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派出所有一间闲置的调解室，负责向岁岁问话的任务就交给了安小芸和雷宇。
他们两个都是被刚调来不久的年轻新警员，不说是办案没什么经验，就是跟小孩子相处，也没什么经验。
这会儿为了套岁岁的话，一个负责陪玩玩具，喂零食，一个就负责喂饭。
安小芸这边才刚把一颗爆米花喂进岁岁嘴里，雷宇立马紧跟着也舀了一勺饭递过去，但岁岁只是看了一眼就撇过了头。
雷宇头疼。
果然不管在哪个年代，喂孩子吃饭都是一个难题。
安小芸抓住机会，问了岁岁第一个问题：“岁岁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那里？”
根据“李二婶”目前的交代，发现岁岁的时候，附近没有任何人，所以他们也得弄清楚岁岁是自己走到的那里，还是有人故意丢弃。
不过安小芸觉得，岁岁被人故意丢弃的概率应该不大。
毕竟从岁岁的穿着上就能看出是被人精心打扮过的，衣服，裤子，鞋子都是只有在省城才能见到的潮流款式，想来家里条件应该很不错。
岁岁长得也好看，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满的灵气，瓷白的小脸，就跟个洋娃娃似的。
就连她这样一向对小孩子无感的人，看了岁岁都忍不住心软软，更不要说岁岁的家人了。
有这么个闺女，大概每天光是看着都会觉得很幸福吧。
想着，安小芸就又给岁岁投喂了一把爆米花，看着她吃东西的时候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就跟个小松鼠一样可爱，她就心软软。
岁岁想了想安小芸的问题，回答：“岁岁也不知道，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那里了。”
旁边雷宇一听，立马就放下手里的餐盘，拿起小本子在上面记下了岁岁的话，顺便在下面写下了自己的推测。
疑似在熟睡或迷晕后被带走。
记完笔记，雷宇又赶紧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餐盘，刚准备给岁岁喂饭，就见安小芸又偷摸往岁岁嘴里塞了零食，他就忍不住道：“安小芸，你能不能别老给她喂零食，我这饭她都没吃两口。”
安小芸一听，立马道：“那还不是你舀太多了，你喂这么大口，岁岁怎么吃得下！”
“你还好意思说我，岁岁没吃饭前你就给她塞了这么多零食，她当然吃不下了，我看你是诚心跟我作对吧！”雷宇说着话就直接站起了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甘示弱。
岁岁就抬起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趁着两个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伸手抓了一包桌上的仙贝，然后又抓了几个泡泡糖塞进自己衣服前面的小兜兜里。
正巧这时门外有人经过，听到了安小芸和雷宇的争吵，就敲门提醒了一句：“我说你们两个人能不能正经点，让你们来问话的，不是来吵架的，再不问，这小孩都要把桌上的零食都吃光了。”
闻言，两个人才低头去看。
刚吃完一包仙贝，正准备去拿雪饼的岁岁眨了眨眼睛，说：“哥哥姐姐，你们要吃吗？”
“……”
安小芸和雷宇对视了一眼，都老实坐下了。
门外的老民警就提醒：“问问这孩子还记不记得父母的联系方式，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问得具体点，你问复杂了，这小孩就是回答了你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问询小孩和问询大人肯定还是不同的。
像是安小芸之前的那个问题，就是问出来了也基本不具备什么参考的价值。
雷宇想着，也把自己刚才记下的话和推测给划掉，然后又看了眼安小芸，两个人默默的在心里默念，“三二一准备”。
正式开问。
“岁岁家里都有什么人啊？”这次还是由安小芸先开口。
岁岁吃着雪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掰着手指头数：“有妈妈，爸爸，岁岁还有小花。”
“小花是谁？”雷宇好奇。
岁岁认真小脸，说：“是岁岁养的小猪。”
小猪？
听说过有人养猫，养狗的，这养猪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安小芸无语地推了一把雷宇。
这是重点吗？
雷宇回过身，咳嗽了两声，接着问：“那岁岁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是什么？”岁岁小脸疑惑。
安小芸想了想，说：“就是电话号码，有一串数字的那一种。”
“或者爸爸妈妈身上有没有这个小黑盒子，就跟哥哥的这个一样的。”雷宇说着，露出了自己腰上别着的bb机。
岁岁有些好奇地看了看。
雷宇还给她展示了上面几条新接收到的信息。
看了一会儿，岁岁摇头：“没有，妈妈用手机。”
安小芸想，果然她猜得没错，岁岁家里条件很好。
“岁岁只记得家里的号码。”岁岁说。
雷宇眼睛一亮：“那你快说，哥哥记下来，马上去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
岁岁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出了一串座机的号码。
