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澜看向季青握住缰绳的手。
那是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指尖圆润,手背上能看见淡青的血管。
完全看不出这样一双手,会隐藏着让人胆寒的力量。
庭澜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忽视,狐狸坐在马上歪歪扭扭地笑了笑,声音略显心虚,“我手劲是比较大。”
季青只是有点不聪明,但做为一只纯正的狐狸精,他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惊讶过后,庭澜开口道,“殿下果真……与众不同。”
不仅是说小皇子刚刚惊人的巨力,还有他整个人的性格,举止,甚至外貌,都隐隐透露着不一样。
与宫里人不一样。
与……一般人也不同。
也不知道小皇子究竟是在哪里长大的,能生出这样的脾性来。
狐狸闻言低下头,隐隐感觉应该是夸他,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整天被好朋友夸奖。
我也没有那么好啊,嘿嘿。
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狐狸抓紧了缰绳,小心翼翼俯下身,凑在庭澜耳边。
狐狸不会漂亮话,绞尽脑汁也就会说一个好,“嗯……你也很好啊,你送了好多东西给我,还请我吃好吃的。”
庭澜沉默了。
人人畏惧,蛇蝎心肠,杀人不见血的九千岁,面对狐狸这段粗糙的夸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胡乱点点头。
他先是欣喜,但欣喜转瞬而过,各种杂乱的神思反而压上心头。
这算什么好?难道谁给他一点吃的,送他一些东西,他就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如此轻信别人,三岁小儿都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若是换成别的什么人,难道他也是如此?这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骗走?
庭澜心中莫名有些愠怒,但不知何而起,眼中泛上些暗色,自顾自笑了起来,面上还是一副柔和,缓声说,“殿下累不累,想去饮些茶吗?”
狐狸不想喝茶,他也不累,但喝茶的地方有点心吃,于是忙不迭地点头,扶着庭澜伸过来的胳膊跳下马。
皇帝远远就看见,自己最信任的内官,与自己新找回来的皇子走在一处,两人看似相谈甚欢。
他与左右笑着说,“庭澜真是朕之心腹,我不过随口一说,让他多照顾着点,他倒还真是尽心。”
皇帝没有说出季青的名字,或许是他根本没有记住这个“新儿子”叫什么,但这也不妨碍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探究的目光,好奇的目光,看猎物一样的目光,统统盯在狐狸身上,狐狸却连头都没转一下,直接钻进了帐篷里准备吃吃喝喝。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用庭澜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手,兴冲冲地抱起点心盘,精心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给好朋友放在了盘子里。
他做的是这么顺手,好像他与庭澜之间,理应如此相处。
“多谢殿下。”
盘子里是一块普普通通,宫里常见的栗子糕,见小皇子吃得香甜,庭澜想,也就小皇子初来乍到,觉得稀奇,等他适应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狐狸愉快地吃完两块点心,饮了一杯牛乳,就有司礼监的人急匆匆进来送信。
信是阅后即焚的,狐狸是百爪挠心的,点心也不吃了,就在桌下拿手偷偷扒拉庭澜的衣角。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给烧了?
庭澜干脆利落地把烧过的灰烬倒掉,只是锦衣卫诏狱跑了个要紧的犯人,并无甚大事发生,他低头冲小皇子一笑,“无事,殿下可还要用一杯牛乳?”
狐狸举起杯子,笑嘻嘻地凑过去,“还要!”
疯跑了一天,狐狸在回去的路上就缩在马车里睡着了,也是迷迷糊糊回的宫,倒头就睡。
等到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揉揉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
宫殿内昏暗,只有床头点了盏灯,狐狸拿上那盏灯,准备出去觅食。
唉,怎么就睡过去了,也没吃成庭澜请的客。
小厨房在房间外面,狐狸拖着鞋子往外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想,秋缘怎么不在?
但也没有太在意,他走到门前,解开门栓,抬手推门,门框发出嘎吱一声,在安静的夜里极为明显。
几乎是推门的同时,他透过门缝,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院子中,手里的匕首抵在秋缘的脖子上。
季青瞬间清醒了。
夜风哐当一声把木门吹开,又砸到墙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灯笼往旁边一扔。
眼中似乎有一道蓝色的微光闪过,在漆黑夜里看的不甚明了。
然后就看那个欺负秋缘的家伙,靠着墙倒在了地上。
唉?狐狸瞪大了眼。
还没动手呢,怎么就倒了?
