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石雨如往常回到村里过年。
回家第一天，三个表叔一起登门，坐在堂间与她寒暄半晌，从她小时候家里困难靠亲戚们接济，聊到她上大学的钱每个表叔都有贡献，最终图穷匕见——
“小雨你现在高低是个小老板，你帮表叔把家里修修，表叔住得好，你脸上也有光。”
“你给村子盖这盖那有什么用？他们有几个念你的好？不如给表叔一点，咱才是一家人啊。”
“当年要不是表叔，你爸连个坟都修不起！”
……
仨表叔都是拐了七八道弯的远房亲戚，其中两个还沾染了赌钱的恶习，年纪大的那个妻离子散，年纪小的是条老光棍。
盲目施舍容易滋生懒惰，石雨不愿意直接给钱，不想几位表叔从此过上事事指望她的日子，可又碍于曾经的情谊，仔细考量后承诺后面会想办法在镇子上弄个生意交给他们打理。
表叔们交换了眼色，随后一齐表示自己苦了大半辈子，眼瞅着也没多少时间，等不及了，他们现在就想过上好日子。
他们强迫石雨给钱，俗称为“抢”。
软话不起作用，石雨被吵得心烦，狠声骂了两句，大家不欢而散。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不料，当天晚上，在她准备入睡的时候，三个表叔又来了。
美梦落空的男人们晚间聚在一起喝了顿酒，七嘴八舌，越想越气，借着酒劲闯来石雨家。
猛烈的拍门声骤然响起，混杂着下流的话语，如暴风雨突袭，他们进门便开始东翻西找，一副强盗姿态。
石雨家在村子深处，独门独户，呼喊了几声求救，响应的唯有寒凉的夜风，她挣扎着给村长打去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被抢走，砸在地上。
望着那一张张狰狞丑恶的嘴脸，石雨难以相信这些都是曾与她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亲戚，她一边逃跑，一边拿起从前父母用的铁锹挥向他们。
被掀坐在地，醉汉们恼火得丧失理智，朝着石雨直扑过去，拉扯中，石雨摔倒，后脑勺磕在台阶，当场毙命。
男人们面面相觑，酒劲随着石雨呼吸的停滞而慢慢褪去。
村长到时，尸体已经失温，三个男人坐在台阶上，抽着烟，他们一人威胁村长若是敢报警就让他家永不得安宁，另一人又软着语调向他许诺，待他们继承了石雨的遗产，会分给村长一些。
权衡利弊，村长选择了帮他们隐瞒。
于是，曾经共尽力量将石雨送出山村的村民，又在共谋之下将她永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夜晚。
……
“滴滴滴……”
闹钟声响，将顾慎之从困顿中拖醒，怀孕之后永远都睡不够，他迷迷糊糊地去摸手机，动身间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睁眼，手边空荡荡的。
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起床气与不爽叠加，顾慎之阴沉着脸坐起去拿手机，对着云知的对话框敲敲打打，删删减减好半天，最后发出去六个字：【什么时候回来？】
时隔五个小时才收到回复：【明天。也可能是后天。看任务进度。今天午餐拍给我检查！】
所有的不满消散在最后一句话里，顾慎之举起手机对准食物。
对面的钟暖惊讶地眨眨眼，“副队，你竟然也有吃饭前拍照的习惯啊……”
在α??θ??ρ星，进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因此食物多是难吃且难看，不值得记录，地球的食物种类繁多，不仅美味，还很美丽，她刚来地球时也非常喜欢拍照留存，后来随着工作年限加长，渐渐蹉跎了她对这些行为的兴致。
“女朋友想看。”顾慎之精心挑选了角度，让饭菜看起来更丰盛。
午餐是中式快餐，三菜一汤，营养搭配，收获了云知的表扬。屏幕中，猫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闪动着，顾慎之唇角难压。
“副队，你……你交女朋友了？”
这个消息为钟暖带来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刮彩票中到五百万。
“嗯。”
随意应了声，顾慎之快速敲击键盘：【你呢？】
“是地球人吗？”钟暖追问。
对话框上方的横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顾慎之也没移开眼，盯着手机，“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钟暖欲言又止，戳着米饭，静默片刻，见顾慎之放下手机，她直勾勾地望着他：“副队，我们不是要回星球吗？”
顾慎之低垂眼睑，“吃饭吧。”
“副队……”
“吃饭吧。”
再一声，昭示着底线，钟暖识趣地没再刨根问底。
用过午餐，回到公司。
隔壁的三位同事远远望见顾慎之走来，挤眉弄眼地对了个眼神，一个个蓄势待发的模样。
顾慎之一落座，仨人支棱着腿，滑动座椅到他身边，把他团团围住。
右边的印子石学着动漫里的侦探表情，眯眼盯着顾慎之，“老实交代！中午是不是去和女朋友吃饭去了？”
后面的章仁和陈奕附和：“老实交代！”
