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的信息发出去后,手机几乎是秒震,江月眠的回复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
【哇!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我真的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吗?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这个房子多少钱呀,不会很贵吧?】
【很贵就算了,我也可以住校的。】
看到这几句话,江岸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算了,孩子青春期确实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
房价贵能是她的错吗?她才十六她懂什么?
当然,江岸也觉得绝不可能是自己的错。
他自力更生打工存钱已经很厉害了,连学费都是自己赚的,还想怎么样?
既然他们父女俩都没错,那就只能是江大川的错。
老东西不做人,干房地产赚黑心钱,房价这么离谱跟他们这些奸商脱不了干系。
江岸默默地又给亲爹记上了一笔,继续回信息,顺便小装一把:
【不必住校。】
【房租虽贵,但住得起。】
言简意赅,云淡风轻,深藏功与名。
至于下个季度的房租在哪儿……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他再去多打几份工。
……
伴随着初冬干冷的空气和朦胧的晨光,星期一很快就来了。
新租的房子离明华高中很近,步行也就十五分钟。
但江岸得先去兰庭接江月眠,所以他提前了一个小时起床,简单用冷水抹了把脸,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到兰庭别墅区气派的大门口,江岸没有进去的打算。
他靠在外面的围墙边,拿出手机给江月眠发消息:
【出门】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有。
别墅里,江月眠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手机“叮铃”一声响,她点开屏幕看了一眼,立刻加快了速度,咕咚咕咚喝掉杯底最后一口豆浆,起身背上书包。
“爷爷再见,我去上学啦!”她声音清脆,像清晨的小鸟。
江大川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闻言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急什么?厨房刚蒸好的蟹粉小笼包,吃两个再走。”
江月眠摇摇头,马尾辫在脑后轻快地甩动:“不早了,坐公交车到学校要半个多小时,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
江大川放下粥碗,沉声道:“好端端的坐什么公交,家里又不是没司机。”
江月眠只得解释:“我跟爸爸说好了的,他来接我去学校。”
一听又是江岸,江大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悦道:“早跟你说了,别天天跟你爸混在一起,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能教出什么好?”
江月眠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灵机一动,使出了以前惯用的小花招。
她凑到江大川,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语气更加甜糯清脆:“爷爷,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学习的,等我放学回来就陪您。”
说完,她不等江大川反应,“啵”的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紧接着就出门去了。
餐厅里陷入了一阵极其安静的氛围,连芳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偷偷望去。
江大川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呆住了。
几秒钟后,他才缓缓抬手,摸了摸刚刚被孙女亲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柔软温暖的触感。
再看门口,好大孙已经跑没影了,但那清脆甜糯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江大川的脸上,一贯严肃的表情像是冰雪消融般渐渐化开,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容。
他笑着摸了摸脸颊,这就是有孙女的感觉吗?
这么古灵精怪,贴心又活泼,简直心都要化了。
怪不得隔壁老陈总爱在小区里溜孙女,逢人就炫耀,原来有孙女是这种感觉!
……
江月眠一路小跑到了小区门口。
江岸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踢着花坛边用来装饰的鹅卵石。
“爸爸!”江月眠高兴地喊了一声,但随即注意到那些被踢得乱七八糟的地面,皱了皱眉,“你怎么把这些用来装饰的小石子都弄乱了?这是有固定造型的,弄乱了多难看。”
江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了走了,哪这么多事儿。”
江月眠却拉住他,一脸认真:“不行,你这样太没素质了。万一其他业主投诉物业没把小区环境维护好,会给工作人员增加工作量的。”
江岸不以为然:“几块破石头,谁吃饱了撑的去投诉。”
“不行就是不行。”江月眠坚持道,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被踢乱的小石子按照原来的图案一一摆好。
还好弄乱得地方不多,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江月眠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好啦,我们走吧!”
江岸理解不了她这多此一举的行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迈开长腿往公交站走去。
早高峰的公交车拥挤不堪,车上以学生居多,有穿着明华高中校服的学生,也有其他学校的。
江月眠幸运地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江岸。
晨曦透过车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
不过江月眠总觉得她爸有哪里不对劲,和周围那些或闭目养神,或低声背书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可能因为那头格外扎眼的黄毛?
江月眠探究的目光太明显,江岸毫不客气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临出门时他就想到江月眠事儿多又难缠,特地穿上了校服,连拉链都拉得一丝不苟,休想挑他的错处。
江月眠被拍得缩了缩脖子,抱着头小声嘟囔:“哼,凶什么凶嘛!”
公交车到站,江岸拉着江月眠下车,随着人流走向学校大门。
周围的学生们几乎人人都背着或提着书包。
江月眠终于发现了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猛地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看向两手空空的江岸。
“爸!你书包呢?!”
江岸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当即也反应过来自己漏掉了什么……失策了,他在学校待的时间实在太少,每次来了都是直奔食堂,炫完饭就走。
太长时间不上课,都忘了学生还得背书包。
江月眠看了看时间,着急地说:“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现在打车回家拿应该还来得及!”
江岸抿唇不言,来是来得及,问题是,书包他倒是有,书没有啊。
开学的时候他压根没去领教材,那些崭新的课本估计还在班主任办公室堆着。
“没事。”江岸面不改色,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就往校门里走。
仿佛学生不带书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江月眠看呆了,不带书包也能这么嚣张,难道这就是年级断层第一的任性?
