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午最暖和的时候,阳光洒满魏玦的出租屋,司剑庸正在窗边借光看书,耳边响起电梯叮咚的声音,他没有多想,只是眼神又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电梯”两个字。
应该是隔壁邻居回家,司剑庸刚要提笔划线,灵敏的耳朵催促着他的肌肉反应——这是冲着自家来的!
司剑庸手上的圆珠笔像匕首一样凶狠地将要飞出手腕,就看到门锁咔哒一声,一位美妇人带着一位儒雅的先生从门缝中露出惊容。
“贼!”
司剑庸在眼瞎之前从未伤害女人,眼瞎之后看不见,才有了辣手摧花的坏名声。此时见得成熟动人的妇人气势汹汹地攥着雨伞朝自己当头打来,还呼喊着:“老魏站着干嘛!报警啊!”
他脑袋转不过来了,条件反射般挑飞雨伞落入自己手中,又用钩子远远止住妇人要拎起行李箱的动作,终于抢在报警电话打通之前发出一声大吼:“我不是贼!”
他突然想起魏玦说的: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是的!电话!
他又一声大吼:“给哥打电话!”
女人表情错愕,男人的手机在忙音之后响起一声:“喂,您好,报警请说明时间地点事件……”
司剑庸上前两步按灭了手机,正要制住两人,电梯的叮咚声再一次响起,提着小号蛋糕的魏玦表情丰富,眉毛乱飞,语气不可置信:
“老魏、老林……你们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
司剑庸抿着嘴和魏玦挤在单人沙发上,只有半个屁股挂在沙发把手上,手捏成拳头,微微发抖地将全身重量压在成弓步的左腿上,却不敢流一滴汗。
只因为面前坐在主沙发上的两人,一人叫魏吉川,一人叫林岩志——魏玦的父母。
司剑庸魂飞天外,只剩魏玦埋怨父母回来不记得带限定游戏周边的嗡嗡声萦绕耳边,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冲着妇人大吼、还想要动手的场景。
这下真的完了,报恩不成,却反要害人父母,是哪家道理?
他悄悄低了低眉毛,殊不知在林岩志眼里,这小孩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她笑了一声,指着司剑庸道:“小魏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魏玦心道,还是逃不过这关,只好叹了口气,扯过司剑庸的袖子,逼迫他正视儒雅微笑的魏父和调笑着的魏母,前者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恩人好。”
“小魏,捡猫就算了,怎么还捡了林妹妹?”
“你这说什么胡话……这段时间太忙了,还没得空给你俩说这事儿。”魏玦尴尬一笑,三两句话讲了清明时候的雷和雨,“……总之,人已经到家里了。要怎么上户口,这事儿你俩做主。”
“你这不都已经决定要留人了吗。”魏吉川摘了眼镜擦拭,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看司剑庸,“不如听这位自己说说。”
“……说什么?”后者有些紧张地捏着膝盖,诚恳道,“恩公有问,剑庸不敢不答。”
“那好,我问你,还记得遇见魏玦之前的事情吗?”
“来前有许多白色雷电砸我,后来眼睛冒水,许多东西看不清,身上一痛,就落到这里——剑也丢了。”他没什么隐瞒的意思,“真气变得很少,但好在我还会些办法,现在也能勉强使用……恩公?”
听到“真气”二字,魏吉川和林岩志的脸色尽都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回忆起什么事来,前者甚至拿出了笔记本翻开记了两笔。
“司剑庸……对吧?”林岩志又确认了一遍,“你晓得什么是穿越吗?”
“不清楚,和登仙差不多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问:“你来之前已经摸到登仙的门槛了?”
“我也不晓得登仙要什么门槛。”他费力地想了想,似乎那些事情都被抛在脑后太久,“村里道士说,看到雷电,劈开就是登仙天梯……没看到天梯,雷太多,劈不过来。我就到这里了。”
魏吉川递了个眼神给林岩志,面前这个貌似无害的年轻小伙子,在到来之前恐怕已是一方得道仙人——这种人过来的例子不多,但恰好他俩所在的公司还有一两个例子。
可是这未免太巧了。
两人出差正是因为最近这种情况突然频繁出现,总部召回人员开会讨论。现在刚回家,身边竟然就来了一个,很难说不是一种值得思索的事情。
……难道和魏玦小时候那些事情有关系吗?