渣渣。
就这还学人绑架呢。
“秋缘,你没事吧。”狐狸哒哒哒跑过去,想把秋缘扶起来。
秋缘捂着脖子一个劲儿摆手,爬起来踉跄着跑过去,拦住季青,“殿下别过去,这个人危险。”说着直把季青往屋里推。
就看地上那个人挣扎着往前爬了几下,抬起头来,沙哑着嗓子问,“她叫你殿下?你又是哪个?”
秋缘一听这话就恼了,“我们殿下行十三。”
“十三?”对方口气好像十分疑惑,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狐狸拍拍秋缘的肩膀,自己捡起地上的灯笼,走了过去,秋缘吓得拔出头上一根簪子,一咬牙也跟着过去了。
狐狸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木棒戳戳他,“我是裴季青,你又是哪个?”
灯笼的光照亮那人的脸,是一张年轻俊俏带着些疲倦的面孔,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照这么算的话,我是你七哥。”
狐狸恍然大悟,低下身子马上把地上脏兮兮,一身血的人扶起来。
还好刚才没动手,否则要坏了,狐狸松了一口气。
被“弟弟”搀住胳膊时,裴樾整个僵住了。
秋缘在二人身后发出无声的尖叫,猛拽季青的袖子,低声说,“殿下,这位七皇子……已经被陛下贬为庶人,软禁诏狱了。”
狐狸眨眨眼,没有任何意外,他压根没听懂。
树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捏起来又不是木头做的,是软的,应该不是树吧。
狐狸硬着头皮点点头,径直把他的便宜七哥给扶了回去。
秋缘惊呆了。
裴樾不知是不是因为震惊,别别扭扭的,路都不会走了,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门。
当天晚上,东厂西厂锦衣卫,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寻找越狱的特殊犯人,皇帝倒不怎么在意,反正早把这个儿子当成死人了。
但谁都没想到,这位曾经的七皇子居然进宫了。
宫室内,狐狸裹着被坐在床上,手里还捧着秋缘给熬的粥。
面前的椅子上,裴樾正在给自己裹伤口,露着大半个胸口。
“我的好弟弟,你这里的伤药真不怎么样,哥哥我都快死了,就别把好东西藏着掖着的了。”
狐狸双腿晃悠悠垂在床下,探身上前颇为认真地说,“你死不了。”他刚才已经看过了,都只是些皮外伤,并不致命。
裴樾哑笑一声,抬起头来,借着烛光看向面前的秀丽少年,“你真是我弟弟吗?你不太像我家里的人。”
根本不是不太像的程度,是完全不一样。
他家里可不会出这种好孩子。
季青嘟嘟囔囔把头一转,小声说,“反正我是十三皇子。”
“好弟弟,你知道留下我的事,一旦被发现会怎么样吗?”
狐狸被他吓住了,裹紧了被子问,“会……会怎么样。”
“你就不再是皇子了。”
狐狸长吁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皇子,不当皇子,就当狐狸精呗,有什么好怕的。
他低头吸溜了一口热粥,真好喝。
第二天一早,刚上完朝的庭澜就被狐狸神神秘秘拉到殿前。
庭澜正歪头笑着与小皇子说话,刚抬起头,推开门就见某个越狱的犯人正大咧咧坐在桌前大吃大喝。
吃的还是他送给小皇子的饭菜。
庭澜的指节被他捏得咔嚓一响,冷笑一声,转头关上了门,低头对着季青柔声说,“多谢殿下,送奴婢一份大礼。”
接着抬头看向裴樾。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裴樾爆起,抓起果盘挡在身前,哀嚎道,“好弟弟,你怎么跟这个人是一伙儿的啊!”
“还有庭澜,你他丫的,你对着他称奴婢?”裴樾抱着果盘,像战士提着他的盾,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你装这幅低三下四的样子给谁看?”
“好弟弟,是不是这人骗了你什么?”裴樾大义凛然,指着庭澜的鼻子道。
“殿下,此人巧舌如簧,他是使的什么手段,骗你留下他的?”庭澜对着狐狸欠身,轻声问道。
果不其然,什么人都能骗走你……庭澜看着小皇子茫然的侧脸,眉头紧锁,眼中一划过一道暗光。
好在是他先来的。
有他看着,别人骗不走。
狐狸彻底傻眼了,站在原地看看庭澜,又看看他的便宜哥哥。
这是怎么了?
他只是想让庭澜帮忙找个医人的大夫来看,毕竟狐狸精不会医人,只会看蛇,狐狸,兔子,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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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狐狸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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