“高一教学楼你自己能找得到吧?”江岸打断了她的惊疑,指着校门入口处的路标指示牌问道。
“啊?”江月眠回过神来,点点头,“能的。”
“算了,傻不愣登的,别走丢了。”江岸还是决定亲自把她送过去。
江月眠毕竟只有十六岁,第一天上学不免有些忐忑,这会儿有人陪着,紧张的心情便放松了些许。
她跟着江岸往高一教学楼的方向去,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问的基本都是校园里的事。
比如图书馆在哪,操场在哪,三食堂在哪。
江岸瞥了她一眼:“你还知道三食堂?”
“二叔告诉我的,说三号食堂最好吃。”
江岸不置可否,虽然态度略显冷淡,但还是详细地解释了方位。
回答完这些零零碎碎的问题,江岸抬头,面前已经是高一教学楼。
“上去吧。”
“嗯。”
江月眠被分到了高一六班,在二楼走廊尽头那间教室,但是按照流程,她得先去找班主任报道。
江岸心想,都送到这儿了,干脆陪着去吧,便问道:“你班主任叫什么?”
江月眠摇摇头:“只知道是秦老师。”
江岸微顿,没说话,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这神情一闪而过,连江月眠都没注意到。
找到年级组办公室,江岸敲了敲门,然后迅速退到一边。
门内很快响起声音:“进来。”
江月眠下意识看向自家老爸,只见对方丝毫没有挪步的意思,只是冲她抬了抬下巴。
那意思是让她自己进去。
江月眠眨眨眼睛,好吧,她都十六岁了,这些事情本就应该自力更生。
握住门把手,转动,推开——
一位中年女老师恰在此时看过来,窗外的晨曦在她脸上洒下柔和的光晕,像中世纪的油画一般典雅。
江月眠立刻呆若木鸡。
对方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柔声问:“小同学,怎么不回教室?”
“我我我我我……”话一出口,江月眠就懊恼地捂住了嘴巴,糟糕,她怎么和二叔一样结巴了。
可是……可是真的不能怪她激动。
江月眠看着面前这张绝不会认错的面容,心脏砰砰狂跳——
这可是外婆呀!
江月眠的思绪飞到了不知多久以前,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关于妈妈的回忆。
那时她还很小,三岁?还是四岁?
洁白却冰冷的病房里,妈妈久违地将她抱在怀中,面前是一本摊开的老相册。
妈妈亲亲她的额头,声音虚弱却很温柔:“看,这张照片是妈妈十八岁的时候,多年轻呀。”
“妈妈现在也年轻!”
妈妈被逗笑了,声音很轻,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妈妈,这是谁?”小小的眠眠指着妈妈身旁那位笑意温暖的女人问道。
妈妈的声音更轻了:“是外婆呀,是妈妈的妈妈。”
幼童的声音里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外婆?外婆去哪儿了,眠眠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妈妈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沉默着,眠眠听到妈妈隐忍的啜泣。
不久后,妈妈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再醒来,妈妈已经没有了拥抱她的力气,可目光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她的身体上一寸一寸地描摹。
她听到了妈妈虚弱不堪、断断续续的哀泣,又像是恳求:“……眠眠,我的宝贝,妈妈唯愿你平安健康……除此……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妈妈死了。
眠眠懵懂地站在病床边,看着失去声息的妈妈,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像是胸腔里面被搅碎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心碎。
等她又长大一点,通过爸爸的诉说,得知妈妈和外婆死于同一种病症。
疾病如同悄然不语的魔鬼,深藏在她们的基因里,只等待一个出其不意的时机,掠取她们的生息。
妈妈死后,爸爸就在家里做了一个照片墙,贴满了与妈妈有关的照片。
眠眠每天都会去照片墙底下坐一会儿,这么多年过去,每一张照片里的人、物、景都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包括素未谋面的外婆的脸庞。
秦韵华看着这突然闯入办公室,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小女生,起身倒了杯水塞过去,引导着问:“同学,发生什么事了,慢些说。”
掌心握着杯壁,温热的触感让江月眠猛地回神。
和爸爸的情况不同,外婆早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她不能贸然认亲,会吓到外婆的。
江月眠深吸一口气,忍下喉头的哽咽,强笑道:“秦老师,我叫江月眠,是高一六班新来的转学生。”
……原来是转学啊,秦韵华闻言松了好大一口气,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才把这小姑娘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你这孩子吓我一跳。”秦韵华无奈地摇头失笑,却也不忘安慰江月眠,“别紧张,同学们很好相处,大家都会欢迎你的到来。”
秦韵华又说了很多,江月眠脑中浑浑噩噩,几乎没听进去,多年来只能通过照片看到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现实中,这一切都如此梦幻而不真切。
“身份信息带了没有?”
江月眠如梦初醒:“啊?哦!带了带了!”
对照着身份信息,秦韵华简单地做了个登记,又问:“你自己来的?有没有家长陪同?”
江月眠赶紧回答:“有的有的,我爸,啊不是,我哥来了。”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在外人面前不能暴露真实称呼,当然,在江月眠看来,秦韵华才不是外人。
“你哥人呢?”
江月眠毫不犹豫和盘托出:“刚才还在门口,应该还没走。”
秦韵华起身,打算和新学生的家长交待几句注意事项,打开门,只看到一个黄灿灿的后脑勺。
江岸听到动静扭过脸来,恰好和秦韵华四目相对,视线撞了个正着。
秦韵华微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这不是当年班里的吊车尾,她女儿的同桌,而且一个学期下来能把她女儿气哭好几次的混小子江岸吗?
迎着昔年班主任的目光,江岸沉默一瞬,默默把吊儿郎当的姿态收敛了一下。
让自己稍微看起来像个人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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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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