安小芸也趁热打铁，继续追问：“岁岁还记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
这个问题岁岁回答得很快：“长安街，18号。”
听到这个，雷宇和安小芸都是松了一口气，有地址，有联系方式，这次肯定能找到岁岁的家人了。
“岁岁放心，姐姐一定帮你找到你的爸爸妈妈。”安小芸拍着胸口保证。
岁岁小脸疑惑：“为什么要找，岁岁的爸爸就在这里呀。”
虽然爸爸看起来好像年轻了一点，但她记得，照片上的爸爸就是穿着一身警服，看着可威武，可神气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爸爸就没再穿过了。
岁岁是帮助警察叔叔抓住坏人的小英雄，还让其他小朋友也都可以获救回家。
这是昨天葛力跟岁岁说的。
所以岁岁一直认为，自己是在派出所等着爸爸工作结束带着她回家的。
“我好像记得，岁岁昨天的确是叫顾队爸爸来着。”安小芸后知后觉，一脸吃到瓜的震惊表情，“雷宇，你说咱们顾队不会真是岁岁的亲爹吧。”
雷宇当然是不相信的：“你别乱说，顾队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闺女。”
顾队单身，这是他们南安派出所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
前段时间所长还说要帮顾队介绍女朋友，他都给拒绝了。
他们私底下都调侃，说是顾队要把派出所给当成和尚庙，准备出家了。
安小芸也觉得自己的话的确是离谱了一点。
要说是别人她信，说是顾队，她绝对不信！
安小芸笑着捏了捏岁岁滑嫩嫩的脸蛋，说：“小岁岁，小朋友是不可以撒谎的哦！你要是撒谎，以后就没有零食吃了。”
岁岁拧巴着自己的一张小脸，刚想要开口，在看到门口出现的人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高兴地喊了声：“爸爸！”
站在门口的顾帧：“……”
听到声音同时转过头的安小芸和雷宇：“？？？”
“爸爸，你是来接岁岁回家的吗？”刚才还老老实实坐着的岁岁一看到顾帧，就跳下椅子就啪嗒啪嗒地跑到了他面前，仰起脑袋说，“我们快点回家吧，岁岁好困啊。”
岁岁抓住了顾帧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依赖和信任。
顾帧想抽回手，却发现这小孩抓得还挺紧。
又见安小芸和雷宇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否任：“我不是你爸爸。”
“怎么会不是呢？”岁岁又认真看了看，很肯定地说，“虽然爸爸看起来年轻了一点，但爸爸就是爸爸，岁岁不会认错的。”
她虽然只有三岁半，但也不是个小孩子呀！
顾帧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看着岁岁，一字一句道：“你看清楚了，我比你爸爸年轻，所以我不是你爸爸。”
他今年就是算上虚岁也才26，单身未婚，哪来的这么大的闺女。
这小孩碰瓷也不选个靠谱点的人。
岁岁盯着顾帧看了好一会儿，像是真的在思考，片刻之后才有开口：“可是我不嫌弃爸爸年轻啊。”
顾帧：“……”
这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吗？
安小芸和雷宇两个人在后面憋笑都要憋出内伤来了。
果然小孩子的脑回路不一般。
连他们的顾队都拿岁岁没办法。
“雷宇！安小芸！”顾帧突然厉声道。
正偷笑的两个人听到自己的名字，马上立正站好，齐声道：“顾队。”
顾帧说：“问出什么没有？”
雷宇把自己的笔记本给递了上去：“已经问出岁岁父母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我和安小芸正准备去联系。”
有地址有电话，只要岁岁说的信息是准确的，找起人来很方便。
想来孩子父母现在肯定也很着急。
但顾帧在看到那一串电话和住址之后突然就停住了动作，然后看着岁岁道：“小孩，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岁岁眉毛皱成了两条小波浪，摇头说：“岁岁没有啊。”
顾帧把笔记本打开举到岁岁面前，指了指上面记录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老实交代，你从哪知道我家的地址和电话的。”
听到这话的雷宇和安小芸震惊到能当成吃下一个大瓜。
不是，他们听到了什么？
岁岁刚才说的竟然是顾队家的联系电话和地址吗？
岁岁抿了抿唇，看着顾帧说：“这是爸爸妈妈和岁岁的家！”
“这是我家。”顾帧咬牙道：“小孩，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岁岁委屈，嘴巴一瘪，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岁岁没有撒谎，这就是岁岁的家，爸爸为什么不记得岁岁了。爸爸是坏爸爸，岁岁要找妈妈……”
说完，岁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睁开眼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被坏人抓住，好不容易找到爸爸，爸爸却不认识她了。
岁岁越想就越伤心。
尤其是看到爸爸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爸爸是温柔的好爸爸，从来不会这么对岁岁。
所以现在这个一定是坏爸爸！
