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答应教自己修炼画符,秦语阑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结果几天下去,除了脑子里多了些不太熟悉的东西,手头上多了些不太顺眼的废符以外,进展得并不是很顺利。
她泄气时不由想到他之前的话,“画符看天分,每个人天分不同,顺天而为才可事半功倍。”
可自己的天分又在哪里?
这日秦语阑照例和他来到族地边缘,上了一座土丘——说是土丘其实也相当于小山,在半山腰的位置能俯瞰到秦家的排排楼阁、整个乐平城密密麻麻的房顶,以及远方冒出一个尖的城主府。
秦家的范围比城主府的占地还广,毕竟官员里没有太多修仙者,无法十里千里眨眼而过,要太大的地盘也难以管理。除了秦家,整个城内周家和杜家的范围都是大得看不到边,而这三家皆是族内有高阶修士的修仙家族。
这也难怪,城主只是普通人,做皇帝看血脉,做官需考试,获得权力之前之后都需拿大量的时间处理繁杂俗事,除非并不打算在境界上走太远,不然很少有修士参与进去,入朝为官的也只有少数低阶修士。
但修仙者到底是拥有超凡能力的人,一些大家族自然能享受到特权,比如乐平城的三家无论是购买还是侵吞,把自己的领地一再扩大,城主依然不能说他们僭越。
因此秦语阑不需要出城,就可以找到一片幽静的山丘,和那不愿意再受到琐事打扰的搭子一同避开人群,寻得安宁。
这一日她终于没有带上那些画符的原料,接受了自己在此道上平庸的悟性,开始专心修炼。炼气一阶已经稳固,想必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到原本的修为。
如今修炼得太轻易,她反倒有种飘飘荡荡的不安,不过心里仍然是高兴的,她不会再止步于低阶。
两人照例等到天色渐暗才动身回去,月上中天,星辰闪烁,秦语阑不会观天象,只觉得惆怅踟躇,“唉,不知道五日的比武我能不能打得过人家。”
本以为宋谷风会“嗯”一下或者安慰她几句,没想到他却停了脚步。
这是要干什么?
秦语阑就要开口问,却被他一把拉到树后面,来不及惊叫的眨眼间就被贴了张噤声符,还贴在额头上,妙龄少女顿时变作动弹不得的僵尸。
秦语阑两只眼睛各被遮了一半,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嘴巴还维持着要说话的形状。宋谷风平静移开目光,指了指耳朵。这时秦语阑也听见了,隐隐有车马声传来,可又闷闷地听不清晰。
有人来了。
见她知晓利害,宋谷风撤下符箓,却被她一把劫过,顺手揣在兜里。秦语阑面不红心不跳地昧下符箓,从树后鬼鬼祟祟地探出小半个脑袋。
前方有一条下山的小路,道路另一端驶来一行车架,由远及近地渐渐分明,路过两人藏身的树林,向前方向幽深的山坳里走去。
秦语阑小心窥探着这群人马,心里既疑惑又紧张。他们没有点火把,行迹融入夜色,离远了根本发现不了。她注意到,这行队伍的马蹄下绑了棉布,难怪到了近前才能听见声响。
他们是谁?是偷偷进入秦家的吗?如此掩人耳目,又是在做什么呢?
车厢用木条密密麻麻封得严实,一看就不是坐人,而是运货,难道是去给各店铺送货品?但送货品光明正大地送就是,不需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秦语阑的手伸进怀里,摸到镜子,却又有些迟疑。
此刻她和对方摩肩接踵地躲在一棵树后,有什么动作他都能看见。
即使他看不见这面镜子,但也会从她的动作推测到一些东西,要是他觉得自己藏了仙器灵宝——杀人夺宝也并非不可能。
秦语阑默默地看着车队行经山坳,逐渐被另一端的黑暗吞没,恍惚间仿佛在目送一条长蛇回到洞穴,夜风凉飕飕地撩动发丝,就好像幽幽鬼气吹过后脖颈。
“长蛇”被吞到尾部,借着月光她模糊地辨认出跟在队伍最后的人——刘管事。
秦语阑打了个激灵,怀里的手也拿出来了,宋谷风看了眼,正是方才她揣回去的噤声符,不过被揉得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于是别过头去继续打量这群鬼祟的人马。
刘管事跟着队伍走到山头就不走了,和护送的人交谈了几句话,由于距离隔得远,秦语阑只能勉强听清几个字。
“放心……这次不会……纰漏……”
“……一定……抓……”
目送队伍离开,刘管事原路折返,而这回他径直往秦语阑所在的树林走来。
秦语阑的心脏顿时高高吊起,也不敢伸出头去看,紧靠着粗糙的树皮,辨认着脚踩在草叶上每一步的响声,而那响声越来越近,只离他们藏身之处几步距离。
宋谷风手指微动,指间现出一角符纸的暗黄,下一刻就要出手。
脚步声忽然停下了。
秦语阑头皮发麻,心里反复地回荡着一句话:千万别发现我们。
“刷刷。”
一股水流冲刷地面的声音响起,等到秦语阑反应过来是什么的时候,来人已经提好裤子转身向回走了。
“……”
他娘的。
秦语阑心里憋了一万句骂。
幸好刚才害怕得忘记看镜子,没有去看他在干什么!
