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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这地方的妖魔被烧得干干净净,但一行人早没了除魔卫道的喜悦。

秦语阑知道自己不会再来了,临走前,去了一个地方。

她从这间破屋子里醒来,从此开启了另一场人生,如今,房梁已经塌了,狭小的堂屋堆满了碎石土块,要从中窥得一点记忆中的原貌,已经毫无可能。她站着瞧了会儿,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讨债。

秦语阑早在之前挨户找活人时了解了每户住了谁,径直往李老三家里走。

她占了这个孤女的肉身,这么久时间是一次也没感受到另一个灵魂,原身大概已经不在了,甚至没有任何人发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她知道,却不能说,但至少可以找一件旧物来纪念。

李老三的房子没比之前的好多少,塌得妈都不认识,从瓦砾里刨出来的细软早就破烂成条,秦语阑用刀柄刨弄半天,终于找到个完整物件。她拍了拍灰,认出这是本小册子,于是往怀里一揣,又埋头挖了一会儿。

可惜之后再没找到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

秦语阑只好拿出册子,对着月光辨认内容——如果与李小花有关,那她就带走,如果只是李老三的东西,那她直接撕了。

册子里全是炭笔的涂画,她仔细一看,立刻确认了这东西的归属,这些涂画是在记账,而账上出多进少,花的全是买药钱,在最后还典当了桌椅。她记得原身父母就是病死的,可以说这东西就属于李小花。

她摸了摸纸张,随后珍而重之地把它收进芥子囊。

同伴早已等在村口,几人连夜兼程,回到乐平城时天色已明。

城门守卫照例检查文书,等看到宋谷风那本时,眼神顿时变了,露出一个混合了怜悯与幸灾乐祸的表情,整张脸扭曲得有些变形,不过他没说什么,照旧放行。

宋谷风没什么触动,秦语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难道秦家的脏事暴露了?

一行人本要先去杜家报丧,可没走几步就从人堆里跑来一个人,拦在宋谷风面前,微一弓腰表示行了礼,急促道:“二小姐,可算等到你了,秦府出事了!”

秦语阑盘问了他一会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秦家烧了,是怎么回事?

这一打岔之后,她和宋谷风不得不跟上这人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院子。徐晋州乍然听闻此事,两相权衡之下也跟着来了。

秦语珍闻声而出,一个照面就忍不住垂泪,: “语阑!秦家没了!”

秦语阑上前扶住她,轻声劝说了一会儿,开始问经过。虽然秦语珍不明白为什么堂姐不过来,反而是她的丫鬟关怀备至,但此刻也顾不得其它,一五一十地说出了秦家的情况。

一日前,秦家遭劫,偌大府邸被一把大火烧毁,没有人逃出来。

只有她,恰好在自己的铺面里住,幸而逃过一劫,但是每天提心吊胆,一边为父亲叔伯的死讯而悲伤,一边为自己的安危担惊受怕。

这些守卫有她自己招揽的中阶修士,也有城主体恤派过来保护的。

徐晋州已忍不住流泪,秦语阑只觉心底一股既悲且怒的火焰直冲天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焚化。是谁与秦家有如此深仇?又为什么做得这么绝!

徐晋州拭着眼泪,仍然勉力安慰两人:“语阑语珍,你们在这里终是危险,去徐家避一避吧!那里也有你你们的亲人,而秦徐本就亲如一家,定能护你们周全!”

秦语珍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芒,“真的吗?那、那我们何时动身?”

“我立刻给家里传音。”徐晋州说完擦干眼泪,面色凝重地发出传讯。

宋谷风见秦语阑渐渐冷静,在她耳边轻声道:“去之前,清点好秦家的产业,那些都是你之后安身立命之本,不要让别人夺了去。”

秦语阑浑身一凛,立刻给堂妹说了这件事。

秦语珍六神无主:“可、可是我只清楚一小部分。”

秦语阑:“那就清点你知道的部分。”

秦语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宋谷风,最后说道:“你和我一起吧,语阑。”

宋谷风垂下眼睛:“我已经被逐出秦家了。”

“那、那不算,那些是伯父他们气在头上的话。”秦语珍说着眼里又泛起泪光,“现在秦家是我们做主了!”

