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滕王楼景色依旧,只是每次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凤宸倚窗而坐,气势恢宏的鹿鸣江在此刻陷入一片黑暗,江风,渔火,怅然若失,今夜的滕王楼是寂静的,那些个文人墨客不知哪里去了,空留一幅幅丹青妙染沉默于墙壁上。
店小二端来了茶点,凤宸看了眼摆摆手:“撤了吧,上酒菜!”
“好的,客官!”店小二刚转身,那个侧颜让凤宸心中一正,他一把抓住店小二的手臂恶狠狠地喊了声:“晚晚!”店小二吓得瑟瑟发抖,看清楚那浓眉大眼和咕噜的喉结后,凤宸歉意的松开他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你很像一个故人。”
把一个男人看花眼以为是她,凤宸苦笑两声,心想若真是这个女人,那他要把她怎么样?让她痛不欲生?那他做不到,也不是大丈夫所为,继续腆着脸对她死缠烂打?那他也做不到,伤了的心怎么能那么容易做到若无其事,这种爱恨交缠的感觉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这是他解毒恢复后第一次喝酒,不多时就头晕眼花,一壶接一壶,世人说酒可解千愁,全是骗人的话,这人生啊,有时候就像一个玩笑,自己就是那个被围观议论的笑话,有时候又像一场梦,梦醒了无影也无踪。
如此酩酊大醉一场,斩掉那所有受过的伤和不想要的过往,醉眼朦胧中,好像那些文人墨客又大笑间在滕王楼泼墨作画:
“兄台,无情可破情局,无爱可破全局!”
“对对对,这人生似梦幻泡影,得不到的爱何必执着啊!”
“举杯邀明月,烈酒回孤魂,刀剑不及情伤人啊!来来来,喝!”
这帮吵吵嚷嚷的人倒是说到了凤宸心坎上,酩酊大醉中,他眼神迷醉的招手道:“店小二,再上酒!”凤宸迷迷糊糊的看到刚刚的店小二端着酒和一个女子一起进来,女子坐到他身边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
“这滕王楼陪酒的姑娘不错啊,不过我不需要陪酒,我可不好这一口。”随即凤宸从怀中掏了半天掏出银两递给她:“给你,你走吧!”
谁知那姑娘还不走,“怎么?还嫌不够?给你都给你。”凤宸把一把银票塞给她,推推搡搡的要把人推出去,那姑娘就像狗皮膏药贴在他身上,凤宸懊恼的要走,却被姑娘搀扶着向客房走去,他醉眼迷蒙中早已看不清来人,皱紧眉头呓语:“你,走开!”,推推搡搡想脱离姑娘的搀扶,加之出了大厅在回廊受了些风,凤宸忍不住爬在栏杆处呕吐不止,姑娘上前再次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拍打着他的背部,凤宸的眼神在一瞬间充满阴鸷,仿佛暗夜中的猛兽毒物,令人心生畏惧,他猛地一甩手甩开她搀扶的手臂,踉踉跄跄中厉声叫嚷:“滚,这天下姑娘皆是薄情之人,哈哈哈......”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像晶莹的露珠滑过苍白的瓷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姑娘一怔,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上前强行扶着他进了客房,店小二端来了醒酒汤,凤宸眼前尽是重影,嘴皮麻木,机械的吞咽着流入口中的汤汁,浓烈的醉意在醒酒汤的平复下陷入沉睡。
“晚晚,你最终选择相信了他,多么荒唐,多么悲哀,想你,呃,恨你啊!”这段时日,凤宸经受了多少个爱恨情仇的痛苦和煎熬,最终,他还是走出了皇宫,走出了帝都,如若这世间有忘情水,他当是毫不犹豫举杯而尽,忘记旧情,忘记心碎,忘记错爱,重新生活,凤凌国的姑娘千千万,何须如此痛苦不堪。
昏迷不醒中,墨晚一剑在梦中刺来,凤宸在梦魇中难以挪动,难以言语,生生的接过那一剑,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发出“嗯啊!”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等看清楚后,发现坐在床头的姑娘正是墨晚,凤宸一时间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他狠狠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声比一声大。
墨晚无言以对,她想拉起凤宸的手,凤宸一把甩开她伸来的手,力量太大,墨晚的手背被甩碰在床框上,一时间鲜血直流,凤宸那怒火中烧的心生生的疼痛了一下,他条件反射般迅速伸出的手想查看她的伤势,但又迅速停在半空,无声的落在被子上,所有的关爱又是多么的可笑,最最可笑的是他还是情难自禁。
墨晚心中无比凄哀的看着凤宸的一头白发,他的身体比之之前的消瘦好了很多,面容也不再有中毒的病态,那眼角的桃红色也已褪去,翩翩少年郎,却在那日的一剑之伤下白了青丝,眼前的少年郎是多么的熟悉又是多么的熟悉啊!
