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或者说凌晨,三点五十九分。
沈绪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第无数次发出了濒死般的叹息。他的肚子应景地发出“咕噜”一声长鸣,在寂静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响亮,像是在为他的贫穷和才思枯竭献上一曲凄凉的挽歌。
他熟练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作家后台APP,屏幕上跳出的数字依旧稳定得令人心碎:两块二毛二。
“呵呵,真吉利。”沈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今天是他生日,三月三十一号。这串数字仿佛是他人生的一个荒谬注脚——活着,但仅仅只是活着,靠着母亲去世前留下的那点微薄遗产,在温饱线上反复横跳,顺便进行着他那前途无亮(没错,是光亮的亮,因为他压根看不见光)的文学创作。
他的小说,《孤狼的审判》,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卡文危机。原因无他,纯粹是当初为了博眼球、赚流量,把主角裴珩写得太惨了。父母双亡,挚友背叛,连唯一给过他一丝温暖的白月光恩人也下落不明,整个一移动的人间惨剧集合体。前期读者们一边骂一边追,数据还算过得去,可随着剧情一路往阴沟里狂奔,评论区除了催更就是寄刀片的威胁,活着的读者眼看就要跌到个位数了。
“这能怪我吗?”沈绪内心疯狂吐槽,“不惨怎么凸显后期的逆袭?不虐怎么赚取你们的眼泪?谁知道你们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而且……后面怎么写啊!把裴珩写成这样,我自己都圆不回来了好吗!”他烦躁地抓了抓已经三天没洗、油腻得可以炒菜的头发。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他拉开那个摇摇欲坠的冰箱门,里面空空如也,除了几瓶过期酸奶和一股混合着霉味与寂寞的冷气,什么也没有。
“行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他一边念叨着自我安慰的咒语,一边随手抓起椅背上那件薄得透风的外套套在睡衣外面,拉起兜帽盖住乱糟糟的头发,揣上手机和那仅有的十块五毛二现金,趿拉着人字拖,走出了出租屋。
凌晨四点的老旧小区,万籁俱寂,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顽强地亮着,在地上投下他拉得长长的、显得有些孤寂的影子。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这片灰暗中是唯一的暖色。
推开玻璃门,叮咚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店里回荡。沈绪直奔热食区,看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咽了咽口水。萝卜、魔芋丝、竹轮卷……他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串串上扫过,最终,视线落在了价格标签上。
“妈的,过生日了,奢侈一把!”他咬了咬牙,用颤抖的手指向那份最便宜的、标价八元的清汤关东煮(含两颗鱼丸、一块萝卜、一根竹轮卷),“就要这个。”
接过热气腾腾的纸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暖意,沈绪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他生日的“大餐”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走出便利店,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用竹签叉起一颗鱼丸往嘴里送。
“嘶——嗷!”滚烫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烫得他舌头发麻,条件反射地张嘴就把那颗宝贵的鱼丸吐了出去。圆滚滚的鱼丸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沾满了灰尘,无辜地滚了两圈。
“靠!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沈绪看着地上那颗“牺牲”的鱼丸,心疼得直抽抽。八块钱啊!四舍五入就是他一天的口粮!
他蹲下身,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吐槽着:“这什么质量啊,一点都不Q弹,肯定是面粉放多了……算了算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捡起来吹吹还能吃……”
秉持着中华民族(穷鬼)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他伸出手,目标是那颗滚落在路边的鱼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颗蒙尘的“珍珠”时,一道刺眼到极致的光柱猛地撕裂了凌晨的昏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如同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沈绪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撞了上来,身体轻飘飘地飞起,意识在刹那间被撕成了碎片。
……
再睁眼时,沈绪是懵圈的。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身下也不是冰冷坚硬的马路牙子。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得可以起降飞机的街道中央,周围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在不知名光源的照射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空中悬浮的磁浮列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全息投影广告闪烁着迷离的色彩,勾勒出一个光怪陆离、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都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与他那老破小小区里终年不散的油烟和潮湿霉味截然不同。
“这……这是哪儿?”沈绪茫然四顾,大脑一片空白,“我不是该在奈何桥排队喝汤吗?还是说现在的阴曹地府都这么现代化了?”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疼!”真实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不是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件薄外套,里面是皱巴巴的睡衣,脚上甚至还穿着那双廉价的人字拖。唯一的区别是,手里那个装着关东煮的纸杯不见了。
一种荒谬又惊悚的预感如同冰水般从他头顶浇下,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这场景,这建筑风格,这科技感……
“卧槽!这地方……我怎么越看越眼熟?!”沈绪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宏大的背景设定,这冷硬的建筑线条,这不就是他为了衬托主角裴珩的孤高冷峻,在《孤狼的审判》里花了大量笔墨描写的、属于裴珩的商业帝国核心——“镜城”吗?!
