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回程的路依然堵得水泄不通，两人勉强赶在了出场前到达了后台，但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够细磨妆造了，程煜涵只是简单做了个发型，前面就来紧急询问进度。
空气里浮动着高定香水、发胶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焦虑气息。衣香鬓影穿梭，人人脸上挂着精准到毫秒的微笑，即使已经在这个行业待了四年，许珞艺还是时常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像是个误入珠宝盒的扳手一样突兀，并且在随时准备拧紧哪颗松动的螺丝。
镜面映出男人轮廓锐利的容颜，那是一张哪怕会对程煜涵他本人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也很难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真是美得无可挑剔。
双眸如墨，鼻梁如峰，桃花眼潋滟生辉，这张脸压根就不需要多余的矫饰，光是静止在那里，就足够构成爆红娱乐圈的全部理由。
时间差不多了，许珞艺递给程煜涵一个眼神示意。
“就这样吧。”
他慢慢抬手，谢绝了化妆师的下一步动作，稍微调整了一下碎发，就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上场。
看见他总算好端端上场了，许珞艺稍稍放松下来，她倒是从来没有为程煜涵工作上的表现担心过。
视线里，程煜涵189的身形高挑，背影挺拔，步履从容得像是《金玉》的下架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能让他在娱乐圈一路长红的原因，当然不只是在于那张得天独厚的脸。
作为童星出道、从小就浸泡在名利场中的人，他的出身、见识、才气和丰富的阅历，都造就了他不同常人的矜贵和儒雅。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让他不论出现在哪里都能成为人群仰慕的焦点。
与生俱来的自信、从容和恰到好处的表现力，匹配上完美的外形，仿佛只要面对上镜头，就永远是他的舒适区。
尽管当天，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一个没占着，程煜涵还是毫不意外地带着AiT的新概念设计，在微博上力压《金玉》的热搜，小爆了一把。
正如程煜涵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这样闪耀的人，真的很难被他人艳压做配。
和她不一样，程煜涵真的太适合娱乐圈了。
但一离开镜头，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格，就像是突然被另一个人格夺舍了似的。
红毯预热结束后，三人回锦山府，程煜涵黑了一路的脸，很明显，反正在车里的就只有跟了他十年的经纪人曲相博，和已经知道了他本性的许珞艺，程煜涵现在一点都不想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毒舌、挑剔、傲慢到不屑于伪装成一名绅士。
四下安静得仿佛像是空气中有根紧绷的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猛地炸开。
许珞艺连呼吸都轻了，正想着要不说些什么缓和一下现在尴尬的气氛，一旁的曲相博暗戳戳地拉了一把她的袖口，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紧急比了根食指在嘴前，示意她不用说话。
程煜涵一路安静，下车的时候甩下一句：“曲哥，你上来一下。”
他声音僵硬地像石子砸在路面，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先一步走进了大楼里。
忙活了一天，许珞艺这会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曲相博也笑呵呵地凑过去，露出讨好的神色给她捶捶肩：“辛苦了、辛苦了，等会我让老王把你送回去，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曲相博是越洋娱乐的王牌经纪人，管理着不少一线艺人的资源，年纪也不过比程煜涵大了三岁，处事圆滑，做事沉稳老练，有手段又有能力，相貌还清俊端正，在圈里也是头号风云人物，事业发展得叫同行望尘莫及。
许珞艺的工作也少不了他在后方兜底支持，他不管对谁从来也都是谦和随性的模样，许珞艺没见他发过一次的火。
许珞艺不想影响他的工作日程，但这段时间连续几天的高压连轴运转，实在是让她身心俱疲，她无声地舒了口气，还是开口：“曲哥，我想请几天假。”
