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第二日醒时正阴雨连连，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
葛北缚盘曲着半条腿坐在不远处那圆窗井的榻上，左手支着头，似在小憩。
好一副古色古香的美人景。
镂金香炉爬出缕缕青烟，勾勒他内敛的气质，这香是我未曾闻到过的香，房间内阴沉昏暗，我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雨打园中景，雨声急躁却令我心安。我静静看了一会儿，阖衣而起，披上外袍，轻脚走了出去。
这么算来，这是我第一次赏雨。
我靠着门梁坐在了门槛上，山上薄雾淅淅，小雨隐在薄雾中，不知是否落在泥里。雨幕传来丝丝凉意，衬得山上植被也萧凉起来。山中十分安静，除了雨声，什么杂音也没用。
这种氛围是及其催眠的，靠着门框，我不禁蹦出些许想法。
世人对苏顾西的描述无一不是英姿飒爽，洒脱豪放。我曾经感慨过这个人的影响能力大的可怕，在死后千万年中，世人千言万语构建了一个神秘的他，就似乎从未离去般活生生活在世人口中。他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只存在于他人口中，被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神仙是什么样子？
连上天庭也找不到的人，真的存在吗？
上天庭为什么停止调查？
2690年，2690年，2690年......
不对！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顿时全身僵硬，冷汗沁了一身，一下便困意全无。
有了这个念头，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2690年......那时，上一任天神易方......还在世啊！
一瞬间，我的脑中回荡的那个名字逐渐变得恐怖起来。
神是有分阶的，自低至高分别为仙、堕神、神、神官、神尊以及天神。天神其实不属于神仙体系，他甚至不属于六界中仍何一个体系。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而天神便是天地之间最强的象征。自然产出世界，世界产出阶层分界，而天神是唯一与世界有联系的神，脱离任何一方的约束与管辖。若说飞升悟道需要摒红尘去杂念，断七情舍六欲，那天神完全就是没有**的，独有一颗“一切皆为苍生”的心。
天神说有情也是真有情，说无情也是真铁面无私。上一任天神便是因为动了**而离世的。自那之后，万年间世上再无天神。
除了上天庭，这个世上真正的“百晓之所”其实是一个苍生产物，一个名叫“鉴星阁”的空间。那是一个只有天神才能联系并且进入的地方。据说此地可洞察世间一切秘密，没有人能逃得过鉴星阁的眼。天神治理神仙，上天庭便是以天神为首辅佐鉴星阁的地方。若是上天庭出现无能为力的疑难杂案，便会交由天神处理，天神会通过鉴星阁来解决“疑案”。可如若此案有结果那便不叫疑案。
问题便在此处，卷宗上给出结果是“六界查无此人”，也就是说，连天神也找不到，鉴星阁也查不到的。
这怎能不令我心慌。
若是假象，他的形象为何如此真切？若是假象，为何世间肯定他的存在？若是真的，为什么这世间没有他存在的一丝痕迹？为什么鉴星阁也找不到这个“人”或者他被虚构出来的一点消息？
案件结果可以是“死亡”，可以是“失踪”，可以是“此人未曾存在”，也可以是“实际为幻想”，但它偏偏是“查无此人”。
鉴星阁没有他的一点消息，既不是假象，又不是真相......那他是什么？
我的冷汗止不住的冒，思索正浓时，肩膀一沉，吓了我一跳。
回头却见葛北缚眉眼淡淡地给我批了个绒披，跨步坐在我身边，问道：“在想什么？”
我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思索半天，最后问道：“苏顾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却抬眼，淡漠的眸看着我，良久，才道：“如若我为凡人，他，便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我语塞了一瞬，笑道：“你对他评价很高。”
他垂了眼，没有说话。
我又问道：“他难道...没有什么缺点吗？”
只听他轻笑一声，道：“有，而且，很多。”他说这话的神情说不上是悲凉还是美好，只是轻声问我：“你为何，要唤‘君未水’？”
我认为这话问的很奇怪，便道：“父母之命而已。”
他轻轻笑一声，道：“他日定见尊长姿容。”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听着雨，他又恢复了往日疏离。他给我一种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异之感。他干净的脱离了尘俗，身上散发着这世界都与之无关的平淡。他似乎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牵挂。
这个人强大到了一定境界，也了无牵挂到了一定境界。如若他成了天神，恐怕是历代天神的典范吧。
我不禁想，他那双平淡无波的眼里，又会为谁泛起涟漪？
如此想着，便靠着门又睡了去。
......
醒时，正对上一双眸。
我反应了一会，才瞧清是谁。
葛北缚坐在床边，微微向我躬身，见我醒后才转过目光，解释道：“我本欲唤醒你。”
雨已经停了，我一下坐了起来：“我...怎么进来的？”
“......法力。”他淡淡瞧我一眼，我顿时有种心思被拆穿的窘迫，感觉此时氛围有些奇怪，但我说不出何处奇怪，于是“哦”了两声，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要沐浴吗？”
我大惊，忙摆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太麻烦你了...”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慢慢捻着珠子，道：“我备了衣裳。”话罢，只见一袭通体白调的衣袍静静挂在架上。看到衣袍一瞬我不禁愣了一瞬。
我一瞬之间竟以为那是我自己的衣服。
白袍有丹红镶边，金色的印花在袍上格外张扬显眼，这衣物很新，衣服风格与我几乎一模一样。
“放的有些久，不过，没有其他人穿过。”他淡声道。
“......”
说来惭愧，发也是他绾的。
我不禁问他：“葛兄，你真的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
我愣了一下，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镜中的我其实跟往日没什么不同，追求我的仙子不在少数，自是男女人妖，仙怪鬼神都有。我自认为生的人神共愤，迄今为止，在我心中能与我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这斯了。
我和他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我是有些贪心的，这个地方真的是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灵气充沛的让我根本舍不得离开。眼见时间1还长，在他取请帖的时间也多坐了一会。
我坐在窗井对面，看着院中小景，乌云压得城市喘不过气来。我突然有种极度陌生和孤独的感觉，心中不知为何小小刺痛了一瞬。我不免又响起方才他说的话。
“像神明一样的神。”
“......”
思索间，面前递来了片红金纹片。
纹片十分精致，我抬头，只见葛北缚微微弓着腰，道：“请帖。”
我没有接，而是淡淡打量了他一阵，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等着。我伸手，一把揽住了他修长的脖颈，一瞬间拉近了我二人间的距离。
他撑着椅把，眼神却依旧平淡，我笑了，笑着问他：“长苍上神，您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他却道：“此番姿态，倒像是上神对我有意思。”
我松开了他，双指一夹，接过请帖，用请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道：“那倒不至于，本公子没有龙阳之好。”
我自然看不清他眸中情绪，也看不见我离去后的场景。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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