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啦……滋滋……”
冰冷的湖水淹没头顶,四周都是流动的刺骨的水,池潆努力睁开一条缝,眼前的场景因折射而扭曲,她看见水下莲花的根茎,足有一丈长。
她努力扑腾,却不慎在挣扎时被莲花根缠住了脚,胭脂粉的衣裙漂亮但繁杂,很不方便,不知道是何处被根茎缠绕了。池潆拽着自己右脚,猛力一拉——
没有扯断,脚抽筋了。
池潆:……
耳边还响着一阵阵滋滋电流声,应该是系统发出的,难道她落水后系统也会跟着进水?这声音跟要短路了一样,别死她脑子里了。
口鼻进了越来越多的水,身体也愈发沉重,因为缺氧池潆的意识渐趋模糊。
朝阳落入湖中,光影流动,池潆看见有一个人形的玩意朝着自己过来,耳边咕噜的水声几乎将她淹没,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
循着求生的本能,池潆往前伸手,有人恰好抓住了她。
这人揽住她的腰,他想要带她向上游,然而没走两步就发现池潆的右小腿上被莲花根茎缠住了,根本走不远。
池潆再度使力,想要挣脱脚上的束缚,她此刻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救了依旧没办法,耳边的滋滋声还在响,显然系统也靠不住。
抱着她的那个人想到切断根茎,但这根茎比一般的莲花根粗,轻易无法折断,身旁的人没有着急,反而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脊背以示安慰。
池潆感觉不到,她满脑子都是今天好像要交代在这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推她那一把,她明明站得很稳。
正当她意识快要失去之际,腰上陡然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她被人用力扣住腰身,拖拽着朝岸边游去。
朝阳落入湖水中,浮现粼粼波光,池潆看向水面盈盈粉荷,它因水流波动而摇晃,仿若蒙上一层清透的纱。
或许是因为得救了,她此刻竟生出了赏花的闲情逸致。
不消多时,一声“哗啦”水声后,池潆猛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剧烈咳嗽几声。
浓密的睫毛沾满了水黏在一块,池潆满面都糊上水,她艰难地睁开眼,一下子就看见晏元珩冷若冰霜的脸,他目光如含了冰刺一样朝她看来,池潆条件反射一样闭上了眼。
他怎么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让开。”
晏元珩浑身湿透,湿冷的水珠沿着发尾滴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他横抱着怀中少女,周身阴郁。
他面前的二皇子同样周身都是水,不过立刻就有旁的侍从来替他披上了一件衣裳,不至于那么狼狈。
二皇子温和一笑,扬起的唇角恰到好处,完全没有身为一国皇子的架子,他朝他张开了手:“将池姑娘给我吧,我带她去附近的医馆。”
晏元珩掀起眼皮,眼眸中没有刻意掩藏的杀意骇人,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叫你让开。”
侍从听他这僭越的话后立马拔出了手中剑,二皇子抬手阻止了这位侍从,他道:“再耽搁下去万一……”
话未尽,他停了下来,晏元珩怀里的人动了,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裳。
晏元珩睨了二皇子一眼,轻而易举地从侍从的阻拦下离开,他抱着池潆翻身上马,解开身后牵着的车,独骑马而去。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不过瞬息之间,落水的池潆就被救上来了,甚至于另两位女子还在湖中央的小舟上,呆愣地望向岸边。
湖对岸的桐秋气喘吁吁地跑来,二皇子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转而笑着对桐秋道:“烦请与我一同去找你家姑娘,他们应当是去最近的一所医馆了。”
“啊……好,好。”桐秋连忙应道。
侍从闻此言,关心道:“殿下,您还是先去换一身衣裳吧。”
“不必,”二皇子笑了,笑意平易柔和,“池姑娘要紧,先去找她。”
他吩咐道:“你跟着我一道。凌云,你留在这护送公主回去。”
*
池潆其实一直保有一份意识的,求生的**太过强烈,以至于她从落水到被救下,再到被晏元珩抱上马车送去诊治,都存有意识的。
是以,她听到了二皇子和晏元珩的对话,晏元珩的语气冷厉得要好像要杀人。
她也感觉到晏元珩的体温,隔着湿冷的衣裳触碰她,依旧很温暖。他抱她上马,马背硌得慌,他们一路颠到医馆去,路上她被颠吐了好多水,从嘴里鼻腔中喷吐出来。
特别丢脸,还好她在装晕。
一直到身处一个药香弥漫的地方时,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外面好像有人说话,池潆听不清,但许是骑马时将水都吐出来了,她现在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只有头还有点痛。
