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你在抖什么？

乌雅氏一手扶在腰后，一手不停的抚摸着肚子，在承乾宫庭院里慢慢走着。

上午惠嫔走后，佟佳氏不知为何恼羞成怒，最后闭门不出，也不准任何人靠近正殿。

乌雅氏暂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万一佟佳氏发火，伤到孩子可就不好了。

“主子，太后娘娘派人来请。”

乌雅氏放在肚子上的手指无意识的松开，眼神闪烁，“给我更衣。”

“对了，记得要素净些。”

她记得董予初去慈宁宫，常常打扮得娇艳，而太后信奉简朴自然。

既然董予初如此张扬都能讨得太后欢心，那么她更不能落了下风！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乌雅氏一进慈宁宫，空气中檀香气息伴随着松烟的冷香，以及纸张的旧味，若隐若现。

太后近来身子不适，此时正斜倚在宝座上，贴身嬷嬷阿古拉捏着翡翠柄的团扇轻摇，冰盆置于角落，而常用的薰笼里尚未薰香。

“不必多礼，外面日头毒，怪哀家没给传话的太监说清楚，竟让你这时候急匆匆的赶来。”太后指尖捻着沉香佛珠，转动间发出哒哒的轻响。

乌雅氏连忙说不敢，“奴婢早想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只是奴婢这身份不得见娘娘。”

太后指尖佛珠刚好转动到最后一颗，随着最后一声‘哒’落定的瞬间，太后才缓缓掀开眼皮。

乌雅氏秀丽的脸上充满了羞愧，不似作伪，太后眼尾的细纹这才轻轻舒展开来。

“你怀孕有功，皇帝本该早就升你的位份，但害怕未来的阿哥公主接不住这福气，哀家与皇帝商议，索性等你生产后再说。”

乌雅氏不敢有意见，更不敢说那拉贵人早已晋位的事情，“奴婢自然明白太后娘娘与万岁爷的心意，奴婢心中不怨的！”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让人给她上了适合孕妇的牛乳点心。

“宫中最近颇为浮躁，再遇上哀家身子不适，后宫竟是越发的不像话！”

太后许久不插手后宫，并不代表她对后宫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乌雅氏浑身一僵，掌心不断冒出冷汗，强装镇定的等着太后的下一句话。

“哀家心神不静时，最喜抄佛经，能够让人凝神静气。”

“又听闻你写得一手簪花小楷，令皇帝都大为赞叹，哀家早已想见识一番。恰好外头暑热难耐，借此难得两全其美的机会，你就在慈宁宫替哀家抄几卷经书。”

“太后谬赞，奴婢只是略识几个字罢了。能够为娘娘抄经，是奴婢的福分。”乌雅氏悬在嗓子眼的心唰的落回原地，就连方才强撑着的挺直脊背也忽然松了几分。

倏然又心中一紧，抬头想要从太后神情中发掘出什么，末了失落而归。

还好太后并未有任何的不满，否则她唯一能够吸引康熙帝的优势也没了。

作为包衣出身，乌雅氏并没有识字的机会，幸运的是，她从小便在佟贵妃身边伺候，佟贵妃读书习字的时候，她便开始有意模仿。

下值后，偷捡佟贵妃即将扔掉的笔墨纸砚带回住处。旁人休息，她练字，旁人闲聊，她练字。

但佟贵妃不允许身边有宫女出头，是以，为了写得一手好字，她东躲西藏，费尽了不少功夫。

她蓄谋已久，才让康熙帝对她投以赞赏的目光。

“佟佳氏近日在做些什么？”太后话题一转，问乌雅氏。

“回太后娘娘，不瞒您说，贵妃娘娘一直在承乾宫为您祈福，为万岁爷以及后宫中的各姐妹们祈福。奴婢有时候让她少诵两卷经，让自己歇息一下，反倒挨了佟贵妃的码。”

乌雅氏面对后宫中的妃嫔时，满脑子只有争宠夺利，面对太后时，万万不敢摆弄这些小心思，只得谨小慎微地迎合。

太后果然赞许的笑了笑，她本来的真实目的便是想要借乌雅氏敲打佟佳氏。

不过，纵使她的目的是敲山震虎，但若乌雅氏只会背后捅主子的刀子，心眼忒小，太后也会不高兴。

索性乌雅氏今日脑子终于在线了一回，回答的每句话都说到了太后心坎上，得到了极好的效果。

外头旭日当空，蝉被晒得发了疯，知了声顺着热气直往人耳朵里钻，殿内冰窖离得远，本是体谅乌雅氏怀孕受不得凉，没想反倒让她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时不时的瞥瞥角落里的冰窖，又不悦的看着窗棱外的蝉鸣。

