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不然阿姨跟你商量商量婚事？”
苏云黛漆黑的瞳孔倏地放大。
啊？
跟林阿姨商量婚事？
那是商量她跟魏凛的婚事？
她脸倏地涨红。
林筱把眼前几箱子打开，里面铺满红艳艳的人民币，又说：“你看看短信，阿姨还给你转了钱。赠予你个人的。你哥实在太忙了，委屈你了，订婚的事咱们先商量，商量好了怎么办，知会他一声就好。”
苏云黛一看手机，里面赫然躺了条短信：【中国XX银行】林筱于X月X日16:07分向您尾号3099账户完成转存交易人民币XXXXX……XX，余额XXXXX……XX。
好多钱。
他们来真的？
她失去父母后，就寄住在魏凛家，如今已经有十五年了。
她一直喊魏凛哥哥。
他们家居然要娶她了？
关于婚前保障，苏云黛的想法如果有当然是好的。
不要保障那赐予自己孩子一个地狱开局人生的概率大大提升。
但是会给这么多，她还是有些意外。
魏家是很有钱，从她一进魏家就很有钱。
如今更是如日中天，魏凛很有本事，清大计算机系毕业，没继承魏家的传统行业，大学开始就研究做游戏，做出了一款爆款游戏，全球上线，年收入百亿。
林筱笑逐颜开，“你有空了我们就去挑房子，随便挑。”
苏云黛的心有点飘忽，好几天没见到魏凛了，她都不知道居然要订婚了？
她扬起唇角，笑吟吟地问道：“阿姨，我哥知道吗？”
此时，外面传来“嘭”的一声车门关门声。
苏云黛往窗外望去，京城今日中雨，愈加雾蒙蒙的，魏凛一身黑色帽衫，挺拔落拓的身影出现在雨雾中，像是云雾中的层峦耸翠，上出重霄。
他如今已经身价上百亿，但总喜欢穿着帽衫。他帽子随意地套在脑袋上，眉睫果然被斜雨淋湿，他浑不在意，依旧不显倥偬，随性又不羁，张扬又肆意。
二十六岁，身高187，清大毕业，年少成名，初夏雨中这个意气风发，功成名就但满满少年感的男人……
要跟她订婚了……
苏云黛心脏怦怦怦直跳。
“怎么也不撑把伞？下那么大的雨呢，你看看你，都淋湿了。”林筱关心地上前。
“哥，回来了啊。”苏云黛也跟了上去。
魏凛眉梢一挑，泛着潮气的墨黑越发显得他的脸俊得像是水墨画。他笑着嫌弃林筱的过分关怀，“就那么几步路，我纸糊做的？水一滴就穿？”
林筱笑着拍掉了他肩上的水珠，收回手，“干嘛不停地库去？”
“来拿个东西回去加班呢。”
跟苏云黛擦肩而过的时候，魏凛湿漉漉的手掌在她发心压了下，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他的目光朝茶几上红艳艳的箱子瞥去，唇角的笑放大，揶揄道：“妈，您这是干嘛呀？想毛爷爷了？”
苏云黛心猛地一跳，手指在裤缝边微蜷，眼睫垂下晃悠悠地颤了几下。
他还……不知道。
居然是林阿姨自作主张要订婚的。
林筱笑得唇上的唇釉漾开，“这是给云黛的啊。你俩也该订婚了。”
魏凛愕然，唇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一瞬间，气氛从轻松欢愉急转直下，变得幽寂、晦涩、诡谲。
苏云黛察觉了，抬起眼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表情分明只是震惊，但那瞬间，她觉得魏凛看着那几箱子像是死气灰白的陈年石像，冷白的脸部肌肤上生出斑驳裂纹。
她心里一刺，血液像是被冰凝固住了，浑身发凉。
心脏像是在悬崖边蹦极，猛地一坠，失重感让她恐慌。
魏凛的视线从那些钱上移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近距离碰撞。
定格。
仅仅一瞬间，魏凛手虚握成拳挡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唇角的弧度逐渐牵起，“是我忙糊涂了。”
他咧开嘴，笑容大咧咧的，微微歪了下头，视线降低，撩眼皮看她，“怪我了？”
苏云黛心头一松，对他微笑着摇摇头。
魏凛笑笑揉揉她的发心，挪开视线，目光转向林筱，恢复刚才插科打诨的样，“妈你也太急了吧，云黛大学还得三年多呢，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林筱不满地道：“哼。就你那天天不着家，要住公司的样，等云黛大学毕业都谈了三了，你就哭去吧。手机里全是想拐跑她的男孩子、们。”
苏云黛：“……”
魏凛视线转过来，晦昧不明，“谁在追你？”
苏云黛心尖一突，立刻否认，“我没谈。”
她一直有很多人追，但是最近有两个屡次拒绝对方还是穷追不舍。手机里电话被打烦了她也会接起来让人家别打了，可能林阿姨无意间看见了。
魏凛啐了一句，“这些个男生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知道好好学，闲着没事就知道骗女生。”
林筱冷哼，“知道急了？天天忙得都住公司里了，不是云黛乖知道支持你，换个人早闹得你焦头烂额了。”
“等忙完这阵我来赔罪。”魏凛着急，“现在有点资料急着拿过去跟人家讨论，五点半的会，我得立刻走。”