宋谷风:“那让小花来助你。”

徐晋州已经发走了传音符:“家里收到消息肯定会派人来接应的,这几天准备一下,人一到就走。”

夜里,秦语阑没办法入睡,一夕之间秦家倒了,父亲死了,亲人没了,即使她已与他们离心,那种叶断枝离的萧瑟却徘徊心头,冷得仿佛住进了数道幽魂。那些淤积的心绪无从发泄,并不消失,一直藏匿在暗处,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深夜,一齐涌上心头。

她看到那一张张慈祥的脸、狰狞的脸,紫藤一夏爬满秋千,地牢却又漫起血水。阳光明媚,黑夜深沉,罪有应得,痛失至亲。

……

仅过了一日,徐家来人就到了乐平城,原来早在徐晋州传音之前,他们已然得知消息,立刻派了人。秦语阑昏天黑日统计了一天账本,还没睡个囫囵觉,就要跟着上路了。

走之前她抽空与徐晋州去杜家吊唁哀思,忽然觉得命运无常,人世几何没有谁能说准。别看自己如今修炼顺畅,但比起飞天遁地的大能和呼天号地的灾劫,只如蚍蜉,只知今夕。她照了照宝镜,又忽然明白,己已非常身,无数次旧我死去,无数个新我诞生,如今已无法回头了。

秦语阑把母鸡托付给了长简,为此割肉了不少大佬的符箓,后者一见这些宝贝就笑得合不拢嘴,自然满口答应。方先钰也来送行,抱着挣扎不已的母鸡一直跟到了城门口。

几日的车马颠簸,秦语阑一路警惕,幸而没遇到半路截车之人。妖魔骚扰,但都不成气候,徐家也有天火附灵,因而丝毫不惧。

这两天秦语阑终于有空研究那本小册子,之前她就发现书页有蹊跷,稍微一试,果然,这东西就是个宝贝!别看上面被炭条涂得乱七八糟的,但只要用宝镜去看,就能看到真正的内容——李家老祖写的传家术法!

除了术法,上面还记载了这个老祖的生平,他也是因缘际会得到宝镜,本想传于后人,但后人却无人能用,于是他只好写下相关法门,和宝镜一同传世。

后来,宝镜流落,被她得了,而她被宝镜送到李家后人的身体里,也是一份因缘。

……

徐府。

与秦家类似,徐家是安荣城第一世家,大门口摆着两只纯金的石狮,其眼睛、铃铛和爪子漆上流光溢彩的灵粉,显得辉煌气派,令人敬畏。

秦家早些年嫁来的姑母出门迎接,把几人带进去,入了门内,徐家家主徐堂正已经候着了,见了两人一阵哀叹爱护,感叹着两家情谊,末了说道:“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秦语阑竖着耳朵听着,没听见说婚约照常履行这句话,暗地里松了口气。

宴席上,宋谷风不得不出席敬酒,被七大姑八大姨的热情淹没,耳朵里全是蛙鸣,一向从容淡定的姿态就快维持不住,结果一看正主居然在旁边偷吃,眼神立刻带了丝幽怨。

秦语阑用力压下嘴角,顺便用手绢擦了擦油渍,没办法,她只是一个侍女嘛。

宴席推杯换盏,珍馐不断,过了一会儿,秦语阑发现少了一个人——徐晋川,这个早早归家的浪子,知道他哥回来了怎么还不露个脸?

……

秦语珍在徐家四平八稳地安顿下来,日子久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只是偶尔仍然会在谈及家人时忽然停住话头,陷入久久的回忆。

徐晋州因为之前违逆父亲被关了一阵子,放出来以后简直被憋坏了,天天都想邀一堆朋友去酒楼玩乐,可徐晋川再也没有与他同游。自从接手家族生意,他的行事变得板正,失了以往少年人的气质,每回找他,他总是很忙,总是在赶赴下一场生意。

秦语阑日夜不辍,终于有了七阶修为,幸而早已有所遮掩,这才没引起徐家注意。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锦玉堆砌,日夜笙歌。大家族里规矩多,进出稍微有点受限制,不过人多,目光也散了,秦语珍和宋谷风受人注意多点,没有谁管到她头上。

徐家做燕窝生意的,餐食倒是极好。秦语阑时时揽镜自照,欣赏这张在灵气和燕窝的双重滋补下泛红光的脸,只觉自己神采奕奕,与刚刚附身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的修炼进行得也很顺利,都说越到高阶越难进步,可她的进度不慢反快,这一点让宋谷风也觉得奇怪。

秦语阑到了安荣城,也依然顾及那些灭族凶手,怕被斩草除根,便一直没有再出城。这天,她终于忍不了手腕上一成不变的成绩,说动了宋谷风便抄起武器出了府,一路来到城门之下。

两人正要验明身份出城,就听见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回头看见徐晋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秦语阑还以为这人是劝人留步的,却听他激动道:“我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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