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进屋的时候,丫环翠巧正在给卢氏锤脚,屋子里静悄悄的,只看得到卢氏闭著眼睛似在假寐。
“你觉得二姑娘如何?”
卢氏突然睁开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好在孙姨娘服侍她多年,对她秉性有几分了解,因此不急不忙道:“乡下来的丫头片子,行为举止都不够娴静温顺,又有那么一个娘,也不知道为何老爷存了替她找一门好亲事的想头。”
“淑姐儿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他做不了主,可偏偏这几年金陵这边兴起了结儿女亲家的风气,老爷那人你知道的,当初若不是他会钻营,我爹也不会把我下嫁给这等毫无根基的人家。”
卢氏心中看不上陈振邦,连带着语气中都透露出几分鄙夷:“算了,一个丫头片子,谅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对了,周贵家的先前不是也去了登州么?她是没跟着回来不成,怎么连人影都没见着?”
孙姨娘连忙道:“正要与夫人说这事呢!二姑娘回来时候坐的官船是解首辅家长公子的,听周贵家的说,二姑娘在乘船前巧遇解长公子,碰巧那会解长公子突然发了病,咱们家这位二姑娘也是个有本事的,还会点医术,恰好救了他一命。”
卢氏眸光一沉,倒没想到这丫头还有如此本事,居然给她搭上了解家的关系,只是她身份到底不妥,不看紧点也让人属实有些怕。
都怪陈振邦这个色迷心窍的混蛋!竟敢犯下这么重的罪!
卢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既然已经成了婚做了一家人,她爹娘那边也不会允许她轻易合离,只能捏着鼻子替他把当年那件事的尾巴扫干净,不叫人发现。
要她说,还是当年太年轻了没敢下重手,否则这对母女俩早就没命了,哪还有如今的烦心事。
只可惜等她脑子转过弯来想要动手的时候,陈振邦那个老东西突然又跟良心发现了似的,死活都要拦着她,这才叫这两人平安活到了现在。
孙姨娘觑着卢氏脸色没敢继续说话,心里却忍不住为当年的罗灵媛叹了一口气,好歹也是如珠如玉般养大的姑娘,原本干干净净去了说不定也是件好事,结果被老爷弄进府里来不说,还……
要不是后来有了孩子,当年的罗氏确实是存了死志的。
“既然老爷发话要让她去宁阳长公主的赏菊宴,这几日便好好教一教她规矩便是,别到时候给咱们府里招惹什么笑话,影响了淑姐儿和泓哥儿的前程,到时候看我不拔她一层皮下来。”
卢氏的声音温婉动人,却叫孙姨娘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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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淑行确实是个大方知礼的标准闺秀,又因为种种原因被卢氏教养得不谙世事了点,陈振邦让她来指教陈湘行礼仪规矩,她也老老实实地来了。
“从前常常听闻旁人说自己在闺中时和姐妹们玩闹的趣事,当时我还在可惜娘只生了我和泓儿两个孩子,叫我连个姐妹也没有。”陈淑行腼腆地笑笑,“如今好了,你来了我也算有个伴。”
陈湘行抽了下嘴角,心想这位嫡姐倒是和卢氏那番阴恻恻的模样并不相似,反而有几分痴气。
“长姐说笑了,有姐妹恐怕也不一定是好事,有时候说不定还会变成麻烦。”陈湘行想让她知难而退,故意吓唬她道,“就比如像我这样的,从小到大野惯了,如今真叫我守什么规矩、做出个闺秀的模样,束手束脚的也麻烦得很!”
