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抱着那一大捧玫瑰花推开家门,就看到自家妹妹正坐在沙发上哭。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是哪个混蛋欺负你了,看你哥我不揍他。”周然赶忙把鲜花放在一旁的桌上,坐到宝贝妹妹身边给她顺气。
“呜……哥……”周小甜本来只是默默擦着眼泪,结果听到周然这一番话,后知后觉的委屈劲一下子全涌上心头,直接扑到哥哥的怀里放声大哭。
“呜呜呜……哥……我表白被拒了呜呜呜……我明明,我明明那么喜欢他!”周小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全抹在了周然身上。
周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妹妹,不止是因为这种事几次哭了,他这个做哥哥的,除了心疼,便是无奈。
于是他便又当起了家长进行说教,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妹妹不用为了一次失败的表白而肝肠寸断意志消沉,人嘛,应该往前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这不仅是说给妹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说给那个执迷不悟,爱了一个混蛋七年的自己,爱得小心爱得卑微,最后爱得遍体鳞伤。
“所以哥,你当初和我那哥夫,也是这样的吗……”周小甜还在抽噎,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过,当初我表白可是成功了。”
“哇塞,真的假的!那你教教我好不好!”周小甜一听来了兴致。
“那些方式只对你前哥夫有用。”周然伸出指头点点妹妹的额头,“换成其他人就不行了。”
“好嘛。”周小甜瘪瘪嘴,不再追问下去,心里却对周然口中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前哥夫”颇感好奇,据说当年她的哥哥为了和哥夫在一块可是排除了千难万险,只可惜后来还是分手了。
听爸爸说哥哥当年可是着了魔一般,执意要和她那哥夫在一起,本来应该回来接受父亲的锻炼,逐渐继承家业的,结果在感情上白白浪费了七年。
分手后周然便被父母安排出了国,这一待就是两年,直到前不久才回来。
“诶,哥,你不打算再找一个吗?”周小甜托着腮望着已经二十八岁的哥哥。
“我找对象那你帮我打理公司?”周然笑道,“而且我都快到而立之年了,不能占别人便宜呀,这不老牛吃嫩草吗。”
自从分手后,他对于情爱这方面的需求,稀薄到看到别人拥抱接吻都是一脸平静。是不是因为在上一段感情了伤得太深了呢,应该不是吧,虽然后来颜鹤知待他冷淡,可是他还是享受过对方的温柔的。
那便是,期待太深了。对,期待太深,深到受伤之后便不敢再去触碰了。
“二十八岁也不大呀……”周小甜笑嘻嘻道,“而且你二十八的话,那我那前哥夫不得……”
话说到一半,喋喋不休的周小甜突然住了嘴。
因为她不知道颜鹤知到底多少岁,周然从来没有提过,该不会当年两个人分手,是因为哥夫他太大/太小了,有代沟?!
“……三十岁。”周然叹了口气,看着周小甜黑一阵白一阵的脸,“你瞎想些什么呢。”
周小甜吐吐舌,朝哥哥拍胸脯表示天晴了雨停了她又可以了,完全不会再因为失恋伤心了。
“那我辛苦给你带回来的花呢?”
“唔……你帮我处理掉,或者扔掉……”周小甜思索着,“不要让我看到……不然保不准我又会掉眼泪。”
“唉。”周然无奈地抱起花,没办法,妹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都是被自己惯出来的。
周然将车开到桥边,抱着花从车上下来,侧身靠在栏杆上,凝视着不远处河面上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出神。
他又遇见颜鹤知了,那个他爱过的男人。他原以为两年过去,心底的那些悸动与伤痛会被时间冲刷掉,会被岁月侵蚀掉,但他错了,他低估了颜鹤知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或者说,对方留给他的痕迹太深了,深到这具身体一看到他,那些石沉大海的记忆顷刻间便回归身体,挤在脑子里叫嚣着。
那一刻他头痛欲裂。
“然然……”
然然。他那样叫过他,不管是以前被限制吃甜食时的撒娇,还是后来两个人夜间的缠绵,他都那样,用平日里听不出心情起伏的冷淡平稳的嗓音叫他。
对上那双依然深沉依然漆黑的眸子,周然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逃离了小小的花店。
“唉……周然啊周然,你真是死性不改,非要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吗。”周然自嘲地笑着,低头去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一大束玫瑰花。
“真丑。”周然端详了半晌,给出了结论。
“没有颜鹤知送的那些一半好看。”
“周然。”
周然正专心地用手指摆弄花瓣,被身后突然而来的冷淡的声线吓了一跳。
他瞬间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深沉的,漆黑的眸子。
是颜鹤知。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啊,哈哈,好巧。”周然挠挠头,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好巧不巧就在这里遇上了前任呢。
“……你,花没送出去吗?”
