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比桑暖想象中要舒适得多——一栋不起眼的郊区双层小楼，外表朴素，内部却装修精良。楚明焰用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打开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封闭已久的尘埃味，混合着淡淡的檀香。
"父亲百年前建的。"楚明焰打开灯，示意桑暖进入，"所有建筑材料都掺了特殊金属粉末，能屏蔽大多数追踪法术和电子信号。"
桑暖小心翼翼地踏入客厅，疲惫的身体渴望着休息。从古董街逃脱后，她一直感到某种奇怪的...轻盈感，仿佛身体的一部分正在逐渐变得透明。她把这归咎于能力透支后的疲惫。
"浴室在楼上，你可以先洗个热水澡。"楚明焰检查着门窗锁，"我去地下室看看有没有可用的药品和资料。"
热水冲刷着桑暖紧绷的神经，她闭眼站在花洒下，试图洗去这一整天的惊险与疲惫。当她关掉水龙头伸手去拿毛巾时，一道异常的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
她的右前臂内侧，大约巴掌大的区域，皮肤竟然变成了完全的镜面。不是比喻性的光滑，而是字面意义上的镜子——能清晰映出浴室瓷砖的纹理和头顶灯光的那种。
桑暖的呼吸停滞了。她用左手颤抖地触碰那片区域，触感冰凉坚硬，完全不像是人类皮肤。更可怕的是，当她集中注意力时，能透过这片"镜肤"看到模糊的画面流动——像是记忆碎片，又不完全属于她。
"明焰！"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第二次尝试时，喊声才冲破恐惧的束缚。
不到十秒，浴室门被猛地推开，楚明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他的目光立刻锁定在她手臂的异常上，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声音紧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刚刚发现..."桑暖的声音发抖，"这是什么？我会...完全变成镜子吗？"
楚明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托起她的手臂仔细观察。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镜化区域，沿着边缘抚摸，像是在确认扩散范围。
"镜化现象。"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父亲笔记中提到过，过度使用镜面能力的副作用。"
桑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洗手台支撑身体。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眼睛却异常明亮——太明亮了，像是内部有某种非人类的光源。
"有办法逆转吗？"她强迫自己问道，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楚明焰放下笔记本，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将自己的手掌完全覆盖在那片镜肤上。令桑暖惊讶的是，他的体温竟然能透过那层镜面传递进来，带来一丝安慰的暖意。
"有。"他直视她的眼睛，"而且无论有没有解决办法，我都会陪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这句简单的承诺比任何药物都有效，桑暖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扩散，暂时压倒了恐惧。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先穿上衣服，我去拿些东西。"楚明焰松开手，转身离开，体贴地关上门。
桑暖用毛巾裹住身体，不敢再看自己手臂的异变。穿衣服时，她刻意选了长袖衬衫，将那片镜肤严严实实地遮住。但即使隔着布料，她仍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异常冰凉。
下楼时，她发现楚明焰已经在客厅支起了一张临时工作台，上面摊开着几本笔记和各种古怪的仪器。他正在研磨某种草药，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清香。
"暂时抑制镜化的药膏。"他头也不抬地说，动作麻利地将研磨好的粉末与一种透明液体混合，"不能根治，但能减缓扩散速度。"
桑暖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卷起袖子露出那片镜肤。在灯光下，它显得更加诡异——完美平滑，映照出的影像甚至比普通镜子更清晰。
"为什么会这样？"她轻声问，看着楚明焰将淡绿色的药膏小心地涂在镜肤周围，而不是直接覆盖它。
"镜面能力本质上是在借用铜镜的能量。"楚明焰解释，手法异常轻柔，"每次使用，都会有更多'镜质'融入你的身体。正常情况下，这些外来物质会逐渐被自身能量同化，但短时间内过度使用..."
