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几片游云逐渐飘远，露出一弯暗淡的新月，远没有周边几颗闪着青冷星光的星星亮堂。
沈镜吾只着一袭单衣，呆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桌上摆着云夫人送来的两壶酒。
他眼神放空，愣愣地看着遥远的天际。
直到府外的街道由喧闹变得寂静，偶尔传来两声犬吠，发丝上也有了微微的湿意，他伸出手，拿起石桌上的一坛酒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这酒极烈，一口下去，整个口腔乃至胃里都泛上一阵**之感，将他眼尾逼出了一滴泪。
沈镜吾任由那滴泪流到腮边，还在大口大口地灌酒。
他想大醉一场，想摆脱这种苦闷的心境，他开始想自己为什么投胎到这儿，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此刻的他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执迷状态，他出不来，又没人能拉他一把。
他就像深秋挂在树梢最高处的一片枯叶，孤寂无依。
两坛烈酒下肚，沈镜吾却仍旧心思清明，只是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瞪大的双眼逐渐浮上血丝，变得赤红一片。
他想要一个温暖又宽阔的怀抱，他想要有人告诉他树是绿的，花是香的，风是暖的，他想要有个人能陪着他明白他信任他。
沈镜吾呼出一口气，心中的憋闷并未减轻。
他起身，迈着醉步朝宗朔的院子走去，这一次他并未隐藏自己的异能，一跃而起越过砖墙。
宗朔的房门紧闭，屋内黑漆漆的，沈镜吾踉跄上前，用脚尖一推，门并未上锁，发出轻轻的咯吱声，他越过门槛，大步朝内室走去。
宗朔在咯吱声响起那一刻猛地睁开眼，这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他应该在有人踏进他院子时就苏醒，而不是被这一声推门声惊醒。
从来人的身形，他已辨认出是谁，便又合上眼，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沈镜吾到了床前，满级异能改造了他身体，在漆黑一片的屋内也能看得清楚，他看见宗朔侧躺着，一只手随意的伸展着，另一只搭在腰间。
此时沈镜吾的酒劲已经上来了，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股晕劲给甩出去，不料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宗朔身边，头还枕在他结实的臂膀上。
他不去想宗朔醒没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整张脸埋在宗朔胸前。
宗朔等一切归于平静，无奈地掀开眼皮，鼻端满是浓香的酒气。
一只醉猫。
让他颇感诧异的是，胸前传来了温热的湿意。
哭了？
宗朔也不装睡了，一手按在沈镜吾的肩头，想让他把脸露出来给自己瞧瞧，刚施加一分力道，沈镜吾以为他又要赶自己出去，本就压不住的愁闷瞬间喷发。
无声的流泪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他两只手紧拽住宗朔的衣襟，抽噎道：“大人，别，别赶我走。”
宗朔动作一顿，垂眸盯着怀中只露出头顶的人，按在他肩头的手滑至脊背，轻柔地抚摸着为他顺气。
除了刚出生被他逗弄时会哭，这十多年他没见这孩子落过一滴泪，这泪水好似滴落在他的心间，让他的心也跟着发紧发烫。
“怎么了？”他问。
难道是因为他那日的话？
想到这儿，宗朔的眼神晦暗了两分，双臂渐渐收紧，下巴搁在沈镜吾的头顶摩挲了下。
二人的身体隔着一床锦被贴得很近。
沈镜吾打了个哭嗝后渐渐停止抽泣，这一通发泄倒把他的醉意消散了，昏沉的脑袋也恢复了五分清明。
他揪着宗朔衣襟的手松开，转而紧抱着宗朔的腰身。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温暖又宽阔的怀抱。哪怕觉得自己刚刚矫情又丢脸，他也不想放开。
“不哭了？”宗朔用指尖挑起沈镜吾的脸，又将他挂在腮边残留的几滴泪珠刮去，打趣了一句，“这是打哪儿受的这么大委屈？醉猫都成了哭猫了。”