“嗯?”周然没想到颜鹤知开口居然会问这个。
“花,你手里的玫瑰花。”颜鹤知见周然一脸茫然的模样,就用手指了指。
周然猛地想起来,那花店老板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周小甜的表述有问题,亲哥居然被认成了男朋友,那时候颜鹤知也在现场,所以便误会了他有女朋友。
“嗯……对啊,没送出去,嫌弃太丑了。”周然原本想说明真相,可是见颜鹤知那副波澜不惊的俊脸,突然萌生了想要捉弄他的念头,于是装作一副非常伤心非常痛苦的模样。
“嗯,没那时候我送你的好看。”颜鹤知锐评道。
周然是没想到颜鹤知居然也会这样说,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染上几分笑意。
“哪能和颜总比啊。”面前的小狐狸揶揄道。
颜鹤知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周然,这样的,生动,明媚,可爱。以前的周然,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温和贴心的模样,不会反抗,不会闹。
不对,前两年还是会闹的,那时候自己也有耐心去哄他,可是后来,他逐渐忙了,而周然,也慢慢的,不吵不闹了。
颜鹤知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过他还是努力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试图宽慰失恋的周然。
“你和以前比起来,变了很多。”颜鹤知斟酌道。
“啊,哪里?”
“哪里都变了。”
“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颜总。”周然轻笑一声,“你记忆里的那副模样,不是我,他和我不一样,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我可不愿意。”
“……”颜鹤知沉默不语。
“哎呀,怎么,你不喜欢吗?”周然原本只想逗逗他,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不,喜欢的。”颜鹤知轻声说道,“一直都很喜欢。”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既然是在开玩笑,那说明答案并不重要,你也不在意,不是吗。”颜鹤知的声音很平静。
但其实他很慌,他怕周然听到了他前面的话,明明分手了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解脱,明明他给不了周然想要的,却还妄图把对方捆在身边,明明已经决定了,不会再去打扰他……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人抱着鲜花倚靠在桥边,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车,走到他背后。
已经决定离他远点,不能再伤他的。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那天在花店的再次相遇,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他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狠狠揉在怀里,诉说他这两年来的思念。
可是他不能。颜鹤知苦笑,他不能,所以他没说什么话,正好在对方印象里自己也是沉默寡言,于是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周然顿了顿,继而嗤笑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动不动就要带刺。”
“习惯了。”颜鹤知垂眸,掩盖住翻涌的情意。
“这两年,我没怎么听说过你的消息。”
“我去了国外,这几天刚回来。”
“这样。”
“嗯。”
两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抱歉……”良久,颜鹤知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略微有点颤抖,不过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周然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歉,不过后来想到了原因,便也露出一个释怀的笑。
“没事,我不怪你,是我累了。”
“都过去了。”周然笑着说。
都过去了?是啊,两年了,都过去了。颜鹤知心底没由来生出一阵恐慌。他忽然意识到,除了林暮外,世界上第二个疼爱他肯对他好的人也没了,离他而去了,他亲手赶走的,把他逼走的。
颜鹤知,你罪有应得。
那种卸力后的疲惫感,又来了。
许是很久没见面,周然竟在颜鹤知身上看出来几分破碎感,于心不忍下,他鬼使神差地说出:“那个花不是我订的,是我妹妹订的,花店老板搞错了,我不是她男朋友,我是她哥。”
“嗯?”颜鹤知倏地抬头,那双总是漆黑的眸子竟然也放出点点星光,“真的?”
语气就像被告知要得到一把糖果的小孩子。
“真的,不骗你。”周然也软下了嗓子,仿佛又回到了哄他吃苦药的日子,那时候他也这样轻声哄着颜鹤知,那个在外头冷酷果决却不愿意喝苦药的颜总。
“然然……”颜鹤知喃喃道,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便立即止住。
而周然宽容他,就像宽容一个打碎花瓶正瑟瑟发抖的孩子。
“嗯,我在,不过颜总,这称呼这么亲密,以后还是换一个吧,可以直接叫我全名,或者你要是看得起我,叫我周总也行。”
颜鹤知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妹还在家等我,不然该着急了。”周然下了逐客令。
“等等。”颜鹤知出声叫住他,声音有些急切。
“你的,胃病,好些了吗。”
“啊,不劳烦颜总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哦。”周然朝他露出一个笑。
颜鹤知就又把他这些年到处托关系拜托朋友投资医药公司弄各种胃药的事情吞回了肚子。
“那你现在,能吃辣了吗?”
周然愣了愣:“能啊。”
不过转而他又叹了口气:“但是这么多年不吃了,已经不习惯了,或者说,不想吃了。”
“颜总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周氏集团找我。”
颜鹤知点点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而周然在回家的路上便开始懊恼,懊恼他为什么要向颜鹤知解释那捧玫瑰花的事情,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不好吗……对他对自己都好。
“你当真是疯了,周然。”
当然他有别的事骗了颜鹤知。胃病的事情,其实一直没怎么好过,他老是赖床,总是错过早饭,然后再因为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哪能保证一日三餐规律作息。
“混蛋颜鹤知,要不是因为你,劳资哪里能落下胃病这种脆弱的东西……”周然在等红灯的时候低声咒骂了一句,用手给了方向盘一锤。
等到回家的时候,周小甜见她的哥哥又把那捧玫瑰花抱回来了,忍不住嗷嗷大哭。
周然不喜欢那捧玫瑰花,他觉得很丑,不如颜鹤知送他的那些一半好看。可是他又把它抱回来了,没有扔掉它。
罢了,抱回来就抱回来吧,大不了放他那屋。放在床头就好,以前颜鹤知送的那些花,他也是那样放的。
为此颜鹤知专门买了很大很长的桌子靠在床边,就为了让他放满鲜花。
而此时此刻的周然盯着自己床边那小小的一方桌子,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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