"身体来不及适应。"桑暖接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感到那种奇怪的轻盈感——她的一部分正在被另一种物质取代。
楚明焰点点头，继续涂抹药膏："父亲的研究表明，镜化超过体表30%就不可逆了。你现在大约5%，暂时安全。"
"暂时。"桑暖苦涩地重复这个词。
药膏接触皮肤后产生一种奇特的温热感，像是无数微小的火花在跳动。令她惊讶的是，镜肤的边缘确实逐渐恢复了一些肉色，虽然中心区域依然坚硬如镜。
"有效！"她忍不住惊呼。
楚明焰却没有显得乐观："只是表象。真正的镜化仍在继续，只是速度减慢了。"他收拾着药材，眉头紧锁，"我们需要找到彻底逆转的方法。父亲笔记中提到过一种仪式，但关键物品已经..."
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桑暖的手臂上。桑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倒吸一口冷气——镜肤中映出的不是此刻的客厅，而是一个陌生的实验室场景。一个与楚明焰眉眼相似的中年男子——显然是他父亲——正在将一面铜镜放入特制的容器中。
"这是..."桑暖的声音颤抖。
"父亲的实验室。"楚明焰的声音变得异常紧绷，"镜肤在反射过去的影像。"
就在他们注视的短短几秒内，画面突然变化。实验室门被撞开，几个穿灰西装的人冲了进来。楚明焰的父亲试图保护那面铜镜，却被其中一人注射了某种药物，瘫软倒地。铜镜被粗暴地夺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男人俯身检查楚明焰父亲的场景——那人右耳后有一个显眼的蛇形纹身。
"是'烛阴'！"楚明焰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翻倒，"他们十年前就盯上了父亲的研究！"
桑暖想要回应，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镜肤处爆发，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的视野开始扭曲，客厅里的所有反光面——窗户玻璃、电视屏幕、甚至金属装饰品——同时开始闪烁同样的实验室画面。
"桑暖？"楚明焰焦急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了？"
她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疼痛升级为一种可怕的撕裂感，仿佛每个细胞都在被重组。最恐怖的是，她能感觉到镜化正在加速——另一只手臂也开始出现冰冷的硬化感。
"不...要..."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眼前开始发黑。
楚明焰迅速行动起来。他从工作台上抓起一把银质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入剩下的药膏中。混合着血液的药膏立刻变成了暗红色，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
"忍一下。"他警告道，随即将这混合物直接涂在桑暖的镜肤上。
剧痛瞬间升级为难以忍受的灼烧感，桑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与此同时，客厅里所有的玻璃制品同时爆裂，碎片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
楚明焰不顾飞旋的玻璃碎片，一把将桑暖搂入怀中，用身体护住她。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朵，开始吟诵一段古老咒语。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玻璃碎裂的噪音，像一根稳固的绳索，将桑暖逐渐飘散的意识拉回现实。
"看着我。"他命令道，双手捧住她的脸，"只看着我，不要管其他任何东西。"
桑暖努力聚焦于楚明焰的眼睛——那双熟悉的、带着担忧却依然坚定的眼睛。渐渐地，其他感官输入开始减弱。玻璃碎片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疼痛也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好点了吗？"楚明焰轻声问，拇指擦去她额头的冷汗。
桑暖虚弱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楚明焰的脸颊和手臂上都有细小的割伤，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你受伤了..."她内疚地伸手，却被他握住。
"皮外伤。"他轻描淡写地说，注意力仍集中在她的状况上，"镜化停止扩散了，暂时。"
桑暖看向自己的手臂——镜肤面积没有扩大，但颜色变得更加深沉，像是一面古老的铜镜。更奇怪的是，她现在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的存在，就像多出了一个感官。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声音嘶哑。
楚明焰小心地帮她坐稳，然后开始收拾满地的玻璃碎片："你的能力暴走了。看到那些画面触发了一种...共鸣。父亲和那面铜镜之间有某种联系，而你现在也对铜镜能量异常敏感。"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更重要的是，这证实了一点——'烛阴'偷走了阴阳镜。而如果我们要逆转你的镜化，必须找回它。"
桑暖想起那个右耳后有蛇形纹身的男人："你知道他们是谁？"
"只认得其中一个。"楚明焰的声音变得冰冷，"父亲的助手，李文昊。表面上是个普通研究员，实际上显然是'烛阴'的卧底。"
他走到工作台前，翻找出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楚父站在实验室里，身边围着几个助手。楚明焰指向最右边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就是他。我小时候见过几次，总是很'巧合'地出现在父亲重要实验的现场。"
