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之死涉及到于罗人,这一起江湖命案迅速转变成了国家矛盾。
杨掌门神色沉重,与向霄远反复确认了他凌晨遇袭的情况。
向霄远:“凌晨在这里被问话之后,我就回去我休息的地方。那时天正是最黑的时候,我举着大管事给我的灯笼,走到半路却察觉四周过于安静,心中不安,就加快了速度,但这时从路旁树林里飞出两个黑衣人向我袭来。我没带武器,只能加速逃离,但没想到,前后皆有黑衣人在堵我,算起来总共有七八个人。”
杨掌门:“这件事具体发生在何处?”
向霄远描述了一下四周景色,韩津道:“倒是会选地方,这段小路最是狭窄,堵住两头的话很难逃离。”
杨掌门点头:“没错,这些人里应当有对我派地形十分熟悉的人。”
“我被围住后只能应敌,”向霄远继续回忆着说,“我抢了一人的剑,与他们对抗,但不知为何,身体开始发软,内力无法凝聚,越发处于下风。还好这时候我师叔来寻我,他帮我分担了一部分火力,让我快逃,我就拼着一口气向外跑。但黑衣人对我紧追不放,还放出了两只傀儡鸟围堵我。”
“傀儡鸟?!”甄珠惊呼出声。
向霄远指了指甄珠的小木鸟,说:“比你这个要大,鸟嘴极为锋利,我身上这处伤就是被它那鸟嘴刺的。”说着,向霄远展示了自己肩膀的伤口。
甄珠脸色发青。
向霄远:“这时候我和师叔都陷入困境,本以为会死在那条小路上,没想到居然遇到了晨起做功课的比丘尼。她们人多,听见打斗声赶来救了我和师叔,黑衣人退散,我们这才脱离险境。只是我师叔浑身无力,受伤过重,我先和比丘尼门一起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治疗,这才赶回来说明此事。”
向霄远说得平淡,但看他的模样,便知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战斗。
杨掌门叹了口气,说:“如此说来,此次婚宴宾客中应是混入了于罗探子,虽不知原因,但他们杀了李木,而后又对向少侠行刺。不论目的如何,皆是要我祁山派掀起江湖风波。”
南宗主看着甄珠,道:“只是不知,怎么于罗人还能有铃星宫的傀儡?你们的东西不是不卖给异族人吗?”
甄珠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显然不知具体情况。但她很快调整好状态,虽然脸色仍然发青,但声音还算坚定:“此事我会立刻报与我母亲,铃星宫定会查个明白。”
南宗主看了看她,不说话了。
倒是持秋堂副堂主面色凝重。因为他知道,之前在童子镇时,于罗人就曾用傀儡人转移过视线,而那傀儡人就是从祁山派和铃星宫三年前交易之时偷走的。而现在他们又拿出了傀儡鸟,只怕情况并不简单。
向霄远:“他们要杀我,怕是与之前童子镇之事有关。”
持秋堂副堂主问:“此话怎讲?”
向霄远:“因为有个人在攻击我时,说了句话:臭小子,我要为我死在童子镇的大哥报仇。”
众人一齐沉默了片刻。
突然,韩津开口说道:“向少侠,你刺伤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正是。”
“那不妨从这里入手查验一番。”
杨掌门问:“宾客众多,受伤也可掩饰,左长老可有什么主意?”
韩津道:“我倒是认为,这些人不一定就全是宾客,其中必有已经混入咱们祁山派之中的人。”
杨掌门额角一跳。
韩津:“我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咱们是临时决定与向少侠凌晨谈话的,只有门下弟子,才能得知这种突发的消息,若是宾客,去他的居所伏击更为合理。”
众人点头。
韩津:“其次,他们伏击向少侠的地点选的十分巧妙,这要求知晓向少侠居所和仰山院之间所有的通路,再从其中选择必经之路中的最隐蔽处,如果是宾客,一时间想要找到这样的地点并不容易。”
众人再度点头。
“所以我认为,宾客难寻,但若要排查门下弟子,应当较为容易。”韩津看着向霄远,说,“向少侠,你对那些黑衣人还有什么印象?”
