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入口处人声鼎沸，修补屋棚的敲打声与商贩的叫卖混杂在一起，掩盖了前几日战火留下的创痕。阳光透过临时搭起的布棚，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切出明暗交错的光柱。
可越是往深处走，气氛却越截然相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断墙颓垣间横七竖八地躺着醉汉，酒气混着腐烂食物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突然举起半空的酒瓶，他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癫狂。对着天空嘶吼道：“这是天罚！谁都逃不掉！”
“只有黄金裔能够拯救我们！”
“加入「粉霞天女教」拥抱美好生活。”
“哈哈哈哈！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尼卡多利还会再来，黑潮也会来临，我们全部都逃不掉。”
“不醉不归！”
“刻法勒拯救我们吧！”
“救世主——”
“救世主——”
杂乱癫狂的叫嚷、虚妄的祈祷与绝望的嘶吼，如同污浊的浪潮般将几人吞没。这片被灾难碾碎了希望的土地上，只剩下彻底的麻木或癫狂的空洞。
末日没有来临，但「末日」似乎已经来临。
熟悉的词汇让丹恒、穹和宣令的动作同时凝滞了一瞬，三人目光迅速交汇，又心照不宣地慌忙移开。
“诶——！”
一个沉重的碰撞打断了这片刻的暗涌。
一名盔甲上沾满泥污的男子醉醺醺地踉跄而来，结实实地撞在了万敌身上。
宣令的视线敏锐地落在男子残破的盔甲上的纹路与万敌身上铠甲的徽记有着七八分相似。
“小心。”
万敌沉稳地伸手扶住几乎瘫软的醉汉，臂膀稳如磐石。他低头端详着对方那张被酒精和污垢掩盖的面孔，熟悉感掠过心头。
他试探性地低声唤道：“卡米拉？”
醉汉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地用双手死死攥住万敌的手臂，指甲都快要抠进铠甲的缝隙里，他崩溃地大喊：“殿下！是您……完了，全完了！黑潮……黑潮就要来了！它会吞掉一切！快逃，快逃啊！”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万敌从某个想象中的危险前沿推开。
万敌没有挣脱，反而用另一条手臂有力地揽住卡米拉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带着镇定的对他说道：“你醉了。”
“醉了？哈哈……醉了也好，醉了也好！”卡米拉瘫软下去，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反正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灾难和灾厄……会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我们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万敌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对身旁的四人说道：“看来无法与各位继续同行了，我必须先带他回去。”
白厄上前一步想要帮忙，却被万敌阻止了。
“救世主。”万敌的目光落在白厄身上，“你此刻的职责是照顾好我们的客人。况且，卡米拉是我的族人，于情于理都该由我来照顾。”
白厄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缓缓收回。
丹恒双臂交叠，倚在斑驳的墙壁旁。他眉眼低垂，陷入了沉思。沉默的样子与周围醉生梦死的喧嚣隔开。
那句“灾难和灾厄会一遍一遍重来”的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轮回吗？……」
丹恒在奥赫玛的图书馆确实见过类似的观点。
翁法洛斯的历史记载庞杂而混乱，正史与野史纠缠不清，真假难辨。那些古老的卷轴上时常出现关于文明周期性地陷入毁灭的隐晦描述，当时只丹恒当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但此刻却在这绝望的空气中，显露出不祥感。
另一边，白厄静立不语。
蓝色的眼眸冷冷扫过眼前沉沦的景象。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指用力到微微发白，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
疼痛的感觉会让他保持清醒，也会让他时刻认清自己的责任。深切的无力感如冰刺般扎进心底。
他能挥剑击退有形的怪物，却无法斩断这弥漫在人们心中的绝望。
尼卡多利的袭击虽然暂告一段落，但那自天际奔涌而来的黑潮，正如预言所警示的那样，步步逼近。
末日将至。
这个认知如同磐石压在他的肩头。
作为「救世主」，白厄湛蓝的眼底燃起一抹不容动摇的坚定。
无论未来如何，他必将坚守到底。
「我会守护这里的一切。」
白厄的目光掠过破损的街道，望向这座城市的深处。
奥赫玛——这最后的圣城，是众生唯一的栖息之地，绝对不容有失。
与其他几人沉郁复杂的心绪截然不同，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金色眼珠灵活地左右转动，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一个微不易察觉的动作被他迅速完成，乎有什么东西被他飞快地塞进了口袋。
“我也要！”
宣令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了然的意味。她早已将穹那一脸心虚的模样尽收眼底，此刻便笑着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副“我都看见了”的表情。
“要、要什么？什么都没有！”穹下意识地捂住口袋，试图狡辩。
