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如意这一觉睡到了早上七点半，大概是谷维素让皮质醇降低到了一个合理的度，这一晚竟然没有做梦，是个难得的好眠。
不过好眠不代表好心情，尤其是在看到手机上多人发来的信息后，烦躁的心更甚了。
靳如意挑挑拣拣地回了几个，并且自动忽略了程屺的两个未接电话。
刷牙洗脸的间隙，靳如意接了陶陶的电话，听了她义愤填膺地控诉渣男表弟半小时，并一再保证绝对和靳如意站在统一战线，才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靳如意揉着眉心靠在椅子上，感觉头更疼了。
八点一刻，街道办的刘主任拎着公文包进来了，穿着板正的蓝衬衫和黑西裤，要不是闻到他身上街角那家早餐店的油条味儿，靳如意都要以为刘主任是某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了。
刘主任一进门，就急吼吼地要茶喝，润了下嗓子才说道，“一晚上没联系到你，今天有望园道特色街区打造项目开工仪式，街坊们选了你做商户代表。”
说着拿出几张纸递过来，是上午仪式的议程，倒数第二项，靳如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皱着眉头问，“这个发言是必须项么？”
刘主任没比靳如意大几岁，但看她皱眉不高兴了就莫名有点打怵，于是尴尬地解释，“你也知道，咱们这边的街坊大多数都是中老年，年轻人少，大家都担心上去了说不好给街道丢人。”
他一着急就犯烟瘾，但碍着靳如意，于是捏了根烟在鼻下闻了又闻，苦口婆心地劝，“再说了，拆迁叫停，打造特色街区，每件事你功不可没，于情于理都该你上。”
靳如意心里装着事，不想和人周旋，于是勉强同意了上台发言这种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
刘主任目的达到，把议程给靳如意放了一份，就脚底抹油往外走，打火机被匆匆按动的声音夹杂在清晨的鸟鸣中，从靳如意的位置看过去，只留下一抹青灰色的烟。
程屺也是抽烟的，想事情的时候会来一根，不过他身上鲜少会闻到那种呛人的烟油味，总是清清爽爽的。
靳如意自嘲地想，连看别人抽烟都能想到程屺，果然自己就是没救了。
活该人家和订婚对象一同出席活动，却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和刘主任说话的功夫，程屺又来过一个电话，靳如意看到就顺手按了静音，电话自动挂断，程屺也没有再打过来。
店里的的员工陆陆续续地来了，但都很有眼色地没往老板身边凑，虽然靳如意没有明说过，但程屺这阵子来得勤，二人之间那种黏糊劲儿谁都能看得到。
微博上的热搜先不管真假，对靳如意的来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大家心知肚明又心疼到不行，于是一个个积极卖力的干活，力求不让老板操心到任何一片叶子。
开工仪式在十点，靳如意在三楼换了身正式点的衣服就出门了。
离得不远，靳如意慢吞吞地往过走，九点钟的太阳已经开始发功了，火急火燎的想赶在秋天来临之前发一波余威。
靳如意一热了就容易犯晕，因此不知道身后的那辆灰色的车究竟跟了多久。
车停在她身边，后窗缓缓降下，露出程屺那张轮廓精致的脸。他看着靳如意脖子一侧蒙着的细碎水珠，皱着眉说，“上车，你想中暑？”
靳如意大概猜到了程屺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站着没动，淡淡地说，“不用了，没多远，”
程屺能感觉到靳如意浑身上下压抑的情绪，但外面已经逼近30度，后面的车在不耐烦鸣笛，那是一辆低调的帕萨特，“公务用车”的白字喷在车身上，路过的群众的好奇地朝车内看了一眼。
望园道上下两车道，程屺本身就是违规停车，这一停还堵了后面的车，他有些着急道，“如意，你先上车，我可以解释。”
靳如意出声提醒，“程屺，你挡着后面的路了。”她甚至没有再分给程屺一个眼神，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径直走了。
有点晕，还有点想哭，早知道开车过来了，靳如意想。
司机尴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头询问程屺的意见，只见他已经恢复到了一贯的冷脸，没什么情绪的打了个出发的手势。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外甥啊，当街搭讪也得注意影响。”
程屺没什么表情地看完，没有回复，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座椅上。
靳如意到达现场的时候有点晚，刘主任看见了，猫着腰从另一边跑过来，“祖宗，我差点就以为你不来了。”
靳如意跟着礼仪的引导往自己的座位走，刘主任在身边叨叨个不行，“这是咱们望园道的好事，你好歹早到半小时，怎么着也不该让领导们等啊。”
“这不还没到十点。”靳如意心情不好，脸色更不好，说话声淡淡的，但刘主任就是从中听出了点怨气，于是老实闭了嘴，生怕这位上头点名要见的商户代表青年才俊跑了。
靳如意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靠边，坐在正中间的是燕城副市长柳峥荣，靳如意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么近距离还是头一次。
柳峥荣正侧身坐在身边的程屺说着什么，余光一瞥看到了靳如意，随即就对她露出了礼貌的笑。
