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夜里凝固成粘稠的墨,连呼吸都要扯着沉重的滞涩。
黑雾从门缝、窗户、墙皮的裂纹里钻出来,然后像饥饿的蛇群在地板上逶迤前行,渐渐在客厅聚成一团浑浊的影子。它们甩出粗长的触手,将所及之处的摆设胡乱地扫到地面,瓷瓶摔碎的脆响在死寂中炸开。
那些触手起初在半空中茫然地扭转、纠缠、打结。发现目标后,触手转变成长满黑色倒刺的利爪,慢慢将手臂延伸出来,肘部突然裂开血盆大口,发出“嘶啊——嘶啊——”的声响,恶臭的涎水滴落在地板,洇出深色的印子。
它们锁定目标朝着视线快速地袭来,一只利爪兴奋地被另一只手臂握紧,它要变成最坚硬的棍棒。其他的利爪有样学样,纷纷效仿,好多黑色的棍棒唱着胜利的赞歌,以视线为中心环绕成圆圈,再蜂拥而至。
痛。
视线被泪水泡得模糊,只能感受到黑色的棍棒一次次落下。
好痛。
倒刺扎进皮肤,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啃噬骨头。
看不清,动不了。像被绑在柱子上的猎物,周围是“野兽”兴奋地骚动。它们跳跃,它们挥舞,它们等待着猎物消耗掉最后一丝力气,再一口把它吃掉。
视线越来越昏暗,暗到快要沉进无底的黑洞。
别再打了,太痛苦了。
直到一股温热的暖流涌来。
它变得软乎乎,好温暖。
是谁在拥抱?
载歌载舞的手臂统统往后退了一步,却仍不忘嚣张地呐喊。
真的看不见了。
只知道被一层温暖的膜包裹着。
“别害怕。”
膜在收紧,像盖着一层旧棉被,贴在皮肤上。
身上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膜内注入温热的羊水,抚平伤疤,滋养皮肤。
可黑夜放不下那盘中餐。
棍棒狠狠砸在膜上,裂纹像蛛网般蔓延。
膜要被撕裂了。
突然猛地睁开眼睛。
女人喘了几口粗气,才缓慢地从床上爬起。
“原来天还没亮。”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她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小爱的房间突然被打开,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一个女人站定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女孩,嘴角止不住上扬。
惊媛却在这时发出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声,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痛苦的呻吟。
“不要......不要再打了......好痛......啊......”
她弯下腰听清惊媛的梦话,身体略微僵硬。当她看到女孩皱着眉头痛苦地在噩梦中挣扎,终是慌了神。
女人小心翼翼地掀开被窝躺进去,当熟悉的身体终于被自己拥入怀中,她轻轻地抚摸女孩的后背,给她顺气。
“别害怕,我在这。”
抚摸慢慢变成轻缓地拍背,粉色房间一片安宁。
“我们好像做了同一个梦呢。”
惊媛紧闭着眼侧身将手搭在女人的腰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促的呼吸声渐渐缓和,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
天亮了。
“嘶——脖子好酸啊。”惊媛从床上坐起来,扭了扭腰和脖子。
她是自然醒,也是第一次赶在闹钟铃响起前醒来。
惊媛直冲冲地前往洗手间,看着镜前的自己一脸疲惫,无奈地叹息,“昨晚怎么做噩梦了?这黑眼圈跟没睡一样,不会又是系统搞得鬼吧?”
说完还不忘往两边转一转眼珠,发现系统没有出声。
洗漱完毕后,惊媛优哉游哉地走到客厅,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客厅里,一个女人正随意翻着杂志。她前额的碎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黑白相间的头发在颈后束成低马尾,衣角还带着几分淡淡的褶皱。听见动静抬头,望见惊媛走来时,她的眼睛瞬间弯成了笑眼。
“妈......妈妈?”惊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诶,小爱,想妈妈了吗?”女人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她朝前走来,缓缓蹲下,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惊媛羞涩地点点头,“妈妈,你这几天都去哪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妈妈也好想你,只是我这几天生病了,怕传染给你就......”女人欲言又止,好像有些为难。
“哦~所以你是怕传染给我,才躲进房间里不出来吗?妈妈你一直都待在家里对不对?”女孩眨巴眼睛看着她。
“嗯对,我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女人垂下睫毛,不知在思索什么。
“妈妈,那你的身体现在好点了吗?”女儿伸出手臂环住妈妈的脖子。
女人也将手环住女孩的腰,“我现在好多了,就是嗓子还有点疼,别担心。”
“妈妈要注意休息啊,不如你现在就带我去......”