她感知到四周无人,试探地睁开眼。
入眼的屋子破旧又狭窄,墙皮发黄脱落,墙角堆了一个背篼,装着新鲜药草,只这一个物件就占了全屋的一大块地,她平躺着的床是此处空间最大的地方。
她抬了抬手,身上湿透的衣裙已被脱去,只着一件粗布衣裳,衣裳很暖和,不知道是谁给她换的。
她方一动弹,腐朽的木门就被推动,“吱呀”一声,晏元珩现身,对她道:“醒了就喝药。”
池潆往旁一看,屋内第二大的物件桌子上果真放了一个有豁口的瓷碗,她闻到的药香应该是源于此。
她飞快地看了晏元珩一眼,强忍不适想要下床,晏元珩却先她一步,拽住她的手臂,扶她躺好。
他似乎很不耐烦,看起来毫无耐心,单手端起桌上药碗,直直地放到池潆的嘴边。
“这里没有勺子,池小姐,请……”
池潆没管他说什么,抱着瓷碗仰头就喝尽了。
她还没缓过来嘴里的药味,就见晏元珩强硬夺过她手中碗,又强硬地塞给她一个蜜饯。
池潆被水汽熏得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顺从地吃了下去。
她咀嚼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这里好像只有晏元珩一个人,肯定不是医馆,不知他带自己道了何处。
“池小姐,你的身体似乎很差。”
“嗯?”池潆回过神,吞咽下口腔中甜腻的蜜饯,这次的又太甜了,也不知他哪找的铺子。
晏元珩冷漠地说道:“你为何总是在吃药?或许您应该听从您兄长的建议锻炼身体。”
池潆无语半晌,这次是她想落水的吗?还不是系统那个狗东西颁布的狗任务,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狗推她一把。
想到这,她回忆起落水时系统不正常的滋滋电流声,戳了戳它:“喂喂,你在吗?”
“啊……主……在……有什么……情吗……”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电音。
回头再找它算账。
晏元珩见池潆久不回答,自顾自地悠悠道:“算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池潆不知道他的话是何意,不会再发生的哪种事?她飞快瞥了晏元珩一眼,发现他神态严肃认真,不似作假。
为了缓解这微妙的气氛,池潆放柔声线道:“今日多谢你。”
她喉管里进了水,连带喉咙也不舒服,声线有点干涩。
晏元珩依旧没有感情波动,语气古井无波:“池小姐,救你是我的本职工作,我是您兄长派来的贴身侍卫。”
“哦……”可能是晏元珩救了她一命,她现在对他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了,她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话题和他说说话。
池潆捏了捏手指,忽而想到什么,主动开口:“你喜欢吃甜的吗?”
她见他随身携带蜜饯,总不能是为了她,她可没有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
面前的人似乎身体一僵,他没有回答,但不否定即是默认,相当于是直接承认了。
而且,池潆敏锐地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佳,因为他称呼她为“池小姐”,语气也很生疏,这种状态下别扭得不愿承认她也能理解啦。
……晏元珩喜欢吃甜食,这倒是与他冷峻的外表不符,看起来有一丝丝的反差感。
她垂下头抿着唇偷偷笑了笑,纤弱的双肩一抖一抖的,晏元珩看见了,他当即就生硬地说:“我不喜欢。”
他懊恼于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还想再否定时,门前传来一妇人的声音:“晏公子,今天太阳大,衣服已经干啦,我给你拿过来了。”
她探头一看:“欸——小娘子已经醒了么?”
妇人穿着简单而干练,一看就是常年做农活的模样,圆润的脸蛋红润而健康,带有独属于乡野田间的朴实。
她抱着池潆脱下的衣裙,急急走来:“小娘子,你现在感觉如何?你可不知道刚才可把吓得半死,你全身都是水,嘴里还喊着‘不要’‘不要’。晏公子说让我给你换身衣裳,我当然要答应了,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才变成这样,真是造孽……”
池潆听了她的话,大致明白了,她感谢了一番,妇人连忙摆摆手,说道:“哎,这点小事。晏公子也算是我看起来长大的,说起来我本来也有一个同你这般大的女儿的,原来我还想着将她说亲给晏公子,如今看来……”
她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悻悻然闭嘴,将衣裳放在了池潆身边后就与他们道别了。
池潆伸手碰了碰被折叠整齐的衣裙,向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晏元珩问道:“你住在这里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晏元珩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冷淡。
谁问了。
他不会还在耿耿于怀方才问他吃不吃甜食的事情吧?