曲相博脸上的笑容僵住，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呢……”
“我没想辞职”，许珞艺开门见山，一眼看穿他的犹豫，毕竟程煜涵应该算得上是他手里最棘手的艺人之一，他也很难再找到能和程煜涵磨合四年的私人助理了。
曲相博还是有些怀疑：“是因为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我要回学校做季度课题汇报，明年就要毕业了，导师那边在催，我上周跟你提过的。”
“哦哦哦……”
曲相博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大概是许珞艺身上的那股浓厚佛系社畜的气息，时常会让他忘了，许珞艺还是个研二的学生：“大概要多久啊？”
“三四天吧，看到导师那边的安排。”
“好，那我算算时间……”
许珞艺也确实没想过短时间内辞职。
她选择这份工作，一方面是要找份兼职补贴补贴上大学的妹妹和弟弟，另一方面，她也很难舍弃工资条上那串漂亮的数字。
请假是因为学校那边确实催得紧，她也真的不想再消受程煜涵因为《金玉》的事后降到冰点的脾气。
但直到把她送上了车，曲相博看起来还是惴惴不安：“珞艺，你要是最近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哥说，工作之外，我们也是朋友嘛。”
天色晚了，许珞艺两眼困得冒星，疲于再说什么客套话，干脆道：“哥，我请假到下周二就回来，一定赶上程老师的红毯。”
曲相博欣喜地点点头，这才总算放心，招手和她道别。
——
已经很久没回学校了，研二的学业繁重，但比起随时要应对程煜涵阴晴不定的情况，学校里发生的问题好歹都是在她能力范围内可以解决的，许珞艺倒觉得回来一趟，难得轻松了不少。
她收拾好了之前准备的几份期刊和一份简单的报告，准备先去找自己的导师周安成汇报。
路上正好碰上了带几个学员去见导师的师兄邓墨，见到她很意外：“珞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前几天为了红毯，她跟着曲相博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许珞艺都想象得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差，下意识叹了口气：“师兄好，昨天回来的，前几天熬夜了，我没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哎哟，你还真是老样子……怎么问什么答什么。”
邓墨失笑，带着身后三两个学弟学妹凑过来，恭维道：“这就是周导天天给你们念叨的那个学姐，姓许，你们叫她珞艺姐就行，咱们系难能一见的大美人！今天失踪人口回归，可算是带你们见着真人了啊！”
后面的几人有些不好意思，许珞艺淡笑着圆场：“师兄，别打趣我了，周导等着呢。”
但凭心而论，她的长相在校园里绝对是称得上一句清秀明媚，但在俊男靓女扎堆的娱乐圈就不够看了，她在圈里待了四年，也无可避免地慢慢淡化了对自己的外表的关注，听到别人的赞赏时，也习惯了会心一笑掠过话题。
“我这算什么打趣？”
邓墨不依不饶地推了推眼镜，笑得清爽大方，完全不准备停下来，边走边和旁边人调侃：“咱们珞艺学姐，秀外慧中，咱们A大心理系头号才女，马上就要跟周导升博了呢，到时候我要发什么期刊了，还得来问问我们‘许导’的意思呢！”
邓墨嘴贫精怪惯了，许珞艺假装没听见，面上保持着温和的笑，顺带把话题带到了课题进度上。
回了学校她心情一直很不错，帮学弟学妹们挑了几个毛病，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到研讨室门口。
门开了条缝，另一个学姐陈妍闻声探出头，手里捏着咬了一半的蛋黄酥，见到许珞艺也是一惊：“哎哟，真是珞艺！快进来，周导刚说到你呢！”
两位学长提到的周导周成安，是心理学领域里的话语人物，年轻的时候还参与了不少权威著作的撰写。
年龄大了后回研究生本校留任，但当时学校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叫回来，现在也只带几个合眼缘的学生，是个十分爱护学生的和善老头。
许珞艺推门走进去，研讨室宽敞明亮，头发花白的周成安教授，正在对着手机屏幕里的师娘眉开眼笑地展示手里的茶壶：“这可是杨老头输给我的，让他上个月嘲笑我淘不到好东西！……诶，珞艺来了？”
周成安的眼睛一亮，赶紧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对着许珞艺：“快，跟你师娘打个招呼，多久没见着了吧？”
屏幕那头的师娘笑着关心：“珞艺瘦了，在外面忙吧？要按时吃饭啊。”
周成安佯装生气地哼了声：“能不忙吗？三天两头地跟着大明星跑，终于舍得回来沾点书卷气了。”
许珞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巧地对着镜头问了声好，见周教授还要继续聊天，就顺势和师姐师兄按照今天的安排，给新来的几个学弟学妹们检查了一下进度，顺便建好了组和表格。