“嗯？”宣令微微歪头，红色的眼眸眯起，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无声的压迫感让穹瞬间败下阵来。
“……给你就是了。”
他有些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略显残破的纸条，递了过去。
宣令接过纸条，低头细看，上面写着一段晦涩的文字：「及至复醒，得沐神谕，诸圣仪皆通明如我本能，众颂我为继世之大司铎。」
“是这个啊。”她恍然大悟，红色的眼珠一转，视线落在穹的脸上，疑惑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解密的？你不是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吗？”
穹恢复了那副得意的模样，手捂着脖子，不自在的笑道：“哈哈，秘密武器——时停效果。”
“可是，”宣令的指尖轻轻点着纸条，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带着几分探究，“那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这样看起来……很可疑诶。”
微风拂过，吹动她尚未完全束好的黑色发丝，也让发间那枚红色的花环轻轻摇曳，与她赤色的眼眸相互映衬，格外醒目。
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晃动的花环，金色的眼瞳里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嘟囔道：“……不想给白厄。”
这个答案让宣令微微一怔，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几分，语气里带上了戏谑的调侃，“哦？他怎么你了？难不成还会抢你的60星琼？”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穹，像要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更多未曾言明的事情。
一阵清亮温和的声音打断了穹和宣令之间那股微妙的氛围。
“搭档，宣令，这边。”
白厄站在不远处一家店铺的屋檐下，朝他们挥手。他似乎已经将方才的沉重情绪彻底收敛，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令人安心的、如同破开云层阳光般的温暖笑容。
他伸手指向身后装饰精美的店面，“这是奥赫玛最大也最负盛名的裁缝店。”
几人举步走入店内。
与外面街道的颓败混乱截然不同，店内别有洞天。
宽敞的空间里，柔和的光线从墙壁上木制窗户玻璃流淌而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和崭新布料的清新气味。无数卷色彩斑斓的织物整齐地码放在高大的架子上，从轻盈如烟的薄纱到厚重华贵的锦缎，一应俱全。
墙壁上悬挂着几件完成的作品，剪裁精良，针脚细密，无声地展示着匠人高超的技艺。
穹走到一个陈列架前，金色的眼眸快速扫过，随即精准地取出了一套衣裙。他像展示珍宝一样，将这套衣服分别提起给宣令。
渐变色长裙，由上至下，如同黎明时分的淡金缓缓过渡到正午天空的湛蓝。裙摆开叉，用黑色的内衬在里面衔接，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辰图案。
就像星穹一样美丽。
“哇哦。”宣令眼睛一亮，由衷地赞叹道，“眼光还不错嘛！”
她略带惊讶地瞥了穹一眼，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衣柜里仿佛只有一套标配服装的家伙，审美竟然如此在线。
“这件金蓝渐变的裙子怎么卖？”
一直候在一旁、身着得体长袍的店主见状，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目光主要落在宣令身上，“这位小姐，您的同伴真是好眼光！这套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之一，您瞧瞧这面料，这刺绣，整个奥赫玛都找不出第二件如此完美的……”
店主热情地介绍着，话语流畅得如同排练过无数次，意图很明显是想促成这笔生意。她的话音未落，一个冷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镇店之宝？那这件为什么和那件看起来几乎一样？”
说话的是丹恒。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店铺一个略显偏僻的角落，修长的手指正指向一件被半掩在厚重帘布后方，似乎被店家有意无意遮挡起来的裙子。
那件裙子与穹手中的版型确实极为相似，连裙摆的星辰刺绣图案都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在于颜色与裙摆。
穹手中那件是金蓝渐变，裙摆开叉上面有黑色的内衬。而丹恒指出的这件则是月白蓝，星晨刺绣则采用了更低调的浅银色线，只是单纯的鱼尾裙，并没有开叉和内衬。
店主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从眼底闪过。
这是遇到行家了？
她觉得这几个人面生得很，穿着也不像本地贵族，本以为是从哪个避难地来的肥羊，可以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库存里这件高仿品当作正品推销出去，大赚一笔。
“呃……这位客人，您有所不知，这件、这件是……是早期试做的样品，工艺上稍有不同，所以……”店家急忙上前，试图用身体挡住那件月白蓝色的裙子，窘迫和心虚写在了脸上，她支支吾吾地解释。
“穹拿的是仿品，角落那件是真品。”
是真遇到行家了。
作为对各类古董、工艺品颇有研究的鉴宝爱好者白厄，先是看了看那件月白蓝色的正品，又看了看穹手中金蓝色的仿品，指尖轻轻拂过月白蓝色的长裙，面料触手温凉，仿佛真将月光与深海织就其中。
白厄转向三人，开始细致地对比，“请看这里。”