晏元珩好似也反应过来了,语气颇有种恼羞成怒的味道:“以前住过——那又怎样?池小姐不会嫌弃这等又破又旧的住所吧?也是,您金尊玉贵。”
池潆才对他升起的一点关于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就立刻被他掐灭,连烟都不剩。
好烦啊这个人,分明就是无理取闹,她哪里在嫌弃了,不就是一句很普通很普通的问话吗?
他这个人为什么这么阴晴不定,明明前不久还对他笑得很开心,现在又开始阴阳怪气地讽刺她。
池潆立刻收回了笑容,将叠好的衣服在展开,用肢体语言显而易见地在说自己要换衣服了。
可晏元珩却不为所动,池潆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出去吗?”
“哦,这就赶我走了?”晏元珩挖苦。
池潆脸蛋涨红:“我换衣服,为什么不能赶你走?”
晏元珩顿了一下,往池潆怀里的那一团衣物瞧了一眼,终于动了身,临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气人的话:“池小姐肌肤娇柔,真是一刻都不能忍受这等粗布麻衣。”
池潆龇牙咧嘴地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朝空气给他来了一组合拳。
晏元珩,你果然有病!
池潆慢吞吞地换好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喝完药脑中的酸胀疼痛便去了不少。
她起身穿上鞋,向屋外走去。她走出这间茅草屋才发现,此处位于一片荒芜之地,附近也只零散分布几间屋子,看上去有点荒凉。
晏元珩半垂着眼依靠在墙壁上,明显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似是不悦。
“什么事?”
池潆还没开口,就听他突然说话,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后她已经没有那么容易被他吓到。
日暮西沉,天边晚霞红艳艳铺了半边,池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很想回去?”
“当然,他们会担心的。”
池潆还等着听晏元珩嘴里又吐出什么难听的话,就见原本站在她一米之外的晏元珩陡然往前一步,俯身捞起她的腿弯,池潆身子腾空,忙将双手环住他的颈项。
她眼眸瞪大想让他放自己下去,晏元珩三两下就将她放在一旁拴着的马上,失去依靠后的她没了重心,赶紧扶住马头免于跌倒。
晏元珩见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唇角无意识地上扬,他顿了顿,收敛住笑容,再度面无表情,随即翻身上马,捉住缰绳。
晏元珩没有立即驾马而去,他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件披风,披在池潆的身上,手指往前拎,兜帽下垂,遮掩住她的大半面容。
池潆好奇抬手,摸了摸覆盖在脸上的东西。
“别动。”
她乖乖收回了手,小心地扶住马,轻微地俯身,悄然往前靠了点。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近。
她才扶稳马,身后的晏元珩就一拉缰绳驱使马儿,惯性使得她低呼一声往后仰去,晏元珩的手臂顺势箍住她往怀里带。
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池潆娇小玲珑的身躯被晏元珩从后完全地笼住。
她被迫缩在他的怀中,动弹不得。
池潆懒得挣扎了,她垂头往下瞧,兜帽下晏元珩的握着缰绳的手一闪而过,她似乎看到他右手上有一道疤痕。
疤痕?从前她未曾注意过,所以他手上竟有一道疤痕吗?
晏元珩冷冷地望向被披风罩住的池潆,他烦躁自己不受控的心情,早已将先前的讨她欢心的计划抛在脑后。
想要像如今这般紧紧靠近她,嗅闻她身上香气,更想推开她,欺负她,无时无刻不在厌恶自己心中存有的隐秘恶心的想法。
驶向官路后人烟渐渐变多,池潆也听到周遭越来越热闹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晏元珩拉住了马。
“到了。”
池潆从兜帽下看到了晏元珩,她下意识伸出手,他将她轻巧地从马上抱了下来。
她甫一拉开帽子,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身后行来一辆马车,有一人慌忙下车,险些崴了脚。
她正欲从侧门小跑进去,却看见了门前的池潆,于是停下脚步。
池潆喊道:“桐秋?”
桐秋眼含热泪,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你这半日都去了哪儿?我和二殿下找遍了城中医馆都未能找到你。”
池潆不知道从何解释,她也不知道晏元珩带她去了哪里。
这时,他们身后雕刻繁复、顶覆织锦的马车中,二皇子的声音传来:“既然池姑娘已安好,那我便先走了。”
池潆在桐秋提醒下隔着一段距离给二皇子行了个礼,她看着二皇子华贵的马车远去,心中不由疑惑,他居然会亲自来寻她……
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二皇子也是一份好心。
行驶的车内,二皇子萧怀慎摩挲着玉扳指,表情不见平日的温和有礼,他捏着手中扳指,指骨掐得发白。
今日之事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想到会碰见晏元珩,更没想到水下救人时竟被他抢了先。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二皇子忽然道:“掉头,回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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