安小芸见状，赶忙跑上前抱住岁岁，拍着她的背安慰：“岁岁别哭，顾队刚才不是在吼你，他只是暂时没想起岁岁，以后他肯定就记起来了。”
听到话，岁岁一边抹眼泪，一边又去看顾帧。
顾帧就是冷着一张脸。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岁岁“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而且这次比刚才哭得更厉害，哭得整张小脸都是红地，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流，气都像是要喘不过来了一样。
连雷宇都加入了哄孩子的队列。
奈何哭起来的小孩子是真的没个完，再加上“罪魁祸首”还站在旁边，岁岁就更哄不住了。
没办法，安小芸只能看向顾帧：“顾队，不然你就跟岁岁说两句软话，哄哄她吧。”
哄小孩嘛，肯定是她爱听什么就说什么。
顾帧被哭得头疼，可哄孩子他也没经验，说出来的话更是生硬，说：“小孩，赶紧闭嘴，把眼泪擦干净！”
这语气，不像是在哄，反倒像是在命令。
果然，岁岁只停了一秒，就继续哭起来。
安小芸都快无语了：“顾队，哪有像您这么哄孩子的啊。”
顾帧黑着脸：“我怎么知道怎么哄孩子，我又不是这孩子的爸爸。”
或许是哭得累了，岁岁的哭声比起刚才小了不少。
安小芸正想给岁岁把眼泪擦干净，就见岁岁自己胡乱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然后朝着顾帧伸出了手。
要抱抱。
岁岁决定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哄她。
如果这一次也哄不好，那她就再也不要原谅爸爸了。
然而还没当过爹的顾帧根本就不知道岁岁这是什么意思。
举手？
拥抱太阳？
安小芸赶紧在旁边小声提醒：“顾队，岁岁是让您抱她。”
顾帧开始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面前朝他张开双手的小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水洗过一样的干净，脸蛋红扑扑的，瘪着嘴看着委屈得不行。
顾帧诡异的有一种预感。
如果他不现在就把这小孩给抱起来，她还得接着哭。
顾帧是真的被这小孩哭怕了，但他也是真的讨厌小孩，尤其是刚才还哇哇大哭，满脸都是眼泪的小孩。
他有洁癖。
实在是忍受不了这小孩待会儿会把眼泪抹他身上。
就这样，一人一孩对视了将近十秒钟的时间，在安小芸和雷宇鼓励的目光下，顾帧黑着脸，赶着岁岁要哭的前一秒，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
只是这个抱抱，显然是和岁岁还有安小芸，雷宇两个人想的都有些不太一样。
现在的顾帧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举。
就像是获奖的运动员站在讲台上，双手举起奖杯的动作一样。
除了一双手没有任何其他接触的地方。
看得出，顾帧是真的很不会哄小孩。
这次不用安小芸，雷宇都看不下去，主动提醒顾帧：“顾队，您最好还是抱着岁岁，让她可以靠在你的肩膀上，然后您再扶着她的腰。”
顾帧拧眉：“怎么这么麻烦。”
岁岁看着他，小嘴一瘪。
顾帧只能妥协，按照雷宇说的，先把自己伸直的手臂收回来，让岁岁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然后手臂拖住她整个人。
整个过程，动作极其缓慢又极其的僵硬。
顾帧以前不说是小孩，就是小猫小狗都没抱过，但似乎也没有雷宇说的那么麻烦。
几乎是在他把这小孩放低到和他同一水平线上的时候，这小孩就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动作设定一样，动作十分熟练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把自己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小孩子的身体软乎乎的，还带着略高于成人的温度，简直就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让顾帧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和力道。
接着就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的，顾帧环抱住了怀里的岁岁，将她整个人都护住。
那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情绪再度袭来。
就像是在火车上第一次看到岁岁的时候，只是和之前的愤怒不同，这一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的感觉。
环抱着岁岁的瞬间，就像是环抱着他的整个世界。
仿佛了周围的时间都被放慢了。
“爸爸，岁岁困了。”
耳边传来岁岁困倦的嘟囔声，顾帧几乎是下意识地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说：“那就睡吧。”
那就睡吧，爸爸守着你。
听着爸爸和之前每一次温柔哄睡的声音，岁岁也终于放心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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