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过了两天,城江白日的气温越升越高,有时候一整天暴晒,有时候会突如其来地下大雨。
今天早上还是烈阳高照,下午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导致整个空气十分湿热,并且黏糊糊的,丝毫没有因为下雨而感觉清凉。
“城江的天气越来越奇怪了。”陈议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瓜放在菜板上,然后转身抽出刀清洗一下。
忽然瞥见严录白神色匆匆地下楼,他看了下手表,径直走向门口。
陈议不禁皱了下眉。
从市区回来后,他们便很少说话了。
就像绝交了一样。
但他不解。他是因为那场屋里头的梦,每次看到严录白便忍不住回避,可严录白是因为什么?
严录白出门是去医院了。他赶到医院,看到许俞和自己的父母,脸色慌张地问:“严杭没事吧?”
“在做阑尾炎手术。”许俞说。
今天早上,严杭吃完早餐没多久,便着急着去找钟谌星。跑到半路,他突然感觉强烈腹痛,把早餐全吐出来后,倒在地上疼得全身冒汗。
幸亏许俞在路上碰见严杭,及时把他送到医院。
“谢了。”严录白说。
许俞微笑回答:“没事。”
严杭手术做完后,许俞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她要去泡图书馆。
严格和陆愿见严杭还在睡觉,他们先去准备严格宴要搬的食材,让严录白照顾严杭。
严录白摸了摸严杭的头,表情担忧。
“嗡嗡嗡——”手机忽然响起。严录白接起电话,听严君怡问:“杭子现在怎么样了?”
严录白:“现在没事了,在睡觉。”
严君怡几天前和周呈何回市区了,因为急事展示赶不回来。
“那就好。”严君怡叮嘱道:“他醒了就让他多喝点水,吃清淡点。”
“好。”
严录白挂掉电话没多久,钟谌星便提着水果篮到病房。
他将水果篮放桌上,也像严录白一样揉了揉严杭的脑袋。他看着严录白说:“等陈议的老房子弄好了,我要回市区了。”
“好。”严录白早猜到了。
钟谌星回城江不过就是为了试探季蓝德有没有在乎他,既然没有结果,待在城镇也是浪费他一身的才华。
钟谌星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隔着严杭面对着严录白,突然直接了当问:“陈议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吧?”
严录白怔了下,静了半响,淡定地嗯了一声。
他和钟谌星是多年朋友,他的事,钟谌星也多少知道,自从陈议回城江,他的种种出奇表现根本逃不出钟谌星的眼。
“我说呢,谁能住你家那么长时间啊。”钟谌星单手撑在扶手,手握成拳抵着头,接着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做什么?”严录白苦笑:“就算他离婚了,也不见得会喜欢男的。”
严录白想起陈议抗拒的样子,心里觉得堵得慌。
严录白就是被陈议教唆去摘荷花而被罚款两百块的那个小孩。他小时候内向,什么话都是藏在心里,就连喜欢一个人也是。
严格和陆愿知道严录白不合群,所以每次都会给他很多零花钱,让他多和同学相处。但那些钱都被严录白存起来,最后主动给陈议。
因为陈议是第一个和他玩的人。
就算他知道陈议是为了他的零花钱,也愿意。
年少时,陈议初中,严录白小学,他存着一周的钱,每到周末就去找陈议。他乐意给陈议花钱。
他还喜欢把自己的玩具给陈议,因为他以为只要这样陈议就不会离开,就会一直和他玩。
可有一天,陈议还是离开了。
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因为只有一个陈议,所以小时候的严录白很自私,他不想和别人分享陈议,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陈议。
他以为自己把陈议藏得好好的,为此骄傲。
可那导致后来,没人知道十三岁那年,严录白在找谁。
钟谌星知道喜欢男人有多么艰难,要克服多少障碍,他沉默良久,突然反应过来扬声:“卧槽!难不成他住你家这十几天,你都在试探人家喜不喜欢男的?”
严录白瞟了他一眼,“就算喜欢能怎么着?我和他从小玩了两年,他离开后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了,长什么样也没认出来。”
“你这……”钟谌星想不到严录白这都能忍住不坦白。
难怪自己到现在才发现。
以前的回忆对严录白来说是幸福也是折磨,他想着陈议忘了就忘了吧,至少现在陈议在就行。
严录白倒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道:“谌星啊,我不打算怎么办了。”
“唉。”钟谌星摊开手,从水果篮里拿出香蕉,一边掰一边问:“叔叔婶婶都不知道你喜欢男的?”
严录白望回钟谌星:“除了你,没人知道。”
钟谌星觉得冤枉,他也是刚知道的,“你以前可没说你那个小朋友是男的啊,我是深思熟虑了很久才敢猜陈议就是那个人。”
他想了一下,还是问:“你不和叔叔婶婶说?”
严录白面无表情,声音淡淡的:“暂时没考虑。”
像是下了要逃避的决心,严录白没有回去,他去钟谌星家过夜。
晚上,严录白抱着西瓜霜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陈议没出现时,他时常便以这样的状态发呆。
“嗡嗡嗡——”严录白拿过手机,“怎么了?”
