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雾摘下助听器的瞬间，耳鸣像涨潮般漫过耳膜。
玻璃幕墙外的暴雨在视网膜上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走廊尽头的海洋环境监测屏闪烁着诡异的橙红色。她将助听器贴在实验台边缘，那些细碎的杂音立刻在金属台面震颤出奇异的波纹。
这是父亲实验室最新研发的声纹识别助听器，能过滤九十六种环境噪音，此刻却持续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警报。林雾望向窗外翻涌的铅灰色海面，突然想起上周解剖课上死去的海豚——那些缠绕在内脏间的聚乙烯碎片，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泛着珍珠般的冷光。
"又在偷用声波共振仪？"
沾着水汽的男声惊得她手一抖，助听器滚落在浸水的地砖上。江屿弯腰时，天文社徽章在领口晃出一道银弧，他潮湿的额发扫过她手背，带来深海植物般的凉意。
"海底次声波比上周增强300%。"林雾将监测屏转向他，指尖划过剧烈跳动的波形图，"像不像垂死鲸鱼的心跳？"
江屿的瞳孔突然收缩，他校服袖口还沾着天文台铁锈，整个人却绷成拉满的弓弦。窗外掠过一道青紫色闪电，映亮他脖颈处未愈的擦伤，那是上周潜水采样时被废弃渔网划破的。
"立刻离开这里。"他抓起实验台上的气象记录本，钢笔在暴雨预警栏划出凌乱折线，"海水导电率异常，潮位监测站全部失联......"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不是惯常的蜂鸣，而是某种低频震动，像是巨型机械碾过海底电缆。林雾的助听器突然发出尖锐啸叫，她看见江屿的嘴唇在雨声中开合，却只能捕捉到零落的音节："...海沟...压力值...快走..."
走廊灯光开始频闪，应急广播滋啦作响。江屿拽着她手腕冲向安全通道时，林雾闻到他身上混着铁腥味的雨水气息。声波共振仪仍在身后疯狂打印着数据纸带，那些起伏的曲线逐渐扭曲成海啸来临前的锯齿状波纹。
他们在三楼拐角撞见抱着观测箱的海洋社成员，箱体里人工珊瑚正在渗出荧蓝液体。"声呐浮标传回最后影像..."男生举起平板的手在发抖，"海底工业废料堆...在冒泡..."
江屿突然松开她的手。这个总在晨会上宣读环保倡议的优等生，此刻眼尾泛着病态的红。"去后山天文台。"他把防水外套甩在她头上，自己转身冲进雨幕，"如果三小时后我没回来..."
暴雨吞没了后半句话。林雾握着他留下的金属u盘，感应区还残留着体温。当她终于抵达山顶圆形穹顶时，发现望远镜镜筒竟对准着漆黑的海平面，目镜里漂浮着无数荧绿色的光点——那是夜光藻大规模爆发的死亡讯号。
山下突然传来人群的惊呼。林雾将助听器频率调到海洋次声波频段，听见了深海中持续坍塌的闷响，像有座玻璃宫殿正在分崩离析。她终于明白江屿笔记本上那些涂鸦的含义：被红色记号笔反复圈出的海底地形图，潦草写着"共振临界点"的算式，还有用蓝色荧光笔标注的日期——正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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