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灭火,火势借风再起。
也不知库房里什么东西被烧着了,呛人的气味伴着滚滚浓烟笼罩山头,人们瘫软在地上,即便被呛得快要窒息,也无力挪动半分。
擦!
一道血光飞天,持秋堂副堂主大睁着眼,身体微微抽动两下,而后躺在一片驳杂血色之中,不动了。
程延枫距离副堂主只不到一尺,血雨洒在他身上,却无法抬头看清凶手的脸,只有一双青蓝的布鞋从眼前走过。恨意和怒火冲上头脑,激得程延枫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甚至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抬动手指,一切都无济于事。
青蓝布鞋毫不犹豫地跨过程延枫,很快,又听一声轻响,又有人死了。
一声响,一命亡。
青蓝布鞋一言不发,不疾不徐地收割着生命,没人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当青蓝布鞋停在祁山派左长老韩津面前时,不远处的韩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突破了软骨散的药效,向前爬了两步,抱住了青蓝布鞋的腿。
韩津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只能瞪视韩拓,让他离开。
青蓝布鞋终于发出了声音:“真是父子情深。”
而后,长刀挥下,悄无声息地砍断了韩拓的一只手臂。
血涌如注。
韩津呼吸急促,脸部肌肉抽动着,眼白逐渐充血,然后鼻下流血,晕了过去。另一边,南毓虹则愤恨地死死盯住青蓝布鞋,眼中泪水汩汩流下——那柄砍断韩拓胳膊的长刀,正是她从广连宗带来的嫁妆之一!
“呵,”青蓝布鞋轻笑一声,拨开韩拓的另一只手,轻松离开,“下一个,就你吧。”
火光,血光,把漫山红枫映得更艳。
青蓝布鞋不再满足于慢条斯理地夺取性命,他转身离开片刻,不多时拎着个坛子回来,打开封口,“哗”、“哗”泼洒起来,醇香浓烈的酒味顿时飘散开。
陈三宝正好被淋了个满头满脸。
“大曦的武林,不过如此,今后也不用存在了。”
话音和火折子同时落下。
轰——
火苗激昂,灼烈的热度扑面而来。
火焰之前,陈三宝脑中一片空白,唯独一件事清晰地响彻心间:幸好向霄远不在这。
陈三宝闭上了眼。
希望火烧在身上,不会太疼吧。
……
砰!
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从天而降,直接盖住新燃火焰,将其彻底扑灭。
青蓝布鞋惊诧道:“谁?!”
“你祖宗!!”
矫健身影猎鹰般从天而降,一把砍刀愣是挥出了神兵之姿,直奔青蓝布鞋而去。
铿!
不过一刀,巨力之下,青蓝布鞋便再承受不住,手中长刀也四分五裂炸裂开来。
青蓝布鞋立即逃跑,但来人快如闪电,提前一步占领去路,飞速出手,将青蓝布鞋手筋、脚筋齐齐挑断。
“唔……”青蓝布鞋扑倒在地,见势不妙,正要吞毒,哪知下巴却被死死捏住,“咔吧”一声卸掉。随后口中毒药被凶狠抠出,混着血甩落在地。
砰!砍刀粗厚的刀背砍在青蓝布鞋腰上,一声惨叫,人就软绵绵再无力爬起来了。
“出事了!快来人啊!”终于,从双青坪方向来了人,大喊着向库房这边跑来。
“都别过来!”
是向霄远的声音。
陈三宝霍然抬眼,想要去看,但视线被倒地的大树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向霄远冲着远处的人喊:“这里大概有迷香之类的东西!我先把伤患送出去!”
有人不信邪,大步向里跑来,果然半路上就开始失力,即便是强撑着后退几步,也还是瘫在一旁缓了半天才重新站了起来。
“里面……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什么迷药,居然如此厉害?那小子怎么就没事?”
“该不会是他下的毒吧?然后他再假惺惺做好人?”
“进不去怎么灭火救人啊!这火也太邪乎了,我看库房都要烧没了,怎么还不灭?”
因风向有利,火向后蔓延,向霄远便不管火势,只管向外送人,第一个送出去的便是陈三宝。
向霄远跳到树干之后,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送到远处的草地上。
“烦请小心看顾。”向霄远说完,又看了陈三宝一眼,再次向库房折返。
而后,是重伤将死之人,比如断臂后命悬一线的韩拓。
越来越多的人围聚到库房附近,但碍于空气中的药性,不能上前,直到大火烧到了防火带,再无物可烧,逐渐自然熄灭,这才有人和向霄远一起救助伤者。
“掌门!”突然一声恸哭炸响,众人齐齐看去,是个祁山派弟子,他正跪在一人面前,哭得无法自已。
向霄远拖着那个四处作恶的青蓝布鞋,过去看了一眼,瞬间沉默。
祁山派掌门杨奉允,死了。
……
离苦寺的比丘尼们做起了法事。
庭空大师和郎中们一起,抓紧处理伤患。
向霄远紧张地看着第三个郎中给陈三宝号脉。
“我真的没事了。”陈三宝有点无奈地说。
向霄远认真道:“听听郎中怎么说。”
郎中松开手:“这位少侠的确没有大碍了。”
陈三宝:“你看吧!我真的没事了。”
向霄远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多谢您了。”
陈三宝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其他真的需要治疗的人。向霄远紧随其后,一步一跟,就差贴在陈三宝身上了。
陈三宝左走两步,右走三步,看看身后的大尾巴,哭笑不得:“向大哥,你不用这样。”
向霄远故意耷拉下眉毛,作出一副可怜样:“小少爷,我害怕,你就当陪陪我吧。”说着像只巨型犬一样扑在陈三宝身上,使劲用自己的脸蹭陈三宝的脸。
“向大哥,乖啦……”陈三宝伸着胳膊抚摸向霄远的头颈——其实,在之前他还完全不能动的时候,在听到向霄远声音的那一刻,陈三宝就不害怕了。
但向霄远却紧紧抱着陈三宝不放。
从药庐里的满地血肉,到火场前的倒地不起,向霄远也说不清,他自己是怎么用一颗快要碎了的心撑到现在的。
他怎么能这么正常、这么镇定呢?