沈镜吾又将脸埋回宗朔怀里，闷声道：“你都要走了，你管我。”
宗朔顿时失笑，“你知道了？就为着此事醉成这样？”
沈镜吾哼了一声，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大人明明都和我说好了，若我的剑术精进了，便同我一块儿出去游历。”
说着说着又委屈上了，一双星眸变得濡湿，沁出水光。
“你这一月连剑都没碰过，怎么精进？”宗朔挑眉。
“我！”沈镜吾仰着脖子昂着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却被哽得说不出话。他还真忘了这一茬。
宗朔瞧他好似一只落败的小公鸡，忍不住低笑出声，胸膛更是笑得一阵阵发颤。
瞧着他满是泪痕的小脸，宗朔手一伸，挂在面盆架上的面巾飞落在盛了半盆清水的面盆里，过了水后被他用内力烘得半干，飘落在沈镜吾的脸上。
“快擦擦吧，都哭成花猫了。”
宗朔趁着沈镜吾擦脸的功夫，坐起身将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的亵衣脱了，又将沈镜吾裹进锦被里。
等沈镜吾擦完脸，眼前就是宗朔**的上身。
兴许是宗朔今夜待他又同之前一样，沈镜吾有些沉醉其中，但他仍记得宗朔那日的话。今夜能同他睡一个被窝，明日一早会不会就把他扔出去？
沈镜吾往前挪了挪身子，与宗朔面对面，二人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沈镜吾有些意动。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宗朔的腰侧画着圈圈，面上仍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
宗朔又低笑一声，抓住他作乱的手，也往前凑了凑。
这一凑让沈镜吾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如今的身体才十五岁，正是对**着迷的年纪，禁不起撩拨。
“大人，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这世间的人。”沈镜吾煞有其事地道。
宗朔看着他，“哦？”
沈镜吾挣开宗朔的大掌，用指尖轻轻戳着他健壮的胸膛，“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推开我？”
这话说得没脸没皮，但宗朔没笑，甚至觉得很有道理。
要知道沈国公夫妇在大周被誉为仙界良缘，只因二人相貌实在出众，称得上是仙人之姿，子女个个凤表龙姿。
想起年前求取沈国公之女的人生生地将沈国公府的门槛都踏破了，宗朔不由地庆幸自己没将这孩子养在京都，否则真是风波不断。
沈镜吾还在戳，一下一下戳得宗朔的身子开始发烫。
宗朔再次抓住他作乱的手，警告了一句，“管好你的手。”
嗓音无比喑哑，让他自己都一愣，更别说沈镜吾了。
短暂的怔愣过后，沈镜吾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撅着嘴在宗朔下巴处轻轻嘬了一口，而宗朔竟也没有躲开，甚至喉头滚动了一下。
“大人。”沈镜吾往他唇间吹了口气，“你今夜还要推开我吗？”
话落，他暗示性地用膝盖蹭了蹭宗朔紧绷着的腰腹处。
宗朔嗅闻着他吐息间的酒香，这酒好似被施了妖法，让他光是闻着就有了醉意。
他哑声道：“若你有个爱慕的人，可老天却注定你二人走不到白头，你会如何？”
沈镜吾眼神闪了闪，心中疑窦丛生，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他却奇异地理解了。这是在说他们二人？
他收回繁杂的心绪，出言极快，“今朝有酒今朝醉，且不说将来的事千变万化，只说现在，若大人因忧虑后事就怕这怕那地停滞不前，日子会不会着实无趣了些？”
宗朔笑了两声，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追问：“你现在拥有，日后失去了岂非难过？”
沈镜吾抿着唇思考一瞬，抬眼望他，“那就使尽手段不让他离开。”
“你拦得住？”
“我拦得住。”
宗朔定定地看着他神采飞扬的面容，眉宇间满是期盼之意，心底叹息一声，罢了，他实在拒不了这份心意，不过陪他五十年，弹指间就过去了。
