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永远神情淡漠如神祇的人影缓步走进来,他所过之处,那些火焰逐渐暗淡下去,直至熄灭。
看着大殿里的一切,他的双眸中仍旧没有丝毫变化。
“为什么杀人。”他说。
月云朝看着他嗤笑一声,语气随意,“想杀就杀了。”
为什么杀人?眼前这个人他在意吗?
“无岑,这个孽障屠杀族人,还有她那身诡异的力量留不得啊!”长老这样说道。
月云朝看着他名义上的父君,歪了歪头,道:“怎么?就是我干的,我杀了你的王后,还杀了你的女儿,想杀我?来啊。”
疯了,月无双觉得月云朝真的疯了,那可是父君!
月无岑看着眼前这个格外叛逆的人眸子冷了冷,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焦距,莫名渲染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适可而止。”他道。
“父君,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比试过了。”月云朝浅蓝的眼眸里漾出笑意,只是那笑意中又似没有任何笑意。
月无岑的双眸这下是彻底冷沉下去,两人目光一触,瞬间打在了一起,这偌大的韶华宫,根本经不起两人灵力的威压,瞬间分崩离析。一蓝一红两道灵力瞬间飞至高空缠斗在一起,而下方跑出去观看的人根本看不清上方的情况太快了,只能看见两道灵力激烈的打斗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月云朝怎么就变得这么厉害了?”今天的一切简直都要惊呆了,月无双的世界观。
不知缠斗了多久,空中的两人都落了伤,月氏王君俊美的脸上嘴角有一道淤青,月云朝更惨些,鼻青脸肿的像个猪头。
“父君,一起去死吧。”月云朝死死抱住月无岑,抽动起全部的灵力,火焰在两人身上燃烧着,似要将他们两个焚烧殆尽。
这场战斗最终以月云朝被一拳砸入地面结束,那坚硬如玄铁的地面被硬生生砸出一个人形巨坑。
月氏王君也没有落着好,在最后一刻月云朝射出的箭镞将他的胸口刺了个对穿。
“王君?!”
众人惊呼声一片。
一众长老厉声道:“月羽卫何在,还不快将这孽障拿下!”
“谁敢动。”月氏王君轻飘飘一句。
长老们神情惊疑,“无岑,你莫不是还要护着她?”
月无岑道:“不过是教育子女的一场切磋,长老们不要太在意了。”
众人看着他那胸口的血窟窿,嘴角一阵抽搐,你扪心自问,这话说出来你看有没有人信。
月云朝被关了起来,关在朝月殿,月氏王君亲自布下的结界,她出不来也没有人去找她。
说是罚她面壁思过。
没有王君的命令,不得外出。
哦,还有她的契约兽也被王君丢了进来。
这是月云朝时隔数月再次见到她这只小兽,长得更高了些,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不过三个月,再见着他,她的情绪居然意外的平和。
好似那一夜莫名快要将她淹没的烦躁从不曾出现过。
“你应该听说了吧,我杀了你的救命恩人。”月云朝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
“你要走就走吧。”
“我会和你解除主仆契约。”
龙崽蹲下身,仰头看向月云朝,漆黑的眼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姐姐,你不见的这些时候我一直在找你,月无瑕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我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想待在你身边,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月云朝看他半响,道:“那就留下吧。”
月云朝这一面壁思过就是数年,窗外的景色一季一季的变换着,外面的血琼花红了又蓝,蓝了又红。她的父君像是把她遗忘在了这朝月殿。
这数年之间她不能出去,就让龙崽给她说说外面的事,经常听到的就是她父君又到哪里哪里去打仗了,又灭了哪个种族,月氏王城又被袭击了,近日来月氏王城被袭击的越发频繁,月氏王君终于回来坐镇王城了,不是因为王城被攻击,而是因为他们月氏王族镇守的魔渊封印结界近来时常有异动。
一日,她照常躺在窗边看着消遣的话本,覆盖她朝月殿的结界瞬间消失殆尽,天色乌压压的,整个王城都被乌云压顶,象征着不祥的气息。她跑出去时看见了在大殿上乌泱泱的一片月氏族人,他们神情低迷的围在一人身旁,那人是她那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父君,此刻他一身白衣染尽了血水,整齐的银发上也是沾满的鲜血,有点狼狈,气息很微弱。
他的灵脉…断了……
所有人都知道月氏王族的人轻易不会死,可现在一地都是月氏族人尸体。
看见月云朝的身影,他们齐齐警惕的围在了王君身边,生怕她会干点什么似的。
“怎么?是怕我对父君做点什么吗?”这么想的,她当然也这么说了出来。
虽然她确实是想做点什么的。
月无双瞪她,“月云朝!你没看见父君都伤成什么样了。”
“无双,退下。”月无岑道。
即便是深受重伤以仰视的姿势看人,他依旧如神祇一般,叫人无法轻视,他对月云朝招手道:“过来。”
月云朝看他片刻,见人虚弱的咳嗽了好几下,缓步踱过去,她腰也不带弯一下的那样看着她的父君,道:“什么事。”
看着他这气息奄奄的样子,月云朝出口就是,“你不会是要死了吧?”