夫妻两人也没能得出结果,林岩志对丈夫摇了摇头,后者低下眼,把手册上的记录划掉,又将纸撕下团成一团。
“我大概知道了——小司,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吧。”
“当然。”司剑庸眼睛亮亮的,心里落下一块大石,“恩公想怎样叫都是好的。”
“既然来家里,也不喊恩公什么的了。”他笑了笑,指着林岩志说,“就当她是你妈妈,我是爸爸。”
司剑庸一时哽咽,侧脸向魏玦征求意见。后者朝他点点头,也没有多惊讶的样子。他知道父母的工作有些异于常人,可谁没有点秘密在身上?一家人没必要刨根问底,从小爸妈就是这么对他的。
他摸了摸脖子,不痛不痒,这是好事。
“这下好啦!户口本上又添丁进口。”魏玦朝着林岩志挤眉弄眼,“你不是一直想要二胎吗?瞧这大小伙子,又俊又壮的,还节约你二十多年饭钱。”
“去你的。”林岩志做作出一副生气样子,脸上却是笑着的,“小司,来妈妈看看。”
太陌生了,好像一场仙人幻境。
司剑庸懵懂地坐过去,被林岩志拉着手讲了些什么。但他半个字也没记住,全因“母亲”这概念也未曾出现在他过往那些日子,“家人”也是口齿之间难以讲明白的道理,要如何立马晓得呢?
“……知道了吗?小司,待会儿出去挑两件合适衣服,再置办些东西,就当妈妈送你的礼物。”
“不……不用,这就够了。”司剑庸看了她一会儿,又瞄了瞄其他两人,鼻子突然有点堵,他晃了晃脑袋,轻声道,“二位既然当我是儿子,那我也就当二位是父母了——”他起身要跪,却被魏玦忙不迭拽着衣角拉起来。
“说了不行礼。”魏玦笑他,“老林可想要二胎了,你记得多陪她逛街就行,我最不爱干这事儿。”
“……是。”前者也不执着于行礼了,只低头向两位长辈端了两杯水,有些怯怯的,“爸,妈,有什么事,只管说就好了。”
“确实有事。”魏吉川欣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笑道,“过两天我们还要去燕京汇报工作,你和我们一起去。”
“当然。”
魏玦也就不再担忧,坐回他的沙发嘬可乐,乐滋滋撺掇林岩志给司剑庸买新手机和新电脑,他也跟着换点新货不是。
这回当妈的没拒绝余地了,实在是捡来的小儿子听话又乖巧,几乎百依百顺,哪还有挑拣的道理呢?
一家人闹腾一阵,魏玦肚子响动,才想起什么事儿,对司剑庸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
“?”后者挑眉,思考,半秒后恍然大悟,“疯狂星期四V我50……”
“是你生日!”魏玦敲他脑袋,“出去吃?”
“你和老魏在家做饭,我和小司出去买完东西就回来。”林岩志起身拎包,司剑庸自觉接了包提在手上——他现在做这种事情已经很熟练了。
“……你也是放心我俩做饭。”魏玦挥手,“记得给我带点零食回来。”
……
虽然是为了给司剑庸买衣服才出门,但林岩志却第一时间拐着他转进了一家甜品店。后者顿时被甜腻的气味打了一闷棍,晕乎乎地站在门口怕进去——他发现自己对于太唾手可得的甜,有着强烈的警惕意识。就像他曾经听师傅说,凡人的小孩怕喝药,父母就会给他们吃一块糖——甜的后面一定有苦。
但他没有吃过糖,因为他感觉不到药的苦,师傅说,你的命已经够苦,再苦的药又有多烈呢?
我活得很不错,上辈子有师傅有师兄,死了还来到了仙界,有谁比我更幸福呢?他想,我已经过得这样甜,再多的甜就是贪了。
司剑庸还在晕乎乎地想着,林岩志已经点了几个图片给他看:“小司看看喜欢哪种蛋糕?”