在她失忆受伤的日子里,是这个男人不顾身中剧毒费尽全力照顾她,他的一言一行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他的关爱,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玩世不恭的语气,只是她一贯的认为自己深爱着萧慕泽,却从来不正视她的内心。
在她回到南韶国的那一日,是这个男人只身送行,她却受萧慕泽挑唆,对凤宸再次产生深深地误会,也是他接下那致命一击,那一击刺在了凤宸身上,也刺在了她的心里,她身处南韶国的深宫中,筹谋着揭示一切的真相,而让她坚持,让她活着,让她继续走下去的就是真相大白后找到凤宸,见到凤宸,其实在她准备查找真相时,潜意识里他已经偏向于凤宸,当然这也是在她身困深宫中意识到不对劲之后的偏向,可思念一旦生根发芽,就像顽强的藤蔓,攀爬,顽固,慢慢的把整颗心包裹的严严实实,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与他相见,而相思又怎不是一记毒药?
在她心痛的日子里,她身处南韶国深宫,双亲的离世,弟弟的失踪,栀意的死亡,公主府的囚禁,她在筹谋揭示真相的过程中,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与凤宸相见的那一刻,可她又无颜与他相见,当她来到虚妄岛时,昔日相处的点点滴滴是那么的温馨幸福,看着岛上凤宸为了她按照公主府的格局建造的房屋,屋内的摆设,一切都像一场梦,一场虚妄的梦,梦醒了,人去楼空,只有那生活过的痕迹证实着这不是一场梦,这让她更加迫切的想见到凤宸。
在登上天墟镇的日子里,她以期在天墟镇与他相遇,而这又是多么渺茫多么虚妄的想法,可凤凌国这么大,她又可以去哪里找呢?在滕王楼门前,忙碌的店小二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泪眼迷蒙——墨瑾,姐弟二人相见抱头痛哭一番,墨瑾又给她讲述了一遍萧慕泽的谋权篡位的歹毒行为,二人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可现在南韶国由萧慕泽把持,虽然朝中有一些反对萧慕泽的旧臣,但他重兵在手,要想扳倒他,那是难于上青天,若真想复国,还得和大术士暗中联合好好谋划。
在滕王楼等人的日子,墨瑾仍然当着店小二,几个亲信也散布在天墟镇各处隐姓埋名做工维持生计,墨晚往来于天墟镇和虚妄岛之间,只有住在虚妄岛上时,她总能感觉到凤宸的气息,这样她才能安然入睡。
当墨瑾看到滕王楼来的客人中,那个斗篷下隐隐白发的玉面少年气度非凡,目光炯炯宛如星辰,他猜测着这是不是墨晚口中诉说的少年郎,只是他的身份不便打探一二,直到凤宸把他错认为墨晚喊了声“晚晚”,他才敢确认这应该是姐姐口中的救命恩人,他发了和姐姐联系的信号后,等墨晚从虚妄岛赶到天墟镇,凤宸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墨晚已经不知道深深的自责能起什么作用,是她任性要不顾父王反对嫁给萧慕泽,引来来南韶国不可逆转的祸端,害的父母双亡弟弟流离失所;是她任性不相信凤宸,一意孤行返回南韶国,害的凤宸差点命丧黄泉;是她无视栀意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引狼入室,害的栀意为了保护自己惨死,死后害被萧慕泽□□糟蹋不得入土为安。
她固执的自以为痴情的爱着不爱自己的人,却一次又一次伤害深爱自己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连累了你......”墨晚想说我想你,时时刻刻想见到你,可她如鲠在喉,无颜说出日夜的思念之情,不配说出日夜的思念之情。
看着凤宸决绝的眼神,墨晚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在没见到凤宸之前,她曾想过就这样狗皮膏药般黏着他,不离开他,可真正到了这一步,她又怯场了,这里是天墟镇,她可以任他撵走也不离开的黏着,可他离开天墟镇要回帝都时,她怎么黏着他?
“嘶——”凤宸一把撕下衣角,没有转头递给墨晚,他无比懊恼自己刚刚不小心的举动想亲手给她包扎,可又心中存着深深的怨念,不转头也许是他最后的倔强,墨晚默默地接过来包扎住手背上的伤口,心中闪过一丝欣喜,他还是在意她的。
“你走吧!”凤宸违心的说着,冷冰冰的语气像寒冬腊月的冰霜。
“我想你,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你,想永远留在你身边,可以吗?”墨晚鼓足勇气,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早已什么也没有了,在自知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到底感觉到些许卑微的问道。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凤宸坐在床上头也不转的说道。
墨晚长吸一口气,仍然无比坚定的说:“我不走,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那里,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一切都是我错了,我不是一无所有而想依附于你,而是在离开虚妄岛后,我才慢慢发现,你长在了我的心里,我一直都在想念你,牵挂着你的伤势,一直在设想着与你相见相守,给我一个机会来弥补过往的过错......”
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话语,凤宸心中涌出阵阵暖流,他能感觉到心中的颤栗和激动,另一个自己又在大喊让自己再别犯傻别犯贱,一阵恍惚中,疑心又在做梦,他静静地倾听着心中的姑娘诉说着思念与牵挂,这一个自己又战胜了另一个自己,多想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重温怀抱中的温香软玉,一起生儿育女共度这尘世繁华。
墨晚还没有说完离情,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倾诉,墨晚起身开门,门外的正是墨瑾,贴在墨晚耳旁耳语几句。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继续好好休息,我过会过来陪你哦。”墨晚回头说完,深深地看了眼凤宸依然凛若冰霜的面庞,这一眼差点成了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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