向霄远想了想,说:“他们并无什么特点,但有一样,那就是他们都受伤了。”
南宗主立刻问:“你确定是都受伤了?”
向霄远:“没错,我和师叔二人虽然中了算计,浑身失力,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挂了彩,而且之后赶来的离苦寺比丘尼们也十分厉害,我确定所有黑衣人都受了伤、见了血。”
南宗主突然说:“老杨,你们这下山是不是只有一条路?”
杨掌门:“若是需要,可以只有一条路下山。”
南宗主嘴角上挑:“我们广连宗地处南域,有不少你们中原人觉得邪门但却十分有用的东西,等下我去找虹儿,让她拿些出来,咱们布置一番,定能找到那些藏在角落里的老鼠。”
不久后。
仰山院只剩杨掌门,他请来了连花谷众人,与其交涉。
李木的尸体已经用药物处理好,祁山派弟子将其搬了过来。石峰检查过尸体,确定尸体可以经得起长途运送,点了点头,便有连花谷弟子接过尸体——虽然李木是极渊阁派去连花谷的,但不论如何也算入了连花谷的门,石峰还是决定将尸体带回去,听从师父的发落。
杨掌门递上一封信,说:“石少侠,请将这封信交予张谷主,我已将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写在里面,你们回去也好交代。”
石峰双手接过信:“是。”
把信贴身放好,石峰问:“杨掌门,请问贵派何时开放山门?我们也好早日回去。”
杨掌门说:“我们已经抓住了凶手,午后大家便可离开。”
“凶手已经被抓住了?是谁?我能不能去看一眼?”
杨掌门摇了摇头:“此事颇为复杂,凶手身份暂时需要保密,要等一切都问询清楚后才可公开。”
石峰点头表示理解,说:“等事情查清,还请杨掌门与我谷内知会一声,也好叫我们心里明白,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自然。”杨掌门淡然应下。
见连花谷众人抬着尸体走了,杨掌门松了口气。
不多时,韩津回来了,上前两步低声道:“掌门,都安排好了。”
“好,行动吧。”
*
临近午时,祁山派放出消息,称已找到凶手,大宴后便放开禁制,再不限门派出入。
“动作倒是挺快,凶手是何人?”宏王正在换衣服,刚刚午膳时,他的外衣粘上了一点脏污。
李新站在一旁,恭敬回道:“此事并未说明。”
宏王点点头,对此不甚在意,只遣开了侍候的小厮,自己整理了腰间配饰,问:“昨晚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李新:“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她下山,立刻动手,绝不会让《五阳盛春功》离开祁山派的地界。”
“去办吧,那个戚月别弄死了,我还不想和康王闹得太僵。”宏王说着,向外走去,没再给李新任何眼神。
外面,仆役们收拾东西,忙碌不停。宏王目光扫过四下,略略过问了整理的情况,然后就说:“王妃呢?”
“小人不知,只看到半刻钟前王妃和灵雀姑娘一起出去了。”
“往哪去了?”
“那边。”
宏王立刻就寻了出去。
丹枫掩映,金桂飘香。杨萍一身宝蓝色衣裙,站在其中,格外显眼。
宏王走过去,听到杨萍在说:“……好,那就拜托了。”
“萍儿。”
“钧哥!”
杨萍立刻奔了过来。
宏王笑着拥住佳人,瞥了眼刚刚和杨萍说话的人,见他已识趣走开,这才心中安定,说:“可是还有老友要见?不如我们再多住一日?”
杨萍挽住宏王的胳膊,说:“那倒不用,咱们按行程出发就好,接下来去哪?攀日湖?”
两人闲聊着往回走,宏王状似不经意问道:“对了,你师兄叶豹呢?不是说他……”
杨萍立刻冷了脸:“钧哥,不要提他。”
“好好好,不提他。”
半晌,等两人都回到居所后,杨萍才叹气道:“叶豹他……我真的无法原谅,钧哥,你明白我的感觉吗?如果不是他,师父、师娘又怎么会死?”