司剑庸没见识,便不敢有意见,只是顺从:“都听妈的。”
林岩志笑呵呵地摸摸他的头,便随手指了一个,司剑庸眼睛快,已经看到价格,就算刚来此世界不久,也知道这几位数不便宜,顿时大为心疼,垮下脸低声道:“……嗯,妈,这个是不是太……”他苦思冥想那个词语,心念急转之下脱口而出:“不便宜。这个不便宜。”
林岩志又是好一番感叹可怜,又是听一番店员感慨孩子懂事,情绪激动大手一挥当场给新儿子许诺要给他换个新手机,不让他用魏玦的破烂货。
司剑庸拧眉:“哥的东西也很好,没有坏,不用换。”
林岩志拍拍他的脑袋,又是长吁短叹半晌。后者不明白为什么“妈”喜欢拍自己的脑袋,鉴于自己以前没有妈,那也没地方去辨别这到底是不是每个妈都会做的事情,只好摸摸头,往林岩志身边凑了凑。
定好时间蛋糕会送上门,林岩志又按着手机上新潮模特的打扮给司剑庸购置衣物,可怜修仙者最基础的本事就是寒暑不侵,司剑庸实在不明白脖子上的围巾有什么意义——按照他贫瘠的“经验”,这无外乎是三尺白绫,让他为了恩人去死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脖子上“白绫”这花色和柔软温暖的触感,以及林岩志近在咫尺做不得假的欢喜,司剑庸咽下了自己满肚子的疑惑,想着,应该是凡人们的衣装也说不定。
林岩志给司剑庸围上围巾也仅是因为觉得好看,这天气逐渐转热,倒也不至于穿戴这样温暖——但每每碰到司剑庸的手,就觉得好像摸到一块凉凉的玉石,又像一块冷得浸骨的铁,实在是让新任母亲林岩志担忧:虽则听魏玦说,这天上掉下个瞎仙人,应该是不会生病感冒的——但一个近视耳聋的、刚刚 20 岁及冠的“仙人”,却实在让人挂记。
母亲只当自己是多心,看着小孩眼镜上爬满的白雾,笑着取了围巾,摸摸他脖子上湿漉漉的汗水:“我拉着你手这样凉,还以为你怕冷呢。既然热了,怎么不取?”
司剑庸抿了抿嘴,把拗口的感谢在肚子里咕咕转了两圈,憋出来一串气音:“我不怕冷,也不怕热。妈选什么,我穿什么。”
林岩志于是收了围巾递给店员打包,又拉着他随意穿了两件挺括的衣服,司剑庸虽然没被教导过站立坐行,但长久习武,又用得一手好剑术,是以穿什么都自然背脊挺直,侧看去像一把锋刃裹藏的剑。
林岩志满意于新小孩“衣服架子”一样的配合,又想到魏家父子都爱穿一个颜色的 T 恤,从不喜欢打扮,更觉得司剑庸帅得成花一样,暗暗又拿了两件配饰,交由店员一并装好。
司剑庸则站在一边,抓着吊牌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习——他不放过任何可以学习的机会,仙界处处都是新鲜的东西,他有了这样好的“妈”,就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看不清、想不明。
正在他出神之际,耳中忽而响动细微的“啾啾”声。司剑庸眉头一沉,商场里固然是吵吵嚷嚷,但走过几圈便知道声响无非那几样,这个声音很突兀——突兀在于太陈旧、或者说是,太熟悉。
司剑庸心里一跳,上辈子还没聋的时候,他听见过这个声音,在自小居住那小道观后面的竹林里。
他几乎是屏息在听,但那声音只出现了一瞬,就像某个人不自觉地“逗鸟”——他以为是师兄在逗鸟,但那只是军队中暗语用得太熟练,不会哄小孩的小师兄下意识吹出啾啾的鸟叫,逗得山里画眉嘀嘀咕咕,逗得小孩跟着鼓腮帮子吹气。
司剑庸的眼神像一柄轻薄的飞刀,扎穿层叠的人群,扎进一个陌生的背影里。那个人抱着怀里的狗,坐在窗边,嘴里又一声啾鸣。
他怀里的狗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回以司剑庸一声犬吠。司剑庸正要追上去,林岩志不明所以地拉住了他:“小司,想去喝咖啡?”
司剑庸看着那个人起身准备离开,声音咽了又咽,空气从鼻子吸进,被他擂动的心跳点燃又呼出,在初春微寒之中化成一股不清楚的雾。
他拎过打包好的衣服,说:“妈,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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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迎父母巧逢正及冠,觅甜食却得故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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