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汣所见的这一幕，彻底击碎了她对舒虞的第一印象。
明明方才那双眸子里只有深潭般的波澜不惊，任谁也搅不动半分涟漪，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伤，那湿漉漉的水光里，仿佛能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顺着空气漫过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像她心底飘忽的愁绪，被风一吹就乱了阵脚。
方汣躲在门后，青绿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惊讶。来之前，舒叔叔闲聊时提过一句，说舒虞有情感认知障碍，对什么都淡淡的。
可眼前这副模样，哪是什么“障碍”？分明是一幅被小心藏起的古画，朦胧的笔触下藏着无尽韵味，那秘密般的深邃里，透着一种勾人的魅力——像幽静山谷里偶然撞见的清泉，明知不可触碰，偏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对这个不一样的舒虞起了浓厚的兴趣，目光一眨不眨地锁在房间里的身影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舒虞却猛地察觉到那道过于热烈的视线，像被火烫了似的，抬手抹掉眼泪。
不过几秒，眼底的脆弱便被冰封，她转过头，正对上门缝里那双探究的眼睛。
窗外的雨突然变了调，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猛兽在嘶吼。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舒虞的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深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仿佛要将对面的人连同那道视线一起吞噬。
“请你离开。”她的声音很轻，却被那双眼眸衬得如同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方汣这才惊觉自己的冒犯，嘴巴微张着，脸颊泛起热意。
直到那冰冷的话语彻底钻进耳朵，她才慌忙收回目光，没说一个字，只是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立刻响起她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像在逃离什么。
回到自己房间，方汣反手带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窗外的雨渐渐缓了下来，滴滴答答的声响敲在屋檐上，倒像支随性的曲子。
她大口喘着气，方才的慌张无措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满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低声呢喃：“不一样的她……感觉更美了。”
之后的日子，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那个雨夜。但那场狂风暴雨，却在方汣心里扎了根，时不时就冒出来晃一晃。
阳光穿透校园的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跳跃着落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舒虞和方汣并肩走着，同款的白衬衫黑西装校服穿在两人身上，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方汣像一泓清泉，眉眼弯弯的笑意里藏着春日樱花的温柔，走在人群里，连风都变得软了；舒虞则像一朵孤傲的百合，立在寒冬的荒原上，淡淡的疏离感裹着她，明明站在那里，却像隔着层看不见的纱。
两人的出众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尤其是方汣，不知何时勾住了一道张扬的视线——那是简卿，一头海藻般的卷发在风里浮动，像团跳跃的火焰。
在她眼里，方汣就像朵不经意飘来的蒲公英，轻轻落在她的世界里，瞬间就点亮了周遭。
等反应过来时，舒虞和方汣早已走远。简卿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冲身旁的助理抬了抬下巴：“刚才跟舒虞走在一起的女生，面生得很，是转校生？”见助理点头，她又补充道，“陈姨，去查查她。”
教室里，阳光斜斜地落在方汣脸上，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向全班介绍：“这是新同学方汣，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另一边，舒虞正坐在窗边，窗外的梧桐树摇着枝条，投下细碎的影子。
阳光洒在摊开的书本上，她坐得笔直，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沙沙的轻响，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方汣凭着温婉的性子和亲和的态度，很快融入了班级。可这样的平静没持续多久，校园论坛上就炸开了锅——
【震惊！高一转校生方汣的母亲是小三！为了钱爬了舒虞父亲的床！】
一夜之间，方汣成了众矢之的。班上的同学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她，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在她耳边绕。
但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眼神淡漠得像一潭死水。那些议论对她而言，不过是过耳的风声。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方汣同学在吗？”舒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门口的同学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在呢！我去叫她！”
班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舒虞来找方汣“算账”，准备好的瓜都快凉了。
方汣走到门口，平静地看着舒虞：“怎么了，姐姐？找我有事？”
“论坛上的事，你看到了吧？”舒虞看着她，“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方汣的眼底没闪过丝毫委屈，反而笑眯眯的，像只狡黠的猫：“姐姐想为我做什么？其实那事对我没影响，我就是好奇，姐姐打算怎么做？”
舒虞没接她的话，只淡淡道：“那是他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好啊，”方汣冲她甜甜一笑，那笑容在阳光下像沾了晨露的玫瑰，“那就谢谢姐姐啦。”
当晚，论坛上的帖子已经盖到了十几页。方汣一页页翻下去，目光停留在一个叫“虞”的用户留言上——
【虞：第一，长辈的事与方汣无关。第二，她是什么样的人，相处过的同学都清楚，用一句话败坏她名声、引导欺凌，才是你的目的吧？不是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上过学吗？方汣待人温婉尊重，说话前先过过脑子。第三，学校论坛IP公开，造谣的后果，你该清楚。】
大概是最后一句起了作用，楼主再没冒头。紧接着，越来越多和方汣打过交道的同学站出来为她说话，舆论风波渐渐平息。
方汣盯着那几行字，心里涌上一种陌生的感觉。这种被人护着的滋味，她从未尝过。
她想过或许会有朋友为她辩解，却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舒虞——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继姐。
她原以为舒虞不过是随口安抚，却没料到对方会真的为她出头。
窗外，一轮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里，静谧而温柔。方汣的心像被风吹动的落叶，忽上忽下。
舒虞的维护像一束光，轻轻拨开她心底的阴霾，让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不用自己硬扛过去，是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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