“我脾气还差,到时候一生气,该摔摔该砸砸,就怕不长眼的时候砸到长姐你身上。”
陈淑行闻言却掩唇轻笑,眼中漾着温和的光:“妹妹说这种吓唬人的话,倒让我想起泓哥儿小时候闹脾气的模样。”
她拉过陈湘行的手,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时微微一顿。
陈湘行在登州田庄长大,又跟在章见青身后学医,重活脏活都干过,她是没觉得手里长茧子有什么,但在陈家,就连陈淑行身边的丫环们的手也都是细嫩光滑的,只有最下等的婆子手上会有一层厚厚的茧。
陈淑行有些心疼:“你这样子若是外出做客,定然要被那些没教养的指摘,我让松墨给你拿点玉容膏来,漱霞,你每日盯着些你家姑娘,一早一晚都须得厚厚涂抹……”
漱霞连忙“哎”了一声。
跟着陈淑行一起过来的还有卢氏因为不放心派来看着的苏妈妈,她抽动了一下嘴角,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湘行则是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浮了一层鸡皮疙瘩起来,她从未和陈淑行这样子的女孩打过交道,见吓唬不到她,只能装作一副呆呆的模样,什么都说好。
等到前面的寒暄结束得差不多,对她来说折磨才刚刚开始。
“站姿有站姿的讲究,坐姿也有坐姿的讲究。”陈淑行轻声道,“这些我看你的样子想来学起来也快,无非就是收敛些步子,落座不能坐满,脊背须得挺直。倒是行礼方面实则更为重要。”
宁阳长公主身为天家女,又是圣上唯一的姐姐,哪怕不是一母所生,她们这些官家女眷在她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
“给长公主行礼与寻常不同。”陈淑行干脆就自己做了示范,“双手叠放的位置得在这,太上便有些倨傲,太下是怯懦,哪样都不好,还有,蹲身时裙裾也不能皱,否则就失礼了。”
陈湘行又不是真的笨,这些礼仪规矩虽然说繁杂了些,但她连药典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材全都背下来,记这点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她也不可能真的就在这学规矩学到重阳赏菊宴那日,趁着苏妈妈见她颇为老实离开后,陈湘行佯装不经意间随口说了一句:“咱们家与乐成侯府上很熟么?”
陈淑行闻言有些羞涩地笑了:“你从哪儿听到的?”
陈湘行脸不红心不跳:“第一日进宅子的时候恰好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孙姨娘说是长姐刚从乐成侯府里回来。”
“娘与乐成侯的夫人同出范阳卢氏,是隔了房的堂姐妹,但两人从小关系就好,所以嫁人之后两家也常有来往。”陈淑行脸红彤彤的,似乎很是不好意思,“我与乐成侯府的世子从小指腹为婚,那日恰好他从一个叫合水县的地方回来,给我和荷衣带了点玩的,荷衣便给我下了帖子邀我过府。”
合水县?这个地方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陈湘行蹙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合水县在哪里?”
“似乎……好像也在登州?”
陈淑行有些不确定:“郭伯父派惟祺去那听说是查什么案子,结果案子没查清楚,回来之后惟祺还被骂了一通。郭伯父说他办事不力还打草惊蛇,我和荷衣那时都不敢大声说话,一直到他进宫禀报之后我们才敢喘口气……”
登州合水县!
陈湘行心里一个咯噔,电光火石间突然脑海中闪过郑霭当时说过的话,当日她被绑架的那座宅院不正是在合水县和东平县交界处的山头上么!
她的指节微微发白,脸上却浮起一丝好奇的笑意:“世子爷去查什么案子?莫非登州出了什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淑行没察觉到什么异样,轻轻摇头:“他也不肯告诉我,只说是和什么逆党有关,这些朝堂之事本就不是我们闺阁女子该打听的,我便没多问。”
和逆党有关?那不是指她舅舅罗隐还能有谁?可那日她并未在山上的宅院中看到郭惟祺,这算一件好事么?至少到时候她显露在人前时,此人应当也不会把她和罗隐的外甥女联系到一起。
“说起来,荷衣的生辰也快到了,到时候乐成侯府定然会大摆宴席,不如你和我一道去,我也好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侯府的规矩没有皇宫那般多,正好让你趁这个机会先着手练起来?”
去乐成侯府么?
陈湘行心思一动,似乎也不是不行,与其被关在陈府里面,还不如多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能探听到些许昔年秘闻。
她干脆爽快地应下了。
郭荷衣的生辰宴就在五日后,陈淑行要带陈湘行出门自然要经过卢氏的同意,她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没想到刚说出口就遭到了卢氏的否决。
“她不能去。”卢氏淡淡道。
陈淑行很是不解:“为什么?”
“小孩子家家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卢氏戳戳她的额头,偏偏自己还不能将这个丫头的来历全部都告知女儿,只能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她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也好去参加荷衣的生辰宴?”
陈淑行此刻却犯起了执拗:“她是什么人?她是我妹妹!”
卢氏看着被自己养得一派天真的女儿,知道自己好话歹话说尽也没用,无奈之下只好应允了她,但等到陈淑行走后,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和周贵家的说一声,让她想个法子,叫那死丫头片子在荷衣生辰那日出不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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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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