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经他这么一打岔,大家有意无意又不约而同地去瞄闻徵的脸。
十七八岁的年纪,丑人也能焕发出几分青春颜色,更何况这是个女娲杰出作品。
但见对方紧紧闭着眼,衣服被冰水浸透紧贴着在身上,收拢成了一具比例绝佳的雕塑,凝着水珠的皮肤,乍一看如同白瓷铸成的,嘴唇失了血色,细细密密合起的长睫,遮住素日冷淡不可一世的眼神,狼狈的模样,脖颈处青筋隐隐透出几分脆弱。
在场有人心里开始犯起嘀咕了,学霸细看怎么长得跟女的似的——睫毛比女的还长,皮肤比女的还白。
试想一下,给这样的人做人工呼吸,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不知是李锐泽的话起了惊吓反应,还是郁崇钦的瞎折腾起了效果,只见闻徵胸口微弱地起伏,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弓起身子,猛地咳出一口水溢出到嘴边,睁开眼睛悠悠地转醒了。
郁崇钦施救中一直注意观察着他的脸色,力竭地停了手,喘息着坐倒在地上。
一阵风吹过庭院,郁崇钦狠狠打了个激灵,用力过度加上气温太低,他的小臂细微地发着颤,后知后觉于心头升起一阵后怕。一条人命险些折在他眼前。
李锐泽向旁边的人寻求认同:“看吧,我就说出不了事,这不是好好救上来了。”
这小王八蛋是知道怎么气人的,郁崇钦差点被他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认定这帮二世祖是没救了,当务之急是洗个热水澡驱寒,整出病不太划算。
郁崇钦顺手捡起外套搭在闻徵身上,招呼他:“醒了,哪不舒服,用不用叫医生,要是没什么事,先跟我进屋拿热水洗洗。”
这话似曾相识,好一会郁崇钦才想起刚穿越晕倒在卫生间,闻徵也问过他要不要上医院。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闻徵没来得及张口,先爆发出了一阵极为压抑的咳嗽。那是少许水流呛进气管导致的,他埋着头,腰部弓起到一个惊人弧度,深重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挤压尽肺里所有空气。
郁崇钦见他倒不过气,连忙将手伸到他后心口处按摩帮忙顺气。
小臂处忽然传来阻力,闻徵在艰难喘息中推开他帮忙顺气的手。郁崇钦看到他紧紧抿起的嘴唇,神情像是厌恶,眉心挤出一道深深纹路。
郁崇钦愣了下,收回手,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心知肚明,人这是憋着火呢——
大冬天被折腾进水里,换作是谁心情也不会多美妙。
郁崇转头去找二世祖们要说法:“真行,我才走了几分钟,几分钟的功夫你们就把人给我弄水里了,敢情我的话是一点没人听。”
他伸手一指身前地面:“谁干的,赶紧站出来给人赔礼道个歉。”
李锐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郁崇钦。其他人也默契地装起哑巴。
郁崇钦吃错药了吧,凭什么给闻徵赔礼道歉,他算老几。
先前递毛巾的那小子机灵地站出来打圆场:“误会了,郁少,没谁故意要整谁,大家想着人多一块做个游戏活跃活跃气氛,谁知道他这么不经吓,池子边上脚一滑自己掉下去了,是不是闻徵?”
一干人等全都扭头去注视闻徵的动静。
只见他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衣服滑下来掉在地上,他也没有理会,走到一旁抓起自己背包往外走。
郁崇钦一把扯住他胳膊:“去哪?你就打算这么走回家?你不要命了。”
闻徵挣了下没能甩开他的手,回过头来,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因呛水而嘶哑:“死不了,不劳郁少爷费心。”
好家伙,郁崇钦好心关心他天寒地冻会不会冻死在半道上,被顶了一句,更加确信这家伙是好赖话不分了。
郁崇钦跟谁都好,不代表是个没脾气的。
他攥着闻徵胳膊的手紧了紧,凉凉道:“好好跟你说话,非要这么夹枪带棒的吗?”
不然郁少爷想听我说什么,难道他一个被推下水的人,向始作俑者说对不起和谢谢吗?