他还没从“我可能穿书了而且还是穿到自己写的烂尾小说里”这个惊天噩耗中回过神来,突然,两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大手从身后猛地伸了过来,一只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则粗暴地蒙上了他的眼睛。
“唔!唔唔!”沈绪的惊呼被堵在喉咙里,瞬间的黑暗和窒息感让他惊恐万分。他徒劳地挣扎着,但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牢牢禁锢着他。他感觉自己被轻而易举地架了起来,双脚离地,塞进了一个似乎是车厢的空间里。
引擎启动,车辆平稳而迅速地驶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给他任何呼救或反抗的机会。
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是谁?抢劫?绑架?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停下。他被粗暴地拖下车,推搡着走过一段冰冷的、回荡着脚步声的走廊,然后被按坐在一张似乎很坚硬的椅子上。蒙眼和捂嘴的东西被猛地扯掉,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宽敞、装修风格冷峻到近乎压抑的房间。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硬朗的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危险气息的古龙水味。
而在房间中央,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微微侧头,露出线条流畅而冷硬的下颌线,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入沈绪耳中:
“我是裴珩。你可以叫我裴总。”
裴珩?!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沈绪的天灵盖上,炸得他魂飞魄散!
真的是他!他笔下那个命运多舛、性格阴郁偏执、后期杀伐果断、读者天天喊着要给他寄刀片的疯批主角——裴珩!
沈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他怎么会落到裴珩手里?按照他写的剧情,这个时候的裴珩应该还在暗中积蓄力量,准备向那些仇家复仇,怎么会注意到他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虾米?
难道……是因为身穿,引起了这个世界基底层面的某种异常波动,被裴珩察觉了?沈绪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可怕的念头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写裴珩处理敌人的——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人间蒸发,手段之狠辣,过程之详细,当初写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特别有想象力,现在报应来了!如果被裴珩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穿着睡衣和人字拖的倒霉蛋,就是那个把他的人生写得一团糟、让他饱尝世间所有痛苦的“造物主”……
沈绪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睡衣。
会被大卸八块吧?不,以裴珩那睚眦必报、偏执疯狂的性子,恐怕大卸八块都是轻的!说不定会把他关起来,用尽他笔下描写过的所有酷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沈绪就恨不得当场再死一次。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裴珩依旧没有转身,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不过,在开始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
沈绪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在这个世界是个黑户,没有身份!难道要说“你好,我是把你写没了爹妈又搞丢了白月光的亲爹沈绪”?
那他估计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全书完了(字面意思)。
求生欲在瞬间飙升到顶峰,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名字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蹦了出来——
“江、江肆言!”沈绪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对!江肆言!这是他原本计划在小说后期才正式登场,作为最终BOSS,与裴珩进行宿命对决的神秘反派!在前期的剧情里,只有过一些极其隐晦的暗示,甚至连名字都只在一份加密档案里出现过一次!裴珩绝对不可能知道江肆言的具体样貌和身份!
先借用这个马甲苟住!只要演技过关,说不定能蒙混过关,甚至利用“先知”优势周旋一下!
沈绪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稳住!沈绪!你可以的!你可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男人!虽然创造得有点烂尾……但起码你了解他!对,了解他所有的设定,包括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和……呃,怪癖。”
裴珩在听到“江肆言”三个字时,背影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裴珩正脸的那一刻,尽管沈绪已经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也极其危险的脸。五官深邃立体,如同大师用最冷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每一道线条都透着冷硬和锐利。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色,薄唇紧抿,鼻梁高挺,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墨色瞳孔,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化不开的阴郁、审视,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封千里的压迫感。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沈绪,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似乎要一层层剥开他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沈绪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不能露怯,绝对不能露怯!他现在是“江肆言”,是那个神秘莫测、足以和裴珩抗衡的反派!
他在心里疯狂刷着弹幕:
“卧槽卧槽!这眼神!这气场!不愧是我亲儿子!写的时候就知道帅,亲眼见到简直帅得人腿软!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冷静!沈绪!想想你的小命!”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关东煮的汤汁没擦干净?还是这身睡衣和人字拖太出戏了?早知道穿得体面一点再死了……”
“江肆言该怎么演?高冷?邪魅?还是阴险?妈的,当初只设定了是个幕后黑手,具体性格还没细化啊!草率了!”
“裴珩你听我解释,我只是个路过的码字工,你人生的悲剧真的不是我故意的……虽然稿费只有两块二,但我真的尽力了……”
就在沈绪内心戏丰富得可以再水三千字的时候,裴珩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江、肆、言。”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着什么。
然后,他朝着沈绪,一步步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冷色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哒、哒”声,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沈绪的心脏上。
沈绪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带着强大压迫感的阴影,逐渐笼罩了自己。
裴珩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停下,近到沈绪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沈绪苍白的脸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崩断。
沈绪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维持表面的镇定,尽管他的内心早已是山呼海啸,吐槽与哀嚎齐飞。
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这眼神也太吓人了!创世主被自己创造的角色吓得屁滚尿流,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就在沈绪觉得自己快要心脏骤停的时候,裴珩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绪,用那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调,说出了让沈绪毛骨悚然的话:
“很好。江肆言……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那么,‘江先生’,”他刻意加重了那个称呼,眼神幽深如狱,“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希望你能……待得久一点。”
沈绪:“……”
我现在说我只是个送外卖的,走错片场了,还来得及吗?
他看着裴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前途未卜、大概率会非常凄惨的未来。
穿书第一天,借用未出场反派马甲,开局就被疯批主角堵在老家“欢迎”。
沈绪在心里泪流满面:这生日“惊喜”,真是他妈的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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