看着儒雅谦和，但靳如意能感觉到他身上藏不住的冷意，大概是久居名利场，身边多是尔虞我诈，柳峥荣眼里的冷冰冰的审视是再多的笑都压不住的。
靳如意也点了点头坐下，没注意到程屺顺着柳峥荣看过来的视线。
柳峥荣看着台上的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设备调试，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不耐，他顺口提点自己的外甥。
“看着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扛住你们程家的威压，好好一姑娘，被你拉进浑水里爬不出来了，啧……”
程屺收回视线，“感情的事就不劳舅舅你操心了，但望园道这项目需要你费心盯着。”
主持人开了场，秘书小跑着过来提醒柳副市长上台。
柳峥荣站起身，走前留了一句，“你们程家人就是现实。”
这种仪式没什么意思，无外乎各方慷慨陈词，共同展望一下未来，做足表面功夫就可以，等到离场时候脸上表现的冷淡，才是连装都不愿意装。
靳如意听得兴致缺缺，频频走神。
听到正在发言的文旅局长感谢TG集团的程屺时，靳如意才回了神。
稍稍偏移视线，就可以看到坐在另一边的程屺站起来，对着现场的领导和群众们鞠躬示意，表情和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引来周围阵阵掌声。
他站在人群中央，脸上是和昨晚被拍到的照片如出一辙的笑容。
靳如意压着内心酸涩，转过头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下一项议程就该靳如意发言了，她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上台。
程屺的眼神死死的锁在她身上，靳如意装作没看到。
台下除了来参加仪式的市领导，就是媒体记者和望园道的街坊邻居，靳如意的发言简练又诚恳，少了几分盲目起高调，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希望。
柳峥荣悄声道，“谈吐有理有据，真诚热情，你眼光不错。”
“嘭”的一声，彩色的箔片和气球随着开工礼炮漫天飞舞，程屺在七彩光影中看到下台后的靳如意皱着眉，拿起包像是要走的样子。
他起身想追过去，被柳峥荣拉了一把，威胁道，“还没结束呢，你走一个试试？”
于是程屺只能看着那抹浅蓝色的背影消失在会场。
靳如意头晕恶心还浑身发热，脸颊泛红嘴唇发白，是中暑的症状，现场密集的人群让她喘不上气，晕得几乎要倒下。
捱到发言结束实属不易，她连招呼都没和刘主任打，就先离开了。
回到茶楼后，靳如意直接上了三楼，关上门吃了药，直到躺在床上，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但心里的郁结并没有因此变少。
程屺说他可以解释，可是迟来的解释和迟来的道歉一样，有什么用呢？
明明一条信息就可以说清的事，程屺却能视而不见，被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变成热搜，才想起来要解释。
说到底，程屺对这段关系，大概也是没信心的吧。
靳如意迷迷糊糊想着，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还未等起身，程屺就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小米。
发热让靳如意面色潮红，开口时声音也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能发现你明知自己中暑还门窗紧闭的躲在不通风的房间。”
程屺说着，拉开窗帘把窗户开了个缝，又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看着床边垃圾桶里扔着的藿香正气水瓶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米早就识相地走了，程屺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病恹恹的人，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解释的勇气。
他斟酌着开口，“昨晚上的事……”
被靳如意打断，“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微博上写得明明白白，你不用再解释一遍。”
“如意，你明知道我和小悦不是那种关系，就是逢场作戏。”
是，信誓旦旦的不是那种关系，但可以把俩人看过的戒指和严熙悦戴情侣款，可以一言不发的消失，可以忽略一句简单的询问晚餐的信息。
试问哪个人可以忍受这样的逢场作戏！靳如意自问觉得自己做不到。
果然再重来一次，还是落得个这样的下场。靳如意翻了个身背对着程屺，有些心灰意冷，“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程屺刚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被他毫不犹豫地挂断，半分钟后，有信息发来，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鱼入网，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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