以为人家没看出来?你再这样迟早得罪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二哆嗦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心情颇好的沈镜吾径直回府,他先将香粉藏在被子底下,又让人传膳上来,吃饱喝足后才慢慢踱着步子往赵天的院子去。
穿过后府花园时,却见到了在空地对耍大刀的两名女子。
沈镜吾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眼神渐深。
二人穿着打扮都很素净,头上更是未着一物,只用发带高高地竖起。手中招式简单,一把大刀舞地虎虎生风,在空中划过道道残影,而她们脸上的冰冷表情,让沈镜吾明白这是真正杀人的招式。
周禧早已察觉到视线,但并不在意,她虚晃一招骗得侍女挥刀而出,自己脚步如鬼魅般瞬间到了侍女身后,刀把用力一顶侍女后背,让她不由地往前踉跄几步,用大刀抵着地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才堪堪停住。
沈镜吾拊掌叫好,从暗处走出来。
周禧将大刀反着搁在自己肩头,回头,脸上的笑却瞬间僵住,好似见了鬼一般。
“你。”她语气迟疑。
这张脸,这张脸,坏了,她怕是知道了父皇的私密,这可不是好事啊。
沈镜吾莫名,又往前走了几步,“怎么?”
周禧深吸了口气,“你父亲是谁?”
沈镜吾眼神闪烁,细看女子容貌才惊觉竟和周帝有五分相似,这是公主?
他表情不变,笑道:“我父亲当然是这府里的主人了。”
周禧点点头,领着侍女沉默地离去,这倒是让沈镜吾有些摸不着头脑,殊不知周禧刚走出花园,脸上神情复杂,侧头对着身边的侍女道:“雷显,大周要乱了。”
“主子,何出此言?”雷显开口,竟是男子的声线。
可惜沈镜吾刚才只顾着看周禧,半分没察觉她旁边的人是男是女。也是他刻板印象,见女子身边服侍的人相貌清秀便以为同是女子。
“唉——”周禧叹了一口悠长的气,“我算是知道父皇为什么把我叫回来了,还让我来接国师,只怕是让我看到这孩子。”
“他是?”
“京里有谁家一直在找孩子?”周禧提示。
雷显一愣,“沈国公夫人?”
周禧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沈镜吾皱着眉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摇摇头,转身往赵天的院子去。
院子门口摆了一张八仙桌,三张太师椅,桌上奉了清茶与果子,只是经冬日的冷风一吹,已无半分热气。三张太师椅张分别坐了赵叁、摇光与云夫人,只云夫人身边供了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
看来宗朔还没从里头出来。
沈镜吾让人也搬了把太师椅,放在赵叁身侧。
“来了。”赵叁侧头看了他一眼。
“嗯。”沈镜吾落座后,探出上身,凑到赵叁耳边,压低声音道:“叁叔,方才我在花园里头碰见两个女子,她们是?”
赵叁先扫了一眼云夫人,才语气平淡地道:“为首的是皇太女,她奉陛下之命来接国师回京。”
“什么!”沈镜吾骤然提高音量,倒把身边的赵叁吓了一跳,正打盹的摇光也被这一声惊醒,身子抖了一下,戴着的毡帽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沈镜吾呆愣愣地看着紧闭着的院门,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还在筹划着二人要去哪里游历呢,宗朔就要走了,宗朔会走吗?他不知道。
恰好此时,院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满脸倦意的宗朔从里头走出来。
云夫人与赵叁齐齐站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宗朔摆摆手,“进去瞧瞧吧,毒已经解了。”
二人大喜过望,只道谢一句就急不可耐地往里走,摇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后才慢吞吞地走进院子。
宗朔捏着眉心,闭了闭酸涩的双眼,再抬起头时恰好与沈镜吾晦涩难辨的眼神对上。
宗朔:?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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