是的,闻徵根本不相信落水的事跟郁崇钦没关系
这帮少爷是一丘之貉。在学校找茬、答应让自己补课、卫生间动手打人、伙同其他人故意把他弄下水……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
这少爷痛恨他的父亲,自认过去两年间被他父亲闻筠刁难,丢光了脸面,作为报复,他要看着闻筠的儿子也就是自己崩溃地痛哭,跪在他脚下求饶。
别说他父亲已经过世,他父亲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几十年,闻徵这一低头,等于替他父亲承认管教得错了。他做不到。
闻徵目光顺着郁崇钦的手背移到他脸上,还想讽刺几句,然而看清郁崇钦的表情,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没能吐出来。
郁崇钦的表情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严肃,这是以为他在讥笑、冷嘲、抑或是戏谑的闻徵没能料的。
从小当惯了懂事孩子,老师和父母对闻徵的评价历来空前统一。
无疑,他成绩好、会做家务、不乱花钱、放学不乱跑、可以拿着作业安静地在屋里坐上一整天,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许多同龄人对他稳坐第一的成绩表示钦佩,但因为他有个当老师的父亲,天然被划分到会打小报告的那类叛徒角色。从小学起,班上同学大多对他敬而远之,进入成熟期,懂得利害关系,会发展成嫉恨——就像从前的郁崇钦。
习惯了同龄人疏远和排挤,闻徵处在交流空白的孤岛上,时间一长,成了外人眼中的高冷学霸。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一般朋友间怎么相处,就像他根本分辨不出这一刻郁崇钦到底是在嘲讽他,还是真的想关心他。
不过关心,可能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闻徵自己都觉得脑子进了水了。
这时,斜刺里插入一个声音,含着讥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人站着就想把饭要了,真有意思。”
几个人回头望去,是坐在旁边沙滩椅上的邹献文发话了,悠悠然的姿态就像在沙滩渡假。端着一个饮料酒杯,啧啧称奇道:“崇钦,听说你爸花了三十万请的闻徵给你当家教,三十万请回来的就这态度,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了。”
人群中,公鸭嗓小弟意会,立刻顺坡上驴地喊:“这钱也太好赚了,赶明儿我也去给人当家教去。”
“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也才三万多,够谁花的啊,早知道我也让我妈找个崇钦家这样的好人家,何愁要不到零花钱。”
“三万块钱养几条狗,见到主人还知道摇一摇尾巴。”
蠢笨如狗,也该知道这帮人在指桑骂槐了。
郁崇钦也被发言给勾起了火,捞起袖子,打算上去跟这帮人理论理论,但是闻徵在他前头先开口了。要离得很近很近才能听见,像崩溃也像低低哀求:“你放我走吧。”
那声音低不可闻,如一缕乍泄的天光,转瞬即逝。
郁崇钦一愣之下扭头去看,对方一张脸白生生,头发、下巴,到处滴着水,模样狼狈极了,唯有神情一如往昔冷冰冰,仿佛外界无法扰动。
原身曾经没少跟狐朋狗友们吐槽过,他最讨厌的就是闻徵油盐不进的倔驴样子,在他看法里底层穷人就应该跪着说话,没资格高冷。
不得不说,那几个字眼给了郁崇钦很大震动。他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落水的人被冻得声音颤抖完全有可能,浑身湿透的郁崇钦也是咬着牙关,才抑制住了发抖的冲动。
但是很快闻徵又重复了一遍,用正常音量对郁崇钦低声说:“你放手,我要回去了。”
郁崇钦手上力道下意识一紧,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松开手,慢慢后退让开了路。
闻徵如释重负:“谢谢。”
说完,他扭头快步地离开了后院。
郁崇钦捡起地上的毛巾,绞成一股拧干水分,搭在头上擦拭着湿掉的头发,中间有人和他搭话开玩笑,他也没理会。
等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对几个人说:“知道为什么我爸愿意请他当家教,而不是请你们吗?”
嬉笑的几个人停下来,知道还有下文。
郁崇钦一一列举道:“他成绩好,你们成绩差,他讲礼貌,你们不讲,他有人性,你们没有,他值三十万的价,你们不值——就是这样。”
前面细数的话还能让人以为他在开玩笑,后续‘没人性’三个字,足以惊得原身的狐朋狗友们下巴都快掉了。
半晌,李瑞泽率先不可置信地叫道:“郁崇钦,你丫的被鬼上身了,你到底跟谁一伙的?”
什么叫鬼上身,改邪归正的通俗说法原来叫鬼上身?
郁崇钦说:“行啊,你们尽管当我是鬼上身好了,我宁愿被鬼上身也好过哪天被警察找上门抓去蹲局子。”
其他人一时被唬住,心虚气短起来,但是很快有比较混账的人听不下去了,敢情是在埋怨他们下手太重了。
有人嘀咕:“拜托,咱们搞搞清楚好不好,是你一直说要教训闻徵。”
“就是啊,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兄弟们还不是在为你出口气。”
郁崇钦冷笑:“这倒新鲜了,我想出气还用得着你,你是我爸还是我哥,我还交代别在家里给我惹事,怎么就没人听。”
这是要当面撕破脸皮了,几个人面色难看。
郁崇钦懒得理论,几句话要是能让游戏人间的纨绔们回心转意重新做人,他也趁早别搞什么组织反派任务了,去当教育学家造福全人类多好。这帮混账们将来破产流落街头,目前看你全都是自找的,管他们去死。
最后扔下一道逐客令,郁崇钦转身就走:“今天就到这了,都请回吧。”
穿过小花园,系统期期艾艾地跳出来说:“你跟他们撕破脸,会不会不太好。”
郁崇钦:“对任务有影响吗?”
系统:“那倒没有。”
郁崇钦:“迟早要断,我总不能一辈子扮演原身的性格维系他的朋友,那帮人也不值得。”
系统挠挠不存在的脑袋,好像有几分道理:“那闻徵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拦是拦不住了。
郁崇钦吁一口气,有些烦恼说:“找个司机,追上去送送他。”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冻得麻木的体验了,酷刑之下,什么成年人的稳重体面都没影,后半程基本连蹦带跳地往屋里跑。
进到一楼,刚要扬声喊司机,猛然注意到两个人影在花厅门口的小路上站着。
郁崇钦刹住脚,歪头看过去。
得了,不用叫司机了,不巧撞见郁崇林,闻徵还没能走掉。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争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