他长臂一伸，勾住了沈镜吾的腰身，一使劲便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这一次他没有再压抑自己的欲念，眼眸里满是暗沉沉的光，好似要将沈镜吾吞吃入腹。
沈镜吾有些呆，更是感受到了一团烫意，让他生生地打了个哆嗦，“大，大人，我，我十五岁就泄了阳气会不会长不高？”
宗朔一顿，气极反笑，“你撩拨我的时候不想着长不高？”
话虽如此，他还是运转内力将体内的燥热压了下去。
沈镜吾感受到了它的变化，更加呆了，张口就道：“大人，你这也太快了吧？”语间的诧异不容宗朔忽视。
宗朔闭了闭眼，倾身堵住了这张嘴。
吻毕，沈镜吾攀着宗朔的肩膀小口喘息着，待顺过气来他咂摸咂摸嘴，“大人，太快了，我还没尝出味儿来呢。”
宗朔一阵低笑，沈镜吾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凑上去卷住他的舌尖**。
宗朔鼻端逸出几声闷笑，也不用内力压住欲念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只是嘴上吃素。
片刻后，宗朔唤人抬了桶热水，二人在浴桶中又各自疏解了一次。
沈镜吾赤/裸着身子被宗朔从浴桶中抱出，内力烘干了他身上的水珠，床榻已被收拾干净，二人躺在一个被窝里。
沈镜吾昏昏欲睡，但还记得宗朔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强打起精神问道：“大人，你方才说注定不能走到白头，是因为隐族吗？”
宗朔搂紧他，亲了亲他红肿的唇瓣，“嗯”了一声，并没打算将所有真相告知。
“我会把你绑在我身边的。”沈镜吾坚定道。
“好，那你得绑紧了。”宗朔笑道，忽地敛去笑意，垂眸深思什么。
沈镜吾戳了戳他的腰，“大人在想什么？”
宗朔回神，将手臂从他颈下伸过去，沉吟着道：“不过，若你能替我找齐一样东西，我便能不受族人掣肘。”
“是什么东西？”沈镜吾起了兴致。
“一种石头，名叫青田龙蛋石，手掌大小，外表圆润，青中泛蓝，内里更是一团红气。我任国师也是为了寻找这种石头，眼下我已找齐三块，还需两块。只是这东西是族中禁物，若被族人知晓，兴许会立即逮我回去。”
宗朔眼皮半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这话是真的，他肯入世也是因为搜刮完了隐族的宝库，想来瞧瞧皇帝的私库里有什么好东西，但他要这石头做什么，一块石头又怎么会是族中禁物，他一概不谈。
埋首在他颈窝的沈镜吾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道细小的弧度，语气却满是担忧，“这石头这么难找，我若是一直找不到呢？”
“你找得到，它自己会跑到你面前。”宗朔语气肯定。
沈镜吾“嗯”了一声表示知晓，嘴角的弧度加深。
他自然会尽力去寻找这石头，但找到之后会不会交给宗朔就不一定了，既然宗朔对这东西如此看重，他岂能不握在手里。
“明日我会随皇太女回京都。”宗朔道。
沈镜吾横眉倒竖，抬头瞪他，语气凶恶，“你吃完就跑？”
“什么话。”宗朔亲昵地用鼻尖碰碰他的脸蛋，“我若是不回去，皇帝的戏要怎么唱下去？”
“隐族与老皇帝究竟有什么交易？”沈镜吾问出了心中所惑。
起初他也信了天叔所说的是为了掐算天灾与国运以求庇护，可从近些年来看，二者之间分明还有着不能见人的交易，否则老皇帝怎么能忍受这样嚣张的宗朔。
是的，嚣张，这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若是旁人怕是早就会被绞杀，那还能让他这样随意进出皇城。
宗朔倒是不以为意，直接将唯有他和周帝知道的私密说出口了。
“历任国师须得答应当朝皇帝两件事，一是在其性命不保时救他一命，二是在其寿命将尽时为其续命十年。”
沈镜吾瞪大双眼，“续，续命？”
越听越玄乎了，跟聊斋似的。
“大人没做到这两件事，所以他想直接拿下隐族？”沈镜吾猜测道。
宗朔更加不以为意了，“他没病没灾的，用不着我出手。”
沈镜吾抽抽嘴角，这是出不出手的问题吗，这分明是态度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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