“呃。”另一边的陈议顿了下,问:“你,晚上不回来了?”
严录白微张着嘴想说什么,不过随后又闭上,抿嘴笑了下,然后道:“对,严杭生病了,我在医院陪他。”
他紧接着又道:“你不用来,不是什么麻烦病。”
陈议一顿,“呃,好。”
陈议挂了电话,看着空荡的客厅,突然发现严录白的房子很大。
大到有点冷。
好似某一处阴暗的角落里蛰伏着一只猛兽,回突然一口吃了他,他的身体不自主冒冷汗,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到无法行动。
次日。
陈议很早就醒来,他睁开眼,发现四周都很安静。
他翻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地刷牙。
很快洗漱完后,下楼。
陈议扭头,看了会本来应该有狗的狗窝。他走近,打开后院的门,站在狗窝前几分钟,直到自己皮肤瘙痒才进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也许是想让过敏快些好,好让西瓜霜可以回来。
让房子不至于如此冷清。
陈议走回客厅,拿出严录白之前给他买的药,打开吃一粒,然后倒在沙发上,尽量不去理会身上的变化。
好安静啊。
陈议闭上眼睛默默的想。
严杭的阑尾炎发现得早,情况并不恶劣,住院两三天后就可以回去了。
饭桌上,严杭一直嚷嚷:“谌星哥哥呢?他为什么不在我们家吃饭?”
严录白被他说烦了,冷眼看他:“他为什么要在我们家吃饭?”
“因为……”严杭低头想了想,想不到什么理由,小声道:“因为我想……”
陆愿看了眼严杭,问严录白:“你姐,是和那个叫周呈何的在交往?”
严录白嗯了一声,“目前看来是这个情况。”
严格提了下眼皮,似乎颇为满意:“小周是当过兵的,他爸也是当兵,家庭背景不错。你姐以后要是有心跟他结婚,如果人没多大问题,倒也可以,你爸我没意见。”
“现在说结婚还早着呢。”陆愿剜了他一眼,正色道:“主要还是看君怡有没有真正喜欢,喜欢才能结婚!”
“喜欢才能结婚?”严杭看向他哥严录白,“是这样吗哥哥?”
“是。”严录白一眼也没给他,顾着夹菜。
之后严杭宣布一件大事,害他夹到半路的菜全洒了。
严杭将寡淡的米粥放在一旁,郑重道:“我要去娶谌星哥哥当老婆!”
严录白猛地扭头看他:“......”
严格:“......”
陆愿:“......”
严杭看出他们的难以置信,他抬头挺胸道:“谌星哥哥在我住院的时候体贴照顾我,我就是想让他当我老婆!”
严录白放下碗筷,一把扯过严杭的脸蛋,恶狠狠道:“当你哥这几天照看的是空气?”
钟谌星也就带着水果看过严杭三次,严杭便觉得钟谌星实在贤惠,念念不忘。
“啊!哥!不是!”严杭的脸蛋被严录白扯得老长,疼得他叫唤。
严格厉声:“你说什么混账话!再说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严父钓鱼时性格沉稳,可在别的时候,也是一点就着的脾气。
“你凶什么!杭子还小!他又不懂那些情情爱爱。”陆愿小声斥责严格,随后面带笑容劝导严杭,她道:“杭子啊,你以后长大要娶的是女孩,人家谌星是男的,别瞎说。”
严录白闻言默默放开严杭。
“男的我也要娶!”严杭听了可不干,他顿时哇哇叫:“我就是喜欢谌星哥哥!我是大男子汉!我可以娶谌星哥哥!”
“屁话一堆。”严录白表示嗤之以鼻。
严录白没想到钟谌星说的居然是真的。
不过万幸的是钟谌星眼光很高,根本看不上严杭,他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陆愿道:“上次谌星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吗?你上赶着喊什么?”
“什么?”严杭突然被当头一棒,眼眶瞬间湿润。
严杭不明白,他没见过钟谌星喜欢的人,他不相信。
严格很难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他强调:“没有喜欢的你也不能娶!谌星是男的!你小子是分不清性别吗?!”
“你们要是不让我娶,我就绝食!”严杭破罐子破摔了。
严格哪能惯着他,立马起身,撸起袖子大声威胁:“你敢不吃试试!”
“哥!”严杭跑去抱住严录白的手臂。
严录白的方式不像严格和陆愿,他直接往严杭身上泼冷水,说:“严杭,谌星你是别想了,他不喜欢你,好好写暑假作业吧。”
“你骗人!”严杭既不愿接受事实,也不愿做毕业了却还要写的暑假作业。他沉浸在自我中,道:“谌星哥哥对我很好,他肯定也喜欢我。”
严格拳头都捏紧了,他破口大喊:“人家凭什么看上你!”
陆愿不禁扶额,提醒道:“杭子啊,你才十二岁,不要想这些。”
“严杭。”严录白摸了摸严杭的头,温声质问:“你从哪看出谌星也喜欢你?”
