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快赶到了水产养殖基地，她们走之前这座建筑物还有着建筑物该有的样子，砖瓦是砖瓦，柱子是柱子。可现在的水产养殖基地说好听点就是一片废墟了，地面上是数不清的裂缝，这一片凹陷下去那一片翘起凸出来。
碎石在地上和沙尘一起飞舞，断壁残垣下能清楚地看到横梁的截断面，一半砸落在地上，碎屑混着沙石落了一地，至于还没落下来的另一半横梁，纵使心中坚强不屈不愿落地，半掉不掉的样子也只让人心生可怜，并在路过时不期然加快了脚步。
黎萨和林山小心谨慎地走过可能会发生二次倒塌的危险区域，往更深处走去。两人按记忆摸索着朝养殖池前进，林山在来到基地时就已经从黎萨身上下来了，他走在黎萨右前方开路，黎萨的手被他牵得很紧。
养殖池里，祁掠星和大叔沉默地靠着断墙坐在血红的地上，祁掠星盯着地板发呆，大叔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怎么和黎萨和疯子说？”一片无言的沉默中，大叔突然开口问道。
祁掠星听见他的声音，耳朵轻轻动了动，她将放松垂在两侧的两只手往里收了收，好像捏紧了拳头又很快松开，白发挡住了她的脸，只能听见她用状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当然是实话实说呗。”
“黎萨好说话，可疯子真的会听解释吗？我不觉得他有好耐心。”
那人一旦起了疑心，不会去纠结是否是自己判断错误，也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辨别真伪、倾听苦衷，他的实力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杀人。因此，祁掠星根本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两人见面一定会打起来。
大叔光是想想就头痛，哈，又是两个都市恶魔。
他真的是要被这些行事无所顾忌的狂人们气笑了。
大叔语气意味不明，“当初她给你取这个名字还真没取错。”
祁掠星不置可否，她没什么好辩解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祁掠星抬眸看去，对上了林山冰冷的目光。黎萨被他挡在身后，只好从林山左肩膀后边探出来一个头，看神色似乎是想要走过来，但又被林山按回去了。
看在黎萨的份上，就不说什么刺激林山的话语了。祁掠星友好地笑了笑，主动开口：
“看在她的面子上，你给我一些时间解释情况吧。”
林山不语，黎萨伸手拍了两下他的手臂，他扭头对黎萨笑了笑，停住不动作了。
“我会实话实说的。”
“你最好是。”
实话实说啊，那可真是说来话长了，追溯起源的话，甚至要从都立的第一任市长讲起。
“你们还记得天神击败恶魔的故事吗？都立的第一个人最后是病死的，这个结局不是好结局，对天神来说也可以说是失败了，但故事却流传了下来，因为都立所有人都认为，市长病死是好的结局，恰恰是他的死，证明了天神大人的胜利和都立的胜利。”
祁掠星在心中梳理着事件发生的时间，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都立的第一任市长是天神在都立创造的第一个人，天神给了他聪明的头脑，帅气的容貌，健全的身体，无数好的东西都被一股脑倾注在这个青年人的身上。造人过程中偶尔失败的地方，天神会小心翼翼的将其剥离，以保证人的完美。
可惜被剥离下来的失败的杂质，却在造人过程中受到了天神能力的影响，诞生出了恶的意识。
混沌中，恶魔睁开了眼睛。
恶魔是天神最初的造物，由作为能力者的天神亲手创造出的第一个能力者，这是本应该轰动全世界的壮举，但他太不稳定了，能力让他更多时候难以保持最基本的清醒，为了缓解痛苦，他选择了沉睡。
这些恶的意识唤醒了他，与他融为一体，帮他适应自己的能力，成为了最初的恶魔，而恶魔的第一个目标，盯上了同为天神造物的“第一个人”。
他在人的身体里醒了过来，为了欺骗人，不让天神察觉，一开始能力弱小时他藏在了人的内心深处，像一粒种子种在了心田这片肥沃的土壤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生根发芽，最后破土而出。恶魔蛊惑了人，蚕食了天神在人身上倾注的力量，还不满足，于是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都立的创世神。
如果天神被他杀死、都立被他毁灭，他是不是就成了世间最强大的存在了呢？
被天神用心创造的人何等聪慧，很快就发现了自身的异常，他的意志力很顽强，不断地与恶魔较量，争夺着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之后，天神发现了恶魔伤害人、想要代替人的企图，与恶魔进行了一场后世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战斗，击败了恶魔。
可是恶的种子早已种下，又怎么可能被轻易拔除呢？
恶魔假死脱身，在天神答应第一个人多创造一些人类的请求时抓住了时机，也幻化成了一个人类，接近了第一个人。他要抢走第一个人的所有，只有这样，他才能成长到能和天神一较高下。
言语暗示、精神威胁、武力逼迫，恶魔一步一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自己初步掌握了感染的能力，如果好好利用和培养的话破坏力会很惊人，谁是最好的试验品呢？
普通人类太脆弱，恶魔又一次盯上了都立的第一个人。
恶魔披着人皮，蓄意接近了他。在无数次相遇交锋对峙的场面里，利用这样一身好皮囊，隔着表象，藏起坏心，通过欺骗织罗出一张专门捕食第一个人的蛛网。
“等下，”林山笑眯眯打断了祁掠星的陈述，“这和你能够杀死瘟疫的秘密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他对无关的人怎么死的不感兴趣，语气轻快，看向祁掠星的目光很冷，无声催促着她快点进入正题。