长针眼!不对,长针耳!
秦语阑深呼吸两下,拿出和世家贵女间绵里藏针互相挖苦时的情绪控制力,平复下日了狗的心情,瞪着已经走远的背影。
冷风拂过,她又颤了颤,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看到的东西。
她的手掌里还拿着那张皱巴巴的符纸,似乎是想随时制止自己出声,但这只是个障眼法,因为符纸上面还压着东西——那面镜子。
她看见刘管事,忍不住想起和她一同被买进来,一言不发就消失在秦府里的几个人。
她虽然从小在这里长大,但没有经手秦家的生意,也不知道这个家族里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污垢。但现在没有血脉的保护,稍不留神就会被粉身碎骨地嚼碎吞下去,不得不多留意一些。
方才她往车厢内窥探,原本因着不透光什么也看不见,但镜子似乎能随着她的心意调整,逐渐显现出一点东西,黑暗化成一层灰黑的雾气蒙在表面,雾气涌动间,有一些东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随着车身颠簸微微摇晃。
那些东西漆黑一团,在雾气遮掩下完全无法分辨,可让人心底无端生出诡异可怖的感觉。
秦语阑等到周围许久没有人迹来往以后,又把皱巴巴的符纸揣回怀里,用眼神询问宋谷风:安全了?
宋谷风点了点头,率先从树丛走出,两人似有默契,不约而同加快了回程的脚步,一路没有人没有再说话。
秦语阑回到自己的院子,简单洗漱就躺下了,先前精神紧绷,现在一放松就觉得累,也没有再继续苦修,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只是夜里睡得不太好,总感觉这间屋子小而闷,不如自己那间大的,而且这里没有驱过虫鼠,一夜都能模糊听见虫子扑腾的动静。
……
平乱大会在五日这天如期进行,沉重的木石搭起高高的擂台,河岸撑满了舟蒿,岸上挤满了人,酒楼人头攒动,密密麻麻。
无论是参加的还是不参加的,修炼的还是不修炼的,加油鼓气的还是纯属路过的,都在这一刻期待着这一场盛事的开场。
敲锣打鼓声中,城主的车架驱开人群,肥胖的身躯顺利登台,这一介凡人高高地俯视着无数修士,满面红光,大声宣布盛会开始,一时可谓风头无双,荣光满身。
秦语阑混在人群中,被四面八方来自人体的热气和汗味熏得皱眉,却依旧纹丝不动,仔细听着此次大会的规则。
首轮比试是抽签擂台赛,按照修炼等阶分组,同阶修士间竞争,每个报名的人都要抽签,抽一个自己的号码。
首先按照意愿自动上台,如果没有人上台就按照排号顺序上台,每个人需要挑战五人,报号码的数字选人,五场全胜就能通关。
赛事一共进行三天,每个人一天只能被挑战一次,而三天一共可以拒绝一次挑战,如果两次被挑战失败则失去资格。
秦语阑先是一喜,喜的是同阶位之间比试,并不需要面对修为更高的对手。又是一忧,忧的是去还是留十分看运气,不知道报出来的号码上来的人实力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抽到的号码会何时“中奖”。
抽取号码时有人拿到后就藏起来,有人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这种是对自己实力十分自信的人,秦语阑手伸进箱子里,摸到一片冰凉的圆形铁片,看也不看就揣进怀里,低调地混进人群。
自己这种情况,还是默默无闻些好。
毕竟一阶修士也有很多看起来凶神恶煞或者身强体壮之人,大家灵力都弱,体格武力强的能占上风。
秦语阑擦了擦在人群中挤出来的汗水,准备略观看一会儿就到旁边的酒楼里去坐坐,毕竟还有人在那里等她。
他自然是不参赛的,但她以秦府下人的身份独自参与有些说不过去,他便顺便来了。
宋谷风订得晚,上等雅间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以竹帘相隔的雅座,虽然前后只能看见其他客人的人影,但外边窗户看会场,左边走廊无遮拦,仍旧是两边通透。
他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楼下人声鼎沸,恍如闹市,在吵闹声中,一行穿着精致打扮光鲜的少女们被侍从引领着,嬉笑地上了楼,路过走廊时,正好看见支起下颌看向窗外的宋谷风。
“秦语阑?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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