“放肆!怎么跟王君说话的?”同样伤的不轻的长老们一点也看不惯月云朝这嚣张的态度,在他们看来这等顽劣之人就是欠教育,也就王君非要护着,护的人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我们月氏王族一直守护着魔渊结界,如今结界被破,魔族彻底入侵,本君虽重伤了魔主,魔族元气大伤,月氏王族却也是同样元气大伤,如今妖族亦是蠢蠢欲动……”
月云朝打断他似在说遗言一样的话,“不是,你这跟交代遗言一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关我什么事,还不是你到处征战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月云朝惯会讲些不好听的话来刺激人。
周围的人一片鸦雀无声,这样一听,虽然……但是……说的好像都对就是……
月无岑看她片刻,手中王令飞自空中,化作一道浅蓝色的流光飞入月云朝眉心。
“王君?!”惊呼声一片。
那可是象征着王君身份的王令啊。
月无岑掷地有声道:“至今日起,你就是月氏王族的新任王君。”
唏嘘声一片。
历年来从来没有一任月氏王君是一位女子。
月无岑又道:“月氏王族实力至上,论灵力,你们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没有了话说,月氏王族如今的情况的的确确需要一位实力强大的王君。
月无岑的情况很不好,他的灵脉全部被魔气腐蚀,他的眉宇之间都笼罩着一股极强的魔气,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魔气暴体而亡,而他却没有,他冰蓝的眼瞳不时闪过腥红的光芒,这是即将入魔的征兆,而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状况。
“杀了本君。”月无岑一把丢出自己的本命剑,冰魄剑。“杀了本君,成为新任王君。”
月云朝手中握着那把晶莹剔透的冰魄剑,气笑,“月无岑!我真想杀了你。”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假惺惺的父君。
“父君?!”月无双颤抖的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泪光闪烁。
月氏王君的眼瞳彻彻底底被猩红吞噬,他浑身爆发出强大的魔气,那力量瞬间将周围的人震飞出去,月无岑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月云朝面前向她攻击而去。
月云朝手中的冰魄剑不受控制的刺了出去,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她的脸上,眼瞳中,眼前是一片血雾。她的手指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待回神的瞬间她僵硬的抽回手中的剑。
“王君!”
“王君?!”
惊呼声响起一片。
“月氏王族就交给你了,魔渊结界必须封印住。”月无岑扯一抹堪称柔和的笑,这是月云朝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出有表情,他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哪里有半分被魔化的迹象,他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亲手杀了他!
看着他要死了模样,难过吗?明明她之前一心想要他死的,现在他真的要死了,可为什么会痛。
一滴泪自眼睑滑落,她眼也不眨的看着月无岑,脸色冷漠道:“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想杀了你!从小到大,一直一直,都很想!”
月无岑那双漠然的眼里露出笑容,他安抚的摸向月云朝的头,道:“我一直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你如愿了,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要哭。”
月云朝扯出一抹笑,“我高兴啊,我高兴极了。”
月无岑的身形逐渐化成星辉消散,这是神魂溃散之相,神魂泯灭之人是没有转世的。悲伤哭泣声一片,月云朝看着那人即将彻底的消失的瞬间,心中那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失控,眼泪溃不成军,她眉头轻皱,似笑似哭,压抑的嗓音里道不清的委屈,“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想要我死的!”
月云朝最终没能听到他解释一句。
那个日日夜夜她想超越的人真的死了,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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