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你来晚了。”
车窗外，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响起。紧随其后传入神见佑命耳中的，是另一个年轻声音故作惊讶的回应。
“啊……我没记错的话，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七分钟呢。琴酒，你的表坏了吗？”
神见佑命的目光投向窗外。
金发黑皮的青年姿态闲适散漫地站在被称为“琴酒”的男人面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从容淡定。
就在神见目光锁定的瞬间，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打量。那青年嘴角的假笑纹丝未变，只是微微偏过头，与他的视线刻意碰撞。
“所以，这位是？”
琴酒没有回答，只是手上微动，将刚拔出一截的手枪无声地按回枪套。他拉开车门，跨步上车，动作干脆利落。
［真是冷酷啊。他甚至不愿意介绍一下我。］神见佑命在心底啧了一声。
［你也没告诉他你现编的代号。如果是真名的话，更不该由他开口。］阿蒂斯的声音带着点疑惑。
［嗯，有道理。］
现实中，神见扬起一个与波本如出一辙的完美笑容，身体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角度和姿态，确保一切细节都符合计划。
“你觉得呢？”他反问，蓝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锁住对方。
被反问的波本眼中掠过一丝意外，回答却滴水不漏：“我想，自我介绍算是基本礼仪吧？”
——言下之意，让别人猜身份并不礼貌。
［神见，你好像被内涵了。］阿蒂斯提醒。
［诶，是吗？我觉得他说得很正确。］
抱着认同对方的想法，神见佑命愉悦地搬出了临时代号：“Whisky。这是我的代号。”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奇特的亲昵，“当然，我更乐意你直接叫我——‘神见佑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副驾驶上的琴酒和车外笑容可掬的波本，动作同时凝滞了一刹。琴酒侧目瞥了神见一眼，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冷哼；波本脸上的笑容则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困惑。
“Whisky”？
波本飞快地在记忆中检索此次任务的信息。他收到的邮件明确写着【由格兰菲迪主导行动】——那是一个隶属情报组、他却从未谋面、也几乎查不到任何可靠情报的神秘代号成员。
初入组织时就隐约听过“格兰菲迪”的名号，他曾耗费大半年心血试图深挖，却只捞到些捕风捉影的三手消息。接到这次任务时，他本以为是揭开“格兰菲迪”面纱的绝佳机会，但是现在……
“格兰酱临时有其他安排——所以这边换我参与。”神见佑命仿佛看穿了波本的疑虑，语调轻快地解释，随即催促道，“别愣着了，快上车吧，波本……君。”
正准备开口自我介绍的波本：“……”
“好啊，威士忌。”波本从善如流地应道，却刻意忽略了对方直呼其名的“邀请”。
心中的警惕又添了一重。
Whisky，威士忌。六大基酒之一。
组织的酒名代号与成员地位隐隐挂钩。据他所知，六大基酒中的朗姆执掌日本部情报组，琴酒统御行动组，白兰地坐镇欧洲总部。除去伏特加这类特例外，剩下两个身份尚不明确的基酒就是龙舌兰和威士忌。
而现在，一个在组织内部毫无风声的“Whisky”，就这样突然地现身了。这种剧情，似曾相识。
不过……是惊喜呢。
——对他这个需要深入组织核心的人来说。
波本脸上维持着那副神秘莫测的微笑，绕过车身，从另一侧拉开车门。
然后，稳稳地坐到了神见佑命的右侧。
神见佑命几不可察地颔首。
［左右位置正确，表情到位，姿势也差不多……嗯，还差一句台词，上次好像是谁说了——］
“关车窗。”
琴酒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就是这句。］
［很好，你和他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场景，和上次基本重叠了。］阿蒂斯总结道。
……
“岸田隆健，隆盛土建工业株式会社社长，兼任岸田艺术控股会长……”神见佑命扫了一眼任务目标的资料，指尖轻点屏幕，“啊，都是很适合洗/钱的行当呢。”
“任务是拿到岸田隆健手上的一个储存特殊资料的U盘。”驾驶位上的伏特加接过话头，代替一贯寡言的琴酒陈述，“目标今晚会在私人拍卖会上与买家交接。我……你们负责截胡。”
“我们？”波本敏锐地抓住了伏特加话里的转折。
“我和大哥不参与U盘获取任务。”
不参与，却要一起前往同一个任务地点？
代号波本，实为公安卧底的降谷零心中警铃微动。原本他就觉得，区区一个U盘获取任务，动用四名代号成员未免小题大做。既然伏特加和琴酒不插手，那就只能说明……在那个地点，他们另有目标。
看来要让公安那边多注意一下。
波本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波澜不惊。他状似无意地侧目看向左边的“Whisky”，发现对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左手腕上缠绕的两圈红绳。
察觉到他的目光，神见佑命回以一个标准却空洞的微笑：“那么，你查到他的交易对象了？”
“千叶会，东京本土地头蛇。”波本收回视线，语气轻描淡写，“敢和组织作对，真有胆量啊。”
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瞬。
［千叶会？那不是你的教学案例吗？］阿蒂斯似乎明白了神见沉默的原因，［我记得它90%的地方势力都已经被……收编了。］
［东京是剩下的10%。不过，按计划——］神见佑命在脑中飞快计算了一下时间，［应该也快了。］
［居然用了两年？这不像你雷厉风行的风格。］
［不完全是我的手笔嘛。而且……］神见佑命的目光沉静下来，［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这个世界的故事线了，要是动作太大，它又碎了怎么办？］
［……］阿蒂斯沉默了片刻，［都说了，上次世界崩溃是命运轨迹的必然终点。与你无关。］
神见佑命没有接话，心底却并不认同。
他并非这个世界原住民。他与阿蒂斯，都是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不同的是，阿蒂斯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更深——它曾是某个完整世界的意识核心，却因不可抗力导致的世界崩溃而化作一片游离的意识。而神见佑命，则是宇宙间茫然的流浪者，不知来处，亦无归途，曾在懵懂间闯入阿蒂斯的世界，又在世界崩溃后重归漂泊。
二者都想寻求一个同伴，而后一拍即合。于是他们结伴同行，游离的意识依托于流浪的躯壳，穿梭于万千世界之间。
直到某一天，他们踏入了这个世界。令人惊异的是，这个世界竟然与阿蒂斯曾经守护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最大的区别，是神见佑命这次踏入的时间点，比上一次整整早了七年。
于是，带着未竟的夙愿，神见佑命悄然融入了这个世界，开启了一段全新的旅程。
“所以，你的计划是？”下了车后，波本礼貌性地向神见佑命询问。
“你负责岸田隆健，我负责他的交接对象。”神见道，抬手将一缕发丝撩至耳后，顺带整理了一下通讯耳机，“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归你负责。”
“这不好吧？”波本似乎有点不悦，“我想，千叶会那边发生意外的概率会更大。”
毕竟那是一个颇有规模的地下组织，而且它原本并不在任务范围之内。
“是吗？”神见佑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让波本愈发警惕。
“你不是做好准备了吗。”
神见看向目标举办拍卖所在大楼，准确来说，他锁定的是门口接待的侍应生。
不过，他不等波本有更多的反应，话锋一转：“我们里面见吧，波、本、君。”
说完后，神见佑命头也不回地向大楼走去，显然不打算解释他模棱两可的话。
波本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
脸上虚伪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最终只余浅淡的冷漠与厌恶。
狡诈的组织成员。
他一定会亲手把他们抓进监狱的。
降谷零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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