宏王拍拍杨萍,低声说:“我明白,你不用原谅。”
杨萍给自己倒了茶,一口饮下:“只是……”
“什么?”
“只是向霄远,他是我大师兄的弟子,现下跟在叶豹身边,我有些放不下他,也不知叶豹能不能把他教好。”
宏王看着杨萍担忧的蹙眉,心中不喜。这个向霄远,果然还是有些碍事了,也是极渊阁办事不利,居然没能杀了他,让他成了漏网之鱼。
杨萍突然说:“钧哥,你说,我能不能让那孩子来府里?”
但还不等宏王回应,杨萍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不行,不合适,我对他了解还是太少,不如先在外面见面,可以专门置个宅子,也不用太大,不论是教习武功、诗书还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我都算是有点心得,或者就简单叫他吃顿家宴,也算是我这个师叔的几分照拂……”
宏王听着杨萍的安排打算,眸色逐渐暗沉。
“……钧哥,你说这样好不好?”
杨萍一扭头,见宏王脸上仍是宠溺的笑容,不由脸颊飞红,捶了他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话啊,行不行?”
“行,当然行,全凭王妃吩咐。”
杨萍坐不住了,当即跑出去,叫人着手安排宅院。宏王看着杨萍欢快的背影,逐渐沉下了脸。
向霄远,没想到你在萍儿心中如此重要。我本还想留你性命,现如今看来,若不除掉你,萍儿的心神、依靠和希望就不能全都放在我身上了。
“李新。”宏王沉声唤人。
李新匆忙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宏王:“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件事,让连化城那边动手吧。”
*
段花间和温栗收拾好包袱,准备返程。
温栗手上动作十分利索:“此行花郎可有遗憾?”
“何憾之有?”段花间边说边收拾祁山派给的伴手礼,但他动作笨拙,好好一份伴手礼经他的手后竟变得乱七八糟,温栗看不过眼,抢了过去,他就只好束手旁观。
温栗:“你本想要替清平门扬名,这次却只与旧友联络,不止双青坪比斗没参加,更没在任何公开场合提起‘清平门’的名号。”
段花间摇动手中折扇:“我一个教书先生,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贸然提起师门,岂不堕了师门名望?”
“但你不觉遗憾吗?”
“此非憾事。起初我想以门派之名行事,是担忧我门自此湮灭江湖,再无人提起。不瞒你说,那时我甚至还生出了收徒的念头,想着至少要把师门传承下去。但没想到,还未行事,便见到了我那位师侄向霄远,所以……”
“所以,你也就打消了那些念头?”
“正是。”
“因为你可以当人学问上的先生,但不想当人师父、管他吃喝拉撒、还要为其忧心一生?”
“知我者,温栗也。”
温栗捂着额头,摇头叹气:“你呀。”
段花间收了折扇插在腰间,抱住温栗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肩上,近乎咕哝着说:“温哥哥,当师父可太麻烦了。”
“知道啦,我也没说你什么,”温栗哭笑不得,“而且你昨天也很努力去拉关系了,我竟不知你与‘铁掌潘二’‘妙手飞莺’‘霹雳刀’他们都有交情。”
“都是陈年旧事了,若不是这次婚宴上见到他们,我也不一定能想起来。”
“但你还是提着礼去续了交情。”
“给我师侄铺铺路,万一他们哪天遇到了呢?我现在就这么一个师侄。”
……
两人黏黏糊糊、嘀嘀咕咕半天,终于还是以温栗嫌段花间粘在身上烦人碍事,一个巴掌把人拍走告终。
温栗:“走吧,都收拾好了。对了,可要去找叶师兄他们告别?”
段花间:“不用,你看他哪次从咱家里走还特意告别的?”
两人留了与易简告别的简信在屋内,便顺着人流下山。但正赶上下山的高峰期,速度奇慢,只能以散步的姿态前进。
终于走到山下,却见一处“铁口直断”的幌子就在山门口对面招摇,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算命先生一派高人模样:“……如此多行善事、广结善缘,方能化险为夷,过此难关。”
“多谢先生指点。”算命的人满脸虔诚,心悦诚服,奉上碎银五两。
旁边看热闹的人问:“唉,老兄,算的准吗?”