魏凛匆匆上了楼，跑下来，跑过苏云黛身边的时候，问：“对了，转专业考试，过了吗？”
苏云黛咬唇，摇摇头。
没过。
她在某985读生命科学专业，想转计算机。
因为上学期的绩点被学校卡了。
她在的这所学校转专业难度特别大，尤其是计算机是学校最强势的专业之一，难如登天。
大一上的时候计算机系没有接受转专业，大一下半学期才有少量名额放出来。
太难了。
报考转专业的一大堆最后成功的寥寥无几。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但不能否认到了这个层面，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机会太少了。
魏凛轻描淡写地道：“没事，我给你整理些材料自己学，毕业了我会帮你安排工作，不需要文凭背书。”
苏云黛垂着眼，她当然知道以魏凛目前的身份地位给她安排工作是随手的事，但她擅长的也只有学习，在她擅长的领域受挫，身边又那么多牛人，她觉得自己很废物。
魏凛笑道：“哪个公司都随你挑。好好学吧，暑假就给你安排实习。”
他撂下这句话，就翻起帽走进雨中。
林筱在身后喊他，“晚上回来吗？你个混蛋，周末也不回家！家不要了，住公司了是吧？”
魏凛的声音随着雨气飘进来，“今晚不回来，过几天！”
今晚都不回来啊。
苏云黛身侧的指尖血液微凝，几分发凉。
平时如果不回来她也不多想，知道他忙。
但今晚不回来……
那订婚的事……
怎么说？
苏云黛望着车尾灯晕出的两团雾哒哒的霓虹失神，说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心脏也跟这雨中的雾气一样缥缈，没有着落。
其实今天这场面着实突兀，她完全没想到婚事会这么快。
她和魏凛相处十多年，很亲近，他对她很好，但到底有性别差异年龄有差距，她始终觉得两人之间有距离。
他这两年一直很忙，两人能打得上照面的次数都很少。即使有时候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没聊这方面的话题。
她不知道魏凛究竟是什么心思。
她并不觉得他们是恋爱关系，但居然就要订婚了。
这段时间她学习压力一直很大，只忙着学习，很少审视他们的关系。
如今要订婚了逼她审视，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没有拥抱过，没有接吻过，还是这个距离，却也没推辞跟她订婚，说是他忙糊涂了，好像理所应当该给。
这样……不清不楚的。
苏云黛有些迷茫，也觉得自己或许有些矫情，收了这么多钱，她居然觉得失落，甚至委屈。
学校里身边的情侣都在热恋，到她这儿一点都不像恋爱……
可偏偏，在她眼里，魏凛最好。
“这个工作狂，太无趣了。”林筱义愤填膺地道，“回头我好好说说他，都快成家了，这样不行。”
苏云黛回神。
她扬起笑，哄着林筱，“阿姨，等我哥回来再说吧。”
不管怎么样，订婚肯定要魏凛明确的态度。
是不是也喜欢她。
是不是想要跟她结婚。
-
苏云黛在小区遛弯。
魏家住的小区是京城有名的别墅区，附近有几千亩当年皇家的园林景观，恢弘阔丽，风光旖旎。
附近还有清大等名校，魏家搬进来的时候，魏叔叔乐呵呵地说：“以后两个孩子上学都方便。”
魏凛倒确实方便了。
但她没考上。
魏凛也就方便了没几年，如今这位置离魏凛的公司单程也得花半小时以上的车程，所以，他办公司后回家越来越少。
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两周前？
好像回来吃了顿晚饭，就说新游戏快上线了正是最忙的时候，晚上还得去加班。
苏云黛发觉自己居然想什么都想到这上面去，深吸了一口空气里湿润的氧气，闭目聆听雨声。
水珠凌乱无节奏地崩落在透明的伞面上，啪嗒啪嗒，倒是治愈。
“云黛！”迎面走来一对情侣，手挽着手，男士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往女人那边倾斜。
是住在这小区里的邻居，这小区一共不到百户人家，云集京城各行各业的有钱人。平时也会有来往，这个姐姐跟魏凛年纪差不多大，林阿姨跟她妈妈是小姐妹。
苏云黛扬起笑容，招呼道：“吃完晚饭散步啊？”
白舒促狭地道：“听说要跟魏凛订婚了，恭喜恭喜啊。”
苏云黛呼吸微微一滞。
林阿姨跟她妈妈说了？
小区里的人都知道了？
苏云黛心脏沉下去，像是被什么压住。
林阿姨可能因为白舒刚结婚，问问别人家怎么操办的，借鉴下经验。但是，她不喜欢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被传开。
白舒笑着问：“订婚宴是什么日子啊？这个暑假？七八月？”
苏云黛年纪还小，还在上大学，白舒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快办婚礼，但是既然定下了，可能会先办订婚宴。
订婚宴？
苏云黛不知道。
见白舒疑惑，她模棱两可地回道：“还没定呢。”
白舒以为她说的是订婚宴的时间，其实苏云黛是不知道这婚事走向，毕竟魏凛态度不够明确。