惊媛的话还没说完,玄关之外突然传来邦邦两声。
“臭娘们儿!小兔崽子!你娘俩躲什么呢!赶紧给老子开门!”紧闭的房门外响起一阵嘶吼声。
妈妈将女儿紧抱在怀,亲了亲她的后脑勺和脖子,“小爱别害怕,妈妈在这里。”
惊媛在女人的怀抱中沉浸了一会儿,便挣脱开来,激烈的敲门声还不停歇。
“妈妈,把门打开吧,这一天总要来的,对吗?”今天是第四天,故事要继续展开,门外怒吼的爸爸也总会进来。
惊媛看着女人,给予她安慰的眼神。
妈妈让女儿待在原地别动,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坚定,缓慢地向门口走去,右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惊媛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
门开了。一个肥硕高大的男人走进来,嘴里搅着油腻的口水,他的肚子像灌满猪油的麻袋,松垮地垂在腰裤外,皮带扣被撑得划到第三格。他浮肿的脸上是挤成一条缝隙的眼睛,却不难看出他在用力地瞪向给他开门的女人。
妈妈嘴巴微张,正准备说话,另一道稚嫩的嗓音先响起,“爸爸妈妈,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聚齐了。”
惊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女人的身后,一把抱住她的大腿,随后往外探出一个小脑袋。
男人怒气冲天,将房门“砰”地关紧后,便拿手指指向女人和女孩。
“好啊,你们长能耐了啊,竟敢玩消失逃跑!住到这么好的房子里,很享受是吧?是不是以为我逮不住你们了!”男人看到女人紧崩地在前面挡住女孩的身体,原本扬起的巴掌突然停住。他咧开嘴笑,用阴森森的眼神看向躲在身后的女孩。
突然猛地一把将女儿从妻子的身后拽出来,女孩险些摔了个踉跄。爸爸快速的将放置在玄关上的小花瓶拿起,用力地往女儿的方向砸去。
女人反应迅速地伸出手臂一把捞住惊媛,将她推向另一边,自己却来不及躲,花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溅到女人的身上,刺穿皮肤,血流不止。
“妈妈——”惊媛大声的呐喊,女人却不管不顾地抱住她迅速奔向房间,好似感受不到一丝伤痛。
房间门紧紧地锁上,门外的男人怎么打也打不开,便又开始新一轮地敲打和怒吼。
女人喘着口粗气,手还不忘拍拍女儿的后背。
“小爱有没有伤到哪里?”她紧张地查看女孩的手臂和大腿。
“没有,妈妈别担心。”
“小爱不要怕......妈妈永远在。”女人确定了女孩身上没有留下伤痕,便继续说道。
“……”惊媛还是有些没缓过来,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
刚刚是怎么瞬移进房间的?!好快,快到一点都不像长期被殴打的女人该有的速度。不等惊媛仔细思索,她便瞥到女人身上留着满满的血痕。
“妈妈......你身上流血了,腿上......手上......还有这里和这里,都有伤,怎么办啊!”惊媛泪眼汪汪地指出女人每一处伤口。
女人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往后退,“小爱一定吓坏了,妈妈房间里有药箱,我这就去拿药。”
她在床对面的桌柜里翻找出一个沾满灰的药箱,拿出药膏径直走进房间内的卫生间,关门前还特意叮嘱女儿,“小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怕,我一会就出来。”
门被轻轻地关紧,女人的腿脚瞬间不受控制地瘫软,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头不自然地扭动,一只手缓慢颤抖地伸向前方。
“镜子......去照镜子......”
女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半身镜前,直视着面前的镜子。
“你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放我老公进来?!”女人小声崩溃地质问镜前的自己。
她的头继续控制不住地转动一圈,眼神清明地目视自己,忍不住笑出声,“那男的都这么对你了,还喊老公喊得这么亲热啊。”
“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也不想懂。但就算我不开门,他也会以另一种方式进来。你好像很着急呢,到底在急什么啊?”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个疯女人讲这么多话。
“……”
见女人不说话,她便顺手将药膏打开,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处。
“放弃你脑子里的那些歪主意吧,你想干什么,我都知道。”她对着镜子缓缓开口,再散下头发,拿起台面的梳子慢慢地将打结的头发梳通。
“……你用的......是我的身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讲话!”
女人继续将头发扎好,对着镜前微微一笑,“你再怎么生气都得忍着。女儿还在等着我呢,再见。”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却在将门缓缓拉开的瞬间,一个真心的笑容悄然浮现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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