这些动作她自认为做得隐蔽，殊不知早已落入太后等人眼中。

慈宁宫上下，因为她的到来，就连太后惯爱用的檀香也没熏。

但长久以往的薰香，残存的气息并不是一时就能消散的。

乌雅氏在慈宁宫待了小半晌，有些头晕，手中的佛经也才堪堪抄了个开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突然涌上来，乌雅氏没忍住呕了一声。

太后靠在案桌上小憩片刻，听见响动登时睁开了眼，见乌雅氏的模样，连忙让人传太医。

乌雅氏忙不迭起身阻止，她来给太后娘娘抄经书，结果经书没抄完，反倒大张旗鼓的请太医，事后不仅太后娘娘会对她心生不满，若皇上知道了也会不高兴，那真是因小失大了。

“娘娘，奴婢无事，您也许不知，怀孕生子啊，都是这样呢！就连太医说过呕吐是正常现象。”

乌雅氏说完这话，只觉殿内寂静异常。

先前翻动的书页声，佛珠滚动的啪嗒声似乎都在无形中被掐断，就连冰窖融化的速度也像是跟着降了下来。

殿内侍奉的宫女们欲言又止，阿古拉更是不复先前的温和，神情猛地沉了下来。

室内空气愈发沉滞，见众人齐刷刷的盯着自己，乌雅氏才恍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顾不上六个月大的肚子，双膝一软，心中后怕，眼泪夺眶而出，“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奴婢一时失言，望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你这又是何意？来人，扶乌雅氏起来。”

“哀家从不是心胸狭窄的人，怎的就会因为你一句失言就定你的罪？”

乌雅氏哭得眼花缭乱，却也明白现在这情况她只会说多错多，坐在凳子上不敢在多言。

“今日你抄经书，时辰够了，先回去吧。”太后平日里慈和的神情，此刻覆着一层薄冰，尾音下沉，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乌雅氏规矩没学好，佟贵妃作为主位，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佟贵妃罚两月俸禄，每三日抄一卷经书送来。”

乌雅氏只得承受住怒火，她如今牵连了佟贵妃，不知往后在承乾宫的日子又会如何。

“娘娘，气大伤身。”阿古拉端来安神汤，伺候太后喝下，语气中充满了不赞同，“乌雅常在也当真是……”

阿古拉最后又默默的将话语咽了回去，乌雅氏再怎么说好歹是个主子，她这么说不合适。

外头再热，心也得沉住。抄经抄的是心性，态度也要摆的端正，若被这暑气搅了心神，字迹浮飘，又算什么修行？

太后担忧她身子不适，欲要请太医，乌雅氏一个小小常在，竟然敢刺娘娘没有孕育过子嗣！想到这儿，阿古拉气愤的用蒙语骂了两句，纵使娘娘不说，她们也知道这是娘娘心中的一根刺！

太后看着眼前皇帝曾夸赞过的小楷，整个人带着近乎漠然的平静。

“无妨，哀家今日请她来，不过是替皇帝敲打敲打后宫中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博尔吉特氏示意宫女将抄写好的经书收起来，经过今日一事，想必佟佳氏应当会有所收敛。

芙蕖将来传信的太监送出门，捻了捻手心，这家里的大人升官，不知道主子知晓了会怎样想。

“有什么好想的？不过是阿玛能力出众，得到皇上赏识罢了。我又没让万岁爷给郭络罗家特权，行得端，坐得正。”

哪怕是真这么做了，后宫又有什么理由指摘她？

董予初甚至想到，那晚康熙帝的问话，难不成降她的位份也是皇帝做的障眼法？

啧，康熙帝当真是老谋深算。

如此，前朝对于阿玛晋升太快的怨言，恐怕也会因为她在后宫中的处境少些闲话。

芙蕖递来玫瑰酥，层层叠叠的酥皮，由外向内层层包裹，表面撒着细碎的玫瑰花瓣和晶莹的糖霜，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赏赐金银珠宝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份将你放在心上的情思。

董予初捏了一块放入口中，味道一如既往的不错。

越过敞开的殿门，目光落在院子里。

凉风卷着落叶袭来，几个梳着宫女正围成一团不知在讨论什么，董予初也升了几分心思。

“你们在看什么呢？”

几个宫女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有个机灵点儿的宫女跳出来道，“回主子，奴婢们方才在这里打扫，瞧见莫名的有蚯蚓钻出来，感觉很奇怪，在这里探讨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董予初走近，那宫女上道的指着院中的树根。

是一棵很普通的玉兰树，董予初走了几圈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

几个宫女自觉的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