白舒笑道：“有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喊我啊。”
苏云黛点点头，“谢谢姐姐。”
两人跟她擦肩而过，渐渐的，雨中夹杂着清润和细柔的嗓音。
“魏凛的未婚妻这么小？看起来刚成年啊。”
“刚上大学，魏家答应人家爸爸照顾她一辈子的。一辈子，当然是要嫁给魏凛啊。”
“她爸爸怎么了？”
“当年是魏叔叔的秘书，救了魏叔叔一命。”
“啊，那魏家挺重情义的，这种一般给点补偿就好了……”
声音逐渐越来越低，逐渐被雨声吞没，但那种不舒服，郁窒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苏云黛胸口堵得像是雨全部灌入了她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喘不上气。
在他们眼里她爸爸只是个员工。
可是，她爸爸，也是那个年代清大毕业生、读书好、长得好、运动好，唱歌还特别好听……
自己考大学就知道清大多难考了。
他本来是进了税/务局的，他不是做不了更体面的工作。
但奶奶忽然身体不好，要做心脏移植要花很多钱，做完之后每年还要免疫抑制治疗，每年还得继续支付高昂医药费。
他急需要钱，刚好认识了魏叔叔，魏叔叔那儿报酬给的多，这才做了他董秘。
只可惜，没做两年，英年早逝。
他死的时候才30岁，正是精力旺盛又阅历丰富的年纪，正是最好的年华，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死了，人生就此定格。
她非常不喜欢别人虽然无意但确确实实透露出来的对他的生命的轻视。
但她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这种轻视不像细雨飘进了眼里，有点刺痛，她抬手揉揉就没有了，而是，像是时间残酷的流逝她掌握不住，像是空气诡谲的变幻她控制不住，像是地球引力，她看不见却真实存在且她无法逃脱。
有时候近距离地跟富人接触，反而更加感受到差距。就算她十五年一直生活在魏家，也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跟身边很多富二代不一样，她没有任何家产可以继承，没有任何后盾，魏家有钱又不是她的。
她得自己赚钱，实现自己的价值。
手机叮叮咚咚，是魏凛给她发了很多材料。
有十几个压缩包。
还给她拉进了一个三人小群，说：“这是徐博士，你加她微信，有不会的问她。不用不好意思。”
徐博士很热情，为了表示自己够格教她，还发送了一份自己的简历，说自己特别擅长哪块领域的，但基础的都很精通尽管问，说自学反而能刨去学校里一些没用的课，节省时间学习有用的，说公司里的比学校里学的先进多了。
苏云黛听出她是在安慰转专业不顺利的她。
她点开她耀眼的简历，也就才二十七岁，清大博士都毕业了。
还有各种论文成就。
证件照也挺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更低落了。
这种顶尖优秀，有才有貌的姑娘只是魏凛手下的员工。
而她连中游985转专业考试都过不了。
她微微抿唇，在群里礼貌回复后退出小群，乌黑的直发垂在脸颊两侧，围成一个阴密的区域，逼仄密闭得令人窒息。
魏凛给的材料很多很大。她默不作声地手指点着屏幕，一个个接收。
一个个小圈缓慢地转动……
她留在跟魏凛的聊天界面，莫名心烦意乱。
这时，看见魏凛上面有：对方正在输入……
她呼吸滞住。
心脏骤而急地跳动起来。
他要跟她说什么？
会提婚事吗？
哥：【不懂的尽管问，我给她涨工资的。】
苏云黛唇线抿直，默了一会，好似在等着什么，过了几分钟，全部接收完了，才说：“好嘟，谢谢哥。”
她暗灭了手机，怕自己太过期待他还会不会回复。
但一分钟都没有动静，她又打开手机，看是不是“对方正在输入……”
然而，没有……
她重新塞回口袋，有些彷徨，魏凛觉得转不进计算机也没事，可以自学，但她真有能力边学生命科学边学计算机吗？
C大的生命科学也是C大的强势专业，在全国名列前茅，考试难度不低，同学都很厉害不是摆设。如果她本专业排名很差，对以后读研究生找工作都有影响。
可专心学生命科学，几乎得博士才能变现。
对她的经济现状来说，实在太久了。
她迫切地想独立，想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
她不想依赖魏家的经济支持一直到将近30岁。
但是学生命科学的同时学计算机，她要是最终两样都没学好怎么办？
魏凛是男二，会追妻火葬场没追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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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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