算命的人大力点头,狠狠说:“准。”
“我!我最近总是走霉运,请给我算一卦!”
“也请先生给我算一卦!”
“先生!先生!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娶妻?”
算命先生项越收起碎银,调整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抬头,环顾四周……额,环顾不到半圈就停住了目光。
段花间盯住项越,说:“我想算一卦,不知先生可愿意?”
项越回望段花间,幽幽地说:“这位先生,我瞧着与您有缘,不如去处幽静之地,细细卜一卦。”
*
山风清,梵音灵。
祁山派后山之中,一处僻静的院落。
离苦寺的比丘尼们告别祁山派右长老,准备下山了。
右长老是位身材高挑、满面佛像的中年女子,姓关名池。她在人群中寻了片刻,问:“怎不见文念?”
“她不放心她师兄,走之前要再去看看。”
右长老关池点点头,向一处小屋走去。
屋内,叶豹裸着上身,白雯心正在给他的几处伤口换药。
“嘶……”叶豹疼得直抽气,因为身体用力,肌肉的形状格外明显。
白雯心微微蹙眉,声音冷酷:“别动。”
叶豹龇牙咧嘴:“小师妹,你现在也太淡定了吧?换做以前,这些伤口你看都不敢……啊嘶——!”
“别动。”白雯心给伤口敷上药粉。
叶豹抽抽着气说:“嘶,今天早上真是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嘶,我和小元宵我俩就危险了。”
白雯心:“二师兄你以前可没这么弱,不过七八个毛贼,你现在居然打不过了。”
“那是他们耍诈!他们用了奇怪的药让我浑身失力!不然我怎么会打不过他们!”
“难道他们要你性命还要客客气气地与你知会一声,再老老实实地一对一比试吗?能用手段就用手段,增加己方胜率是正确的行为,而埋怨对方耍诈只能说明你自己头脑过于简单。”
“……小师妹你变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关池就在此刻敲响了敞开着的门。
“右长老。”白雯心立刻起身。
关池询问了叶豹的伤势,又提醒白雯心离苦寺要出发了。
白雯心双手合十,向关池鞠躬道:“右长老,我师兄虽然脑子不是很好,但人不坏,他的伤就拜托您了。”
叶豹张了张嘴:“……”
关池微笑:“自然,你且放心吧。”
两人一番道别,白雯心又看了眼叶豹,说:“我走了,有事可去离苦寺里寻我,但你记得,没事别来。”
叶豹:“……”
白雯心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关池看着叶豹笑了笑,点了下头,也出去了。
叶豹“啧”了一声。
罢了,罢了,到底是小师妹,还救了自己和小元宵。
叶豹支撑着自己起身,摇摇晃晃回到床上,费了半天劲儿才躺下。
看着窗外,叶豹渐渐出了神。
想到凌晨时分那个让他突然惊醒的梦,梦里大师兄急切地推他去找向霄远,那清晰的面容,陌生又熟悉。
叶豹闭上了眼。
“大师兄,你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会照看好他的,放心吧。”
*
祁山派山门口。
不知何时搭起的绿廊藤蔓交错,在阳光下泛出琥珀般的润泽感,还有一众鸟雀在绿廊之上翻飞鸣叫,很是好看。
返程的人们穿过这里,纷纷称奇。
易简在绿廊外举着布帛画像,不停询问“可有见过画中女子”,但并无反馈。
还有曾见过易简寻人的,此番笑问他:“你不是那个讲故事的吗?怎么,还没找到人?”易简只能摇头叹气:“唉,茫茫人海,要寻一人可太难了。”
这人鼓励他几句,顺着绿廊离开了。
而这样的绿廊,在祁山派的几个弟子聚集之处也都搭建了起来。
南毓虹斜着眼看南宗主,说:“我可把嫁妆里所有的‘沁香藤’都拿出来了,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南宗主挺起胸膛,在女儿面前卖起了关子:“很快你就知道了。”
不知不觉居然过了90章了……这次的大纲写了好长啊(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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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云雷欲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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