“正品所用的暗纹，工艺极为考究，每一处光晕都需匠人耗费心血层层盘绕而成，光泽流转间，确有历史的厚重感，应该是千年前雅努萨波利斯最流行的花纹。上面还有「门径」泰坦的标志文案。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回穹手中那件金蓝色的衣裙， “凡事皆有两面。这仿品虽在古法工艺上有所欠缺，也并非全无是处。这面料材质虽不及真品珍贵，但却格外轻盈柔软，若论日常行动的便利与舒适，它反而更胜一筹。”
白厄的指尖掠过仿品裙摆简洁利落的剪裁，“正品为复刻古制，层叠繁复，行走间难免受些约束。而这件仿品在版型上做了改良，增加了开叉和内衬，更贴合身体曲线，无论是疾行还是转身，都灵活自如许多。”
这番不偏不倚的剖析，让原本有些难堪的店主也连连点头称是。
一旁的穹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凑近宣令，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低语道：“看吧，我就说我选的不错，又漂亮又方便行动。”
宣令目光在两件衣裙间流转，若有所思。随即，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将足额的金子递给店家，语气干脆利落，“买了。”
“诶？”
这下轮到白厄愣住了。他原本已准备好一番说辞，想委婉建议她选择更具收藏价值的正品，却没想到她如此洒脱。
“怎么了？很奇怪吗？我用真钱买的就是真品。”宣令察觉到白厄异样的样子，开口解释道。“所谓的真品仿品，不过是世人用来衡量历史价值的手段罢了。对于我这个外来人来说，都只不过是过眼云霄。我更愿选择当下穿着舒适的这一件。”
她这番话让白厄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悟而释然的笑容。店家自然是喜笑颜开，忙不迭地将精心包裹好的衣裙奉上。
宣令换上了那件金蓝色的渐变裙装。
轻盈的布料贴合着她的身形，从肩头流淌而下的金色渐变为裙摆深邃的蓝。
宣令在镜前轻轻转了个圈，黑色的内衬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展开，就像是披上了整片星穹一样。但她微蹙着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协调。
“奇怪，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是不是……辫子的问题？”穹抱着手臂在一旁打量，忽然开口。他走近两步，指尖虚虚地在自己脑后比划了一下，“这套裙子线条更流畅，也许把头发散开，会更好看？”
宣令闻言，略带迟疑地解开了那对标志性的发辫。柔顺的黑发如瀑般披散下来，拂过她裸露的肩颈。
果然，镜中人的轮廓瞬间柔和了许多，与裙装的星空感更为契合。
“这位小姐，”一直含笑旁观的店家此时也温和地插话，“恕我直言，这花环虽然好看，但和裙子确实有些不搭了。”
穹像是被点醒了，目光在宣令身上仔细巡梭，最后定格在她脸上，提议道：“不如把花环取下来，把头发挽起一部分？”
宣令取下了花环，将它收进随身的背包。随后将上半部分的头发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和优美的锁骨线条。
垂落在她锁骨正中的镶嵌着星核的项链正静静散发着微光，与裙摆的风格呼应着。
她再次望向镜中的自己，之前那种违和感终于消失了。
宣令下意识地转向穹，微微侧头，散落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问道：“怎么样？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用力点了点头，金色的眼瞳里漾开真实的笑意，往前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何止是顺眼，简直……嗯，我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他这话语里带着几分促狭，几分亲昵，等待她的认可。
宣令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少得意了！明明是我穿什么都好看好吧？”
穹被她推得晃了晃，却笑得更加灿烂。
购物结束后，白厄先行一步离开，穹也趁这个空闲时候将集市可以购买的物品都一扫而空，将它们装进背包里。
“去图书馆看看如何？”丹恒仍旧在想刚才醉汉的话，毕竟在找到三月之前，他们还要在翁法洛斯待一段时间，能够知道他们的历史或者危机越多就越有保障。
穹才不想去图书馆，那里又没有宝箱，又没有解密。非常无聊，他躲在宣令旁边，连忙拒绝“我就不了，我要去提交任……”
“不可以哦。”
宣令拉住了他的外套，“都要去。”
穹见状转身想往另一个方向跑，却发现无法动弹。
因为丹恒已经拽住了他的帽子，墨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穹。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答应。
“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三人刚进入图书馆，就有一个老妇人嘶哑的喊叫。
“这个世界在轮回！”
“一切都是虚无！”
长夜月拿下拿下！周日哥的大保底用在这里了[化了][化了][化了]再复刻的话，我一定会拿下他和他的专武的。[裂开][裂开]
现在去过过新剧情，看看我的大纲能不能融到新剧情里面去，至少不要太不一样[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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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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