听他哥这么一问,严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声羞涩地说:“他同意我去他家,给我买冰淇淋,帮我穿外套。”说完,他抬眼偷看严录白。
严录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严杭那张小黑脸羞透了,发现严杭完全是自恋,才十二岁大点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才是喜欢的表现。
但现在不能轻易否认,万一他真的搞绝食,到时候严格真会揍他不说,他的心灵会受到双重打击。
于是严录白俯身转移话题:“你这几天好好在家写作业,我改天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严杭很期待,因为他认为严录白一定会叫上钟谌星。
“真的。”
严杭挥手欢呼,“耶!”
严录白抬头看向严格和陆愿,起身说:“爸妈,我先走了。”
随后,他扶着严杭的后脑勺道:“你去帮哥哥问厨师东西做好了吗。”
“好!”严杭很积极地跑下楼了。
等严杭没影了,严录白道:“严杭就图一阵子的新鲜,这时候别逼他,不然他会很叛逆,谌星那边我会去说一下,让他劝严杭。”
“嗯,好。”
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万一强行逼迫严杭,严杭恐怕真的会绝食。
陆愿忽然想起什么,她道:“城南那片的房子有人说维修空调的一直联系不上,你记得问一下怎么回事。”
“好。”严录白应了一声便走了。
严录白是民宿公司老板,手底下共有二十七栋民宿房,有的租给别人二次创业。
有些民宿房由一个或两个的人作为房东管理房子,并且还有专门的部门负责餐饮,安全等方面的工作人员,严录白只要每个月检查经营情况和人员安排等一些轻松的事。
严录白下楼,严杭刚好抱着饭盒跑过来,开朗道:“哥!我帮你拿过来了!”
他嬉笑了一会儿,扭扭捏捏地道:“哥哥,你别告诉谌星哥哥说我喜欢他,我还没准备好。”
严杭的发言让严录白沉默半响,他看着严杭欣喜的表情,想到他和自己当年一样,单纯地等待一个必定失望的结果,心里泛起一丝心酸。
严录白沉默片刻,答应道:“好,哥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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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严录白回到家,还没进里面的门,就听见钟谌星的笑声。
“陈哥,你这样子很吃香啊。”
严录白开门进去,看到陈议坐在沙发上看电脑,表情淡淡地任由钟谌星摆弄自己。
“你们在干什么?”他突然说话。
忽然听见严录白的声音,陈议猛然抬头。严录白看到带着粉色头箍的陈议一怔,心脏突然砰砰地跳。
他噎了下,呆在原地。
陈议显然是刚从老房子回来,浑身清清爽爽,带着一股轻淡的沐浴香气。
陈议发现严录白一直盯着自己的头发,抬手一摸,拿下来一个猫耳朵发箍,粉色毛茸茸的小耳朵旁边用了可爱的小恐龙装饰。
他扭头问钟谌星:“你什么时候给我戴这个了?”
钟谌星支着沙发背,闻言气馁:“什么啊,白费了我刚才说的一大堆话,敢情你都没在听!”
“我听到了。”
钟谌星狐疑:“那你说说,我说什么了?”
“……”陈议沉默着扫向严录白。
不经意瞥见严录白愣在不远处,钟谌星看过去,使坏地勾了下唇。
“喂。”他翻过沙发背,挡在陈议的面前,走向严录白,倾身小声道:“你是想当场把人家办了吗?收敛一下你的表情。”
严录白猛然回过神,缓了几秒,将饭盒塞到钟谌星的怀里,越过他道:“你们的饭菜,拿出来。”
“?”钟谌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抱住饭盒,回头疑惑地看向严录白。
严录白走过去,单手撑在沙发背上,语气吊儿郎当地:“你不是嫌你的头发丑吗?这个戴着挺好看的。”
相隔两三天又听到严录白的声音,陈议居然觉得有点心安,他笑骂道:“滚,我一个大男人带什么粉红发箍,要戴你戴。”
“好,我戴。”严录白凑过去,幽暗地眼睛直盯着陈议。
“要我帮你戴?”陈议不禁往后移了一点,见严录白眼底的笑淡淡的,好像有点认真。
“嗯。”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从严录白身后走过去的钟谌星一脸鄙夷。
陈议忐忑地将发箍穿过严录白的头发,仔细观察两边耳朵的位置,防止误伤。
戴的时候,他很困惑,为什么会有男的主动戴粉色头箍,而且还是猫耳的。
“好了吗?”严录白一句低沉的声音打乱了陈议的节奏,他弄好位置后,连忙紧张往后退,然后道:“好了。”
严录白缓缓睁开眼,目光寻着陈议的眼睛。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头上戴着什么,只是靠近陈议,想看看陈议的反应。
陈议看到严录白戴着猫耳,从容递来含情脉脉的眼神,那瞬突然理解自己唯一听到的钟谌星说的那句话了。
钟谌星说:严录白要是下了海,这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没有美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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