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许珞艺的效率和思路都清晰明朗，她年纪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毕竟是出入了四年职场的人，办事要可靠规范得多，大家都很信赖她。
等到周教授挂了电话，他们这边的问题基本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周成安喜不行于色，继续了上次的议题，但会后，他把许珞艺单独留了下来。
研讨室里只剩下了两人，他先宝贝似的摩挲了把那油亮的紫砂茶壶，目光落在许珞艺的身上，话语带着长辈的关切：“珞艺，你看，我这新茶壶怎么样？”
许珞艺点点头，回想起周导之前的话，回道：“成色很干净漂亮，我说不出来太多门道，但杨导送的，肯定都是好东西。”
周成安大笑：“这话从你嘴里出来，我怎么听都舒坦。杨老头这回可下了血本的，来来来，正好尝尝我泡的新茶……”
见周成安起身准备倒茶，许珞艺连忙起身：“不用不用，我来吧……”
“别客气”，周成安拦住她，一边倒好了两杯琥珀色的茶：“尝尝看。”
许珞艺不知所措，只好听话坐下来，温吞的抿了一口：“嗯，好茶……”
周成安盯了她许久，忽然噗嗤一声地又笑了出来。
许珞艺知道不应该让导师倒茶，但刚才那个情况下，她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足够体面，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弄出来太多的弯弯绕绕。
周成安摆摆手：“没事，别紧张，我们师徒今天就随便聊聊，搞学术的嘛，就是需要多一些你这样，稳扎稳打的踏实人。”
许珞艺还没来得及理清他上一句话的意思，周成安就转移开了话题：“怎么样？最近跟着程大明星当大内总管，没少受气吧？”
“还行，都这么多年了，早适应了，就当……早点磨砺极端社会压力下的心理承受力了。”
许珞艺尽量捡好的说，一边把这次回来的目的补上，递过去一份之前周导让她写好的课题报告和请假条：“下周二……我可能还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学校。”
周成安浅浅扫了一眼案上的报告，嘴角轻扬地将一杯茶渡到嘴边。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镜片后的情绪，他放下茶盏，拿起笔很爽快地签好了请假条，放下笔时，声音却沉淀下来：“珞艺啊，你也跟了我两年多了，我还没听你好好聊过你的专业规划呢，今天咱们就简单唠一唠，你对咱们专业的看法啊，大环境啊，未来规划什么的，都行。”
许珞艺点头，尽量不出错地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把自己的态度模糊得不痛不痒。
她心里明白，临近毕业了，周导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周导是她大学就认识的老师，他很欣赏许珞艺那股果敢踏实的劲儿，当初是本校保研也是直接要了人走。
从入学开始，周导就毫不掩饰对她的器重，有意想让她继续读博深造，未来有一天接过自己的交接棒。
搞学术的过程枯燥漫长，忙活六七个月毫无回报都是常态，怕的就是心浮气躁。
周导不知道许珞艺什么时候和娱乐圈沾上了关系，那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太唬人，光是现在每个月卡里增加的数目，就足够让人想要就此止步沉溺享乐。
许珞艺现在也确实可以靠着这一份工作渡过一生，他也知道一些许珞艺的家庭条件，好像家里加上她，一共还有四个孩子，需要她用银行卡上那些漂亮的数目补贴家用。
他没法承诺能带她得到一个什么样的成果，自然也没格要求她必须要选择成为一个淡泊名利、甘于清苦的人。
但他是真诚地希望许珞艺可以走得更远，也希望许珞艺的光芒，可以不只是局限在娱乐圈中绽放。
所以他这次想试着争取一下其他的可能，听完了许珞艺的汇报之后，干脆开门见山：“珞艺，你是个好孩子，外头的那个场子，是个看热闹的好去处。但呆得久了，容易一头再进去迷失方向，想再找回来的时候，就不好重新调整方向了。”
“……周导，我明白的。”
许珞艺沉默良久，捧着手里那杯温热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洁的杯壁。
这些年她一直很感激周导的栽培，但对于未来，她现在也是一片迷惘，微微张了张嘴后，最终还是没能想到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只是应了一声：“我回去会好好想的。”
“明白就好。”
周教授叹了口气，把签好的请假条递给她，临了沉重地叹了声气：“好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想回来喝茶了，这里随时都有你的位置。”
——
为了忙程煜涵助理的工作，许珞艺从大三开始，就在外面租了一套公寓。