“……我的能力乞讨没办法保证彻底杀死瘟疫，但加上第二个能力就可以做到。而我的第二个能力，其实就是市长，也就是第一个人，死前拼尽全力留给后来的都立的。”
天神发现恶魔一旦诞生，就无法遏制它的成长了。恶意成了恶魔飞速成长的养料，而人是为它提供温床的最尽职尽责的奴仆。
此时距离第一个人，也就是都立的第一任市长病死，本应该还有最后两个月的时间。市长推测，在自己死后，瘟疫的力量将达到巅峰。
“天神大人，我活不了多久啦。……一直以来，我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还给这座城市引来了‘恶魔’这样的灾厄……我实在愧对市长之名。”
缠绵病榻的人目光空远，对天神说道：“但我想，我至少得死的有意义。”
“我会死在今天，而不是两月后。”
“天神大人，之后的事……就交给您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语焉不详，恶魔也没听明白市长死的早还是死的晚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影响，只当是渺小人类的懦弱。
但天神知道。
“……你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我为你骄傲。”
白色的光球看不出情绪，只是温和地将市长死后逸散出来的能力光点回收。
抢在恶魔之前。
光点汇聚成小正方体，藏进了天神的身体里，又像是回到了母亲温暖的子宫。
两月后，天神进入沉睡期，在沉睡前定下了一条规则：都立只进不出。
又过两月，都市在世界规则下给隶属于都立区域的恶魔定了名号——瘟疫。
“……天神大人自沉睡期醒来后一直默默关注着生活在都立的人类。”祁掠星低声说道。
“祂给了大叔特权，让大叔能够离开都立。魔女这种全知全能的存在，感知到了大叔身上留下的天神的求援信号。”
天神给了魔女什么筹码才促成这次交易？祁掠星不知道，但如果没有魔女的话天神可能根本无法在瘟疫的监视下成功做出“掠夺”这个脱离了能力者、能够独立存在的能力。
市长化成的小正方体是容器，代表接纳和转换。郭全献老先生代表无私和奉献，田中文代表坚定和仁慈，肖芸代表责任和使命，都立百年抗争下奋战到底的市民们代表不屈和生机。最后，是祁掠星。
“为了杀死瘟疫恶魔，我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天神，我的时间自此停滞不前，我不会再有未来，但是还不够。”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必须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大叔是信使，再次递来了象征希望的来信——魔女的第二次交易。
这一次交易的双方，是魔女和乞丐。
“我不知道为什么天性淡漠不爱管事的魔女会朝我递出橄榄枝，但这是一个机会。”
都市恶魔乞丐，将她的过去交给了魔女。
她的时间不往前走，反而倒退。也许再过几年她就会倒退回婴儿，倒退回胚胎，但在此之前，她会先杀死瘟疫。
天神创造过人，创造过能力者，而现在，天时地利，祂创造了独立于能力者存在的能力。
“祁掠星，你代表继承。”
魔女的眼不含温度，轻飘飘扫过乞丐的身影。
乞丐接下了这个名字，也接下了这份能力。
这就是全部。
林山没说话，他在思考魔女的意图。
大叔搓了搓脸，又或许是搓了搓他的络腮胡：“我在都市时探查到菲尼克斯的踪迹，他身上有轻微的瘟疫的气息，尽管被处理过，但有联系就不可能消失，我们需要确保杀死瘟疫是必然事件，不能够被干扰到。”
要让世界规则承认一个能力者死亡，要让瘟疫的死成为必然，不能有任何差池。
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了疯子和黎萨身上。
……
黎萨点头，“情有可原。”
有黎萨在，林山不打算追究，转身拉着黎萨就走，“这回就不计较利用我们的事了，再也不见。”
言下之意是，再让我见到你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大叔秒懂，他这些年离开都立在外面也算是比较了解阴晴行踪都很不定的都市恶魔们的。
他扬声道：“瘟疫和菲尼克斯合作，我当时探查时有感应到另一个气息，但他隐匿得很好，一直没漏出什么来，你们要小心。”
林山没回话，牵着黎萨走得很快。
在心上人面前被人利用的彻底，丢脸丢个大的，他简直气得要死，但又要在黎萨面前保持自己可靠的一面，只能一边拉着黎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边暗自生闷气。
“你在气什么？”
林山满不在乎的语气：“啊？气什么？我没生气啊。”
黎萨牵着林山的手轻轻动了动，她拇指按了按林山的手背，“我感觉很高兴哦，感觉自己又了解了你一点。”
林山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黎萨，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乞丐一点也不会讲故事，烂死了。”
“话说她讲的天神创造恶魔，是不是就相当于你之前在新闻上看到的人造人啊？”
黎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能力者创造出来的能力者，感觉和人造人差不多吧？能造能？等等，你怎么连我们班午间十分钟看的新闻联播都知道？”
下午第一节课前有十分钟时间，因为她们班是文科班，这个时间被用来放十分钟新闻熟悉时政热点。虽然没几个人认真看……但显然林山很认真的看了。
等等你是怎么看到的啊？！
“我说过我很了解黎萨的哦！”林山幸福的眯眼，“我和黎萨一起看了电视！”
“我还知道黎萨喜欢温柔沉稳不多事的类型！”（邀功的语气）
……这只是同桌看小说时一时兴起问她和后桌会喜欢什么类型时随口乱答的……
等等这才是初次见面时你端着的原因吗？！装不过三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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