顾慎之环顾他们，感到莫名其妙，回：“不是。”
“哼！我们有证据！”印子石竖起食指，勾了勾。
章仁掏出手机，翻出照片。
是昨晚顾慎之与钟暖吃面时的画面。
“怎么回事？怎么能让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哭泣？”陈奕指责，“女孩子是用来疼惜的！”
“对！女孩子是用来疼惜的！”
钦佩于这仨人清奇的脑回路，顾慎之深感无力，解释：“这是我的……同乡，不是女朋友。”
“骗人的吧！”
“一定是因为不想让我们和你女朋友认识才说出这种话来！”
“从来没见过你和女生吃饭！”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同乡？你不就是春行的吗？”
……
三个人，吵出八百只大鹅的气势。
吃饱本就有些犯困，顾慎之只想赶紧结束这份聒噪，掏出手机对准他们。
是他和云知在旋转马车里的合照。
对面仨人同款目瞪口呆，脸几乎贴到手机上。
修长的手指带着手机往回撤了撤，顾慎之郑重其事地说：“这才是我的女朋友。”
……
飞机转大巴再转步行，云知跋涉一天，终于抵达石雨的家乡，凌河县石家村。
村子里在两座山后，前半截还没修通，是土路，弯弯绕绕，云知拖着疲惫的身躯慢吞吞走着，并与红毛恶灵聊天打发时间。
按生前的年龄，石雨比云知年长十几岁，但红毛说起话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辈感，云知与她聊得开心。她询问了它的心愿，很简单，让那群腌臜偿命。
从天亮走到入夜，终于抵达石家村。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从前，石家村一到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前行主要靠走夜路的经验，石雨不止一次在晚归时差点踩到过路的蛇。故而，她回村建设的第一件事，便是装了太阳能路灯。
一圈圈黄白的光晕铺在地面，照亮规整的水泥路。
穿过一座尚且崭新的石桥，云知进入村子，顿时四处犬吠暴起，远处隐约可听见有人家骂了两句。
村口第一家的是只黑狗，长鼻子伸出铁院门的格栅，对云知龇牙咧嘴。他凶的不只是云知，还有红毛恶灵。狗狗天生灵眼，能够看到寻常素灵体看不见的东西。
得先让狗狗们闭嘴。云知止步，张开臂膀翻手划了几圈，一丝丝灵光从它脚下生出，从地表向四处疾速蔓延。
光线游到黑狗脚下，黑狗吓得往回逃窜，光线蹿得更快，追上黑狗，缠住它的四只小脚踝。接着，黑狗嘤嘤地钻回了自己的窝里。
不多时，村子恢复了宁静。
继续前进。
最先抵达1号表叔的家，是进村后的第三间。
这1号表叔不学无术，年轻时家里又穷，没能讨到媳妇，父母离世后独自住在老房子里，平日唯爱去隔壁村赌钱，输光了就去镇子上打几天零工，存了钱再赌。
他没养狗，院子里是无声的漆黑，平房里点了灯，电视机的声音嗡嗡隆隆。
停在院前，眺着那栋低矮的房子，云知歪了歪头舒展脖颈，低声道：“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一旦复仇，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会消失。”
在红毛开口之前，她再道：“但是，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我可以为你创造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能够实现你想要的一切。你怎么选？”
“哦呵哈——”
（复仇！）
恶灵的回答依旧坚定，云知耸耸肩，沉了口气，抬手推开半掩的院门。
电视机的声音盖住了前院的动静，房间内，石强坐在床沿数钱。
今天运气不错，一上场就大杀四方，本来还想继续赌到后半夜，可其他三家输不起，不愿再来，他只好带着钱先回来了。
忽地听见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石强连忙将钱折好揣进口袋，探着脑袋喊了声：“谁？”
无人回应，他嘟囔了声：“起风了？”
不再理会，他坐回床边，兴高采烈地掏出钱来重数一遍。
“十块，三十，八十……”
与石伟说得不同，他们根本无权继承石雨的遗产，而且，石雨生前还立过一份遗嘱，钱都捐给了村子做建设，还成立了一个助学基金，专门帮助村子里上学的孩子。石强和石军把石伟痛骂一顿，几个人有一阵子没联系了。
石雨死后，他手气很差，逢赌必输，今天一吃三，是他翻本之战，得意得恨不得去村委会拿喇叭喊几声。
“吱——呀——”
卧室的门蓦地打开，他急着塞钱，塞好，看去，门口无人，静悄悄的。
门外是堂厅，没开灯，黑黢黢的，他又嚷了一声：“谁？”
依然无人回应。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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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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