她久违地回到了这块53平米的单身公寓里，一头栽进被窝，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周教授的话。
她的未来到底要怎么走呢？
从小到大，她好像一直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专业是报考大学的时候，按照自己的分数匹配的，选了一个能进A大的最好的专业。
对于这个专业，她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尽力地把它做到最好。
她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周导说的，对学术的那份纯粹的热爱来坚守磨砺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成果，当初选择读研，也仅仅因为想暂时逃避选择工作。
她也不确定自己继续钻研下去是不是会成功，又能不能给周导悉心的栽培拿出一个值得的回报。
但要她真的成为程煜涵团队里那个需要八面玲珑，随时准备扑水救火的扳手，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样待人接物的情商——
就连今天导师送过来的那杯茶水，她都想不出更加体面的应对策略，面对人与人话语之间的潜台词，她很难做到如鱼得水，长时间浸泡在人情世故当中，只让她觉得消耗难捱。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学校和工作都时常让她压力很大，她总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本该不给予在她身上的厚望。
比起学者、扳手，她明明更像一个按部就班，努力维持事情正常运转的……齿轮。
发了好一会的呆，许珞艺最终决定刷一会微博放松一下心情。
她没有翻热搜，而是切去小号，熟练地点开关注超话：逸见卿心。
这是她从大学关注到研究生的“精神泉水”——林逸然和陶卿的cp超话。
五年前，她被两人合作的第一部网剧《春山不见我》一举砸进cp粉坑底。
虽然那部剧的剧情和制作都算不上精良，当时甚至连在网络上的影响连小火都算不上，但作为许珞艺第一部接触到的恋爱剧。
她毫无防备地就被剧情里两人精湛的演技和闪耀的感情一击命中。
这也算得上是她位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五年里，她磕的这两人各自发展，在各自领域里发光发热，林逸然成了小有名气的流量明星，陶卿的星途比他更加顺畅，已经蝉联了三大赛事的好几次最佳女主演。
两人的活动不多，但超话里永远是撒糖不断，甚至有不少人推测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个超话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许珞艺郁闷的生活里，唯一能找到的心灵慰藉。
每次在超话里看到两人的甜蜜互动，和同人创作，她都能被甜得忘记一天所有的烦心事。
超话里的人不算多，一天最多也就十几条产粮的老师。
但今天的超话却不同以往的祥和，大家就像是过节一样，差点将讨论顶上热搜去，处处洋溢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即将喷发的喜悦。
许珞艺不明所以，赶紧翻开了最热的几条帖子：
【家人们！《金玉》现在是确定要下架了，这次入围AE大赛的没几个熟面孔，那小逸这次的最佳男主演是不是稳了！】
【绝对稳了啊！小逸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桃桃站在同一处领奖台了！】
【女神们，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等饭吃了！】
【嘘嘘嘘，去群里说吧，隔壁那位也挺可怜了，等会他们那边的人杀过来，咱们的粮仓就没了。】
许珞艺的指尖顿住，心念微动：林逸然也入围了这次AE大赛的最佳男主演候选。
如果程煜涵因为《金玉》被迫出局，那么现在最有可能获奖的是……
她惊喜地反应过来，切过热榜词条，看到了#AE盛典最佳男主演预测风向#的词条下，赫然出现了林逸然的名字。
前几天忘记更新了补上字数[哈哈大笑]
女主家庭很幸福！她爱财所以才被误会成了家庭困难，实际上是我写过家庭最美满幸福的女主了
作者专业知识有限，就当是私设吧[让我康康]祝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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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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