桑暖仔细端详那张脸——普通到几乎毫无特征，除了那双过分锐利的眼睛。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感到镜肤处传来一阵刺痛，仿佛在回应这张照片。
"他认识你吗？"她担忧地问。
楚明焰摇头："我当时太小，而且大部分时间在寄宿学校。但..."他犹豫了一下，"他们现在显然知道你的存在，也猜到你可能有镜面能力。今天的追踪不是巧合。"
桑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感到一种无形的威胁正在逼近。她的手臂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刺痛，提醒着她身体正在发生的异变。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对那种镜面的触感开始习惯——仿佛它本就该是她的一部分。
"如果...如果找不到那面铜镜呢？"她轻声问出了最恐惧的问题。
楚明焰沉默了很久，久到桑暖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后，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声音异常坚定："我们会找到的。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尽量避免使用能力。每次激活都会加速镜化。"
桑暖点点头，却在心中怀疑自己能否做到。能力似乎已经成了她新的感官，就像视力或听力一样自然。关闭它就像要求一个人自愿失明。
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楚明焰补充道："我会教你一些控制技巧，父亲笔记中记载的方法。至少能让你选择性屏蔽不必要的'输入'。"
他拿来一条毯子裹住桑暖的肩膀，然后开始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桑暖注视着他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为了她冒险、受伤、熬夜研究...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完全的人类。
"明焰，"她突然开口，"如果我最终无法逆转镜化...你会怎么做？"
楚明焰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将玻璃碎片倒入垃圾桶："那我就爱上一个由镜子和血肉组成的女孩。"他的语气轻松，眼神却无比认真，"灵魂比形态更重要，桑暖。我爱的从来不只是你的外表。"
这句简单的告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桑暖心中某个紧锁的门。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过脸颊。令她惊讶的是，泪水在接触到镜肤的瞬间，竟然被吸收了——那片镜面泛起微弱的涟漪，如同雨滴落入湖面。
楚明焰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惊讶地凑近观察："有意思...你的□□能与镜质互动。"
他迅速翻出笔记本记录这一发现，专业态度几乎掩盖了先前的温情。桑暖却忍不住微笑——这就是楚明焰，永远的研究者，即使在最浪漫的时刻也不忘科学观察。
"根据这个反应，"他边写边说，"或许可以开发一种延缓剂，利用你自己的..."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一种尖锐的警报声。楚明焰脸色一变，冲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隐蔽的抽屉，取出一部老式手机。
"安全屋的预警系统。"他简短解释，查看屏幕后表情更加凝重，"有人触发了外围感应器，距离这里不到五百米。"
桑暖立刻感到一阵寒意："'烛阴'的人？"
"很可能。"楚明焰快速收拾必需品——笔记、药材、几件古怪的法器，"我们得立刻转移。"
"去哪里？"桑暖站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现在身处城市的哪个方位。
楚明焰递给她一件外套和一副墨镜："老镜的店。他有办法联系到三叔，而我们需要楚家的资源来寻找那面铜镜。"
桑暖穿上外套，刻意拉长袖子遮住镜肤。她跟着楚明焰向后门走去，突然感到手臂上的镜面传来一阵异常的温热。低头看去，镜肤中再次浮现影像——这次是三个灰西装男人正穿过树林，手里拿着某种探测设备。
"他们来了。"她低声警告，"从东边靠近，三个人。"
楚明焰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能感知到他们？"
桑暖点点头，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像是...镜面雷达。不需要主动使用能力，它就在那里。"
楚明焰的表情混合着担忧和科学家的好奇："镜化带来的新能力。看来我们时间更紧迫了。"
他打开后门，确认安全后拉着桑暖潜入夜色中。桑暖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安全屋，不知为何确信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地方。手臂上的镜肤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每使用一次能力，她就离"人类"更远一步。
但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回那面能拯救她的铜镜，她可能需要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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