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五年深秋，鄂州军营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营帐，伙房里飘出的糙米粥香气稀薄得可怜。李娃立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素色裙裾沾满面粉，鬓角碎发被蒸腾的热气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她盯着锅中反复揉制的面团，指甲缝里还嵌着前日帮伤兵换药时沾染的草药汁。这些日子，她见够了士兵们啃着发霉糙米行军的模样，也目睹过因粮草短缺导致的非战斗减员，心中像压着一块巨石。
"夫人，这样硬的面饼如何下咽？"厨娘望着案板上棱角分明的菱形面团皱眉。李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摸出麻绳，将面饼穿孔串起。冷硬的面团在她掌心碰撞出清脆声响："掺雪可食，遇水即软，十块饼就是十日口粮。"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战时揣在怀里，既能充饥，关键时刻还能当盾牌！"为了试验面饼的耐储性，她曾连续七日将面团放在潮湿角落，直到确定不会发霉变质才罢休。
三日后校场点兵，三万将士捧着坚硬如铁的"行军饼"，听见点将台上传来清亮的声音。李娃站在岳飞身侧，玄色披风下的素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饼里掺了荞麦、干菜和兽油，顶饿！"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老兵偷偷抹泪——他们终于不用在寒夜里嚼着带冰碴的口粮站岗。看着士兵们将面饼仔细收进军囊，李娃的目光扫过校场角落，那里堆放着她特意要求制作的牛皮水囊，每个水囊都经过三次盛水测试，确保滴水不漏。
但真正震撼军营的，是李娃组建娘子军的壮举。当她第一次提出训练女兵负责医疗时，校场角落传来嗤笑："女人拿得动担架？怕是见血就晕！"次日清晨，演武场的木人桩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李娃手持长枪示范格挡动作，玄色披风翻飞间，枪尖精准点中木人穴位，溅起的木屑落在她束发的银簪上。"包扎止血要快如闪电，辨认草药需明察秋毫。"她突然将长枪抛向围观的士兵，"传递军情时，你们谁能比绣春跑得快？"话音未落，扎着红头绳的绣春已如狡兔般掠过校场，手中的信笺稳稳落入岳飞手中。
训练的日子里，李娃几乎住在演武场。她亲自调配草药膏，为磨破手掌的女兵涂抹；深夜油灯下，她逐字逐句教不识字的姑娘辨认"当归""黄芪"。有人看见她跪在泥地里，手把手教女兵如何用藤蔓制作简易担架；也有人撞见她在暴雨中，坚持让娘子军完成三公里奔袭训练。"战场上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停下刀枪！"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隆冬深夜，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帐篷上。李娃在烛火下核对粮草账本，烛芯爆开的火星落在纸上，她下意识地用袖口按灭，却在账本上留下焦痕。突然，梆子声戛然而止，她摸到枕边的短刃翻身而起，透过帐帘缝隙，望见西北角的雪幕中闪烁着幽绿的火把——那是金兵特有的狼头纹。"按第三套预案！"她的声音划破夜色，惊起栖在辕门上的寒鸦。
娘子军的行动堪称训练有素：二十名女兵推着装满桐油的陶罐潜入壕沟，另有十人将床板改装成简易盾牌。李娃站在瞭望塔上，看着金兵骑兵踏入预设陷阱，果断点燃浸满硫磺的引线。霎时间，燃烧的桐油如火龙般滚下山坡，照亮了敌军惊愕的面孔。她张弩搭箭，瞄准一名举刀劈向伤兵的金兵，弓弦震颤间，箭矢穿透对方咽喉。身后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岳飞的长枪同时挑飞另一名敌人，玄色披风上的雪粒簌簌而落："好！"
这场夜战结束时，黎明的天光正刺破云层。李娃踩着满地积雪清点战场，发现一名女兵蜷缩在辎重车旁，裙摆被鲜血浸透，却仍死死护着怀中的药箱。她解下披风裹住少女颤抖的肩膀："疼吗？"少女摇头，眼中闪着光："夫人，原来我们真能杀金兵！"这句话让李娃想起出征前与岳飞的对话。那时他指着地图上的烽火，将青铜短剑轻轻放在她掌心："家国不分男女。"
此后，李娃在军营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她制定的《后勤二十条》细化到"伤病员每日需饮姜汤驱寒"，亲手绘制的草药图谱被装订成册分发各营。为了提高运粮效率，她改良独轮车结构，增加双层隔板用于分类存放物资；发现夜间传递情报易暴露后，她发明了用不同颜色布条标记军情紧急程度的方法。当岳飞出征时，她坐镇中军处理文书，常常在烛光下批改到天明。有次粮草押运遇阻，她乔装成商贾深入敌占区，用祖传的翡翠镯子换得关键情报。回营后，岳飞望着她冻裂的嘴唇，伸手要抱，却被她笑着躲开："先清点粮草，别耽搁了正事。"
渐渐地，军营里流传起新的歌谣："岳帅长枪破敌阵，夫人妙计安军心。行军饼香传百里，娘子弯弓射星辰。"每当士兵们说起那个手持弩箭的女将军，说起救命的菱形面饼，总会想起演武场上翻飞的玄色披风，和那个永远把"家国"二字看得比裙裾更重的奇女子。而在岳飞的帅帐里，始终挂着一幅李娃绘制的粮草转运图，密密麻麻的朱笔标记，无声诉说着一对夫妻如何以不同的方式，共同书写着保家卫国的壮丽篇章。帐篷外，新一批娘子军正在操练，她们的口号声与远处的金鼓共鸣，在天地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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