故意的示弱和讨巧开始变质,内心的惶恐不安此刻如海潮般迅速上涨,淹没了一切,仿佛怀里的人即将成为不受控制的想象中那些可怖的样子。
不,不能这样。
陈三宝要好好活着,要在自己身边好好活着。
向霄远闭着眼,一只手按压着陈三宝的头,另一只手箍住对方的腰背,把人狠劲按向自己,直到胸膛贴近到没有任何缝隙,两颗心跳合二为一。他用鼻子使劲嗅闻对方身上的味道,把鼻尖抵到对方耳朵后面磨蹭,惹得陈三宝发痒想笑。然后,向霄远突然张嘴,冲着陈三宝的耳垂咬了下去。
“啊!”陈三宝一声惊叫,猛砸向霄远的背,气道,“你属狗的吗?”
但当疼痛逐渐变成酥酥麻麻的感觉,开始在全身扩散,陈三宝只能抖着嗓子说:“向、向大哥,你别咬了……啊……”
好在两人所在较为僻静,没人注意到。
啃咬从耳垂扩散到脖颈,陈三宝发抖的不止是嗓音,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口中充实的钝感终于填补了向霄远心中的些许不安,淡淡的铁锈味则让他清醒过来。向霄远猛然松口抬头,却不肯放开陈三宝,仍然抱着他,说:“小少爷,小少爷……幸好你没事……”
陈三宝犹豫一下,拍了拍向霄远的背:“向大哥,我在这呢,我没事,你别怕。”
两人又这样抱了一会儿,向霄远渐渐放松了力道,陈三宝这才能痛快地大口呼吸。
颈侧的咬痕还在发痛,陈三宝轻轻动了动脖子,“嘶”了一声 。此时向霄远的头脑里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突然有点心虚。
向霄远低声说:“是我刚才犯浑了,咬疼你了?”
陈三宝立刻控诉:“啊,肯定疼啊,向大哥你不会真是属狗的吧?你得赔我才行。”
“好,你想怎么赔?”
“那……让我也咬你两口。”
“嗯?”
向霄远还没反应过来,喉结就被一口叼住,齿锋啃噬,磨人心魄。
“三宝……”向霄远声音嘶哑。
陈三宝抬头,两只耳朵通红一片,唇边泛着水光,眼中却满是狡黠:“还有一口。”
向霄远看着他,咽喉发干。
“过来,低点。”陈三宝拽着向霄远耳朵,把人拉低了一点。
向霄远顺从又配合。
而后,两人互相对视,陈三宝慢慢偏过头去,咬在向霄远的唇上。
*
声声佛音中,青蓝布鞋的身份被人指认出来,正是库房的守卫,祁山派弟子阿衡。
韩津此时已经苏醒,他指着阿衡,痛心疾首地说:“秦衡,你十七岁入门,到现在也有八年了,门派里可薄待过你?师兄弟可欺侮过你?你从来做事踏实谨慎,因此还特意派你守卫库房,你怎么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灭绝人性的事!!”
阿衡被五花大绑着,因腰椎被向霄远一刀劈碎,此时只能被两人夹着跪在地上。他神情平静,嘴里刚刚被向霄远掏毒药时弄伤了,说话时略有点口齿不清:“没有啊,你们待我都很好。”
“你!”韩津气得身体要向后仰,长孙连云急忙扶住了他,郎中又急忙给他扎针,从针孔里放出黑血,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韩津此时像是突然老了十岁,有气无力道:“你说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阿衡用一种完全陌生的、高高在上的眼神扫视在场众人,扬起嘴角,笑道:“为什么?我来祁山派这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做出今天这件事。”
长孙连云见韩津脸色不佳,主动站出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阿衡:“我?你们不是到处找我呢吗?”
长孙连云:“什么意思?”
阿衡:“你们让所有人,包括短工、仆役、看守、管事等等,都去过那什么绿廊,不就是想要把我找出来吗?现在,我自己站出来了,你怎么又认不出我了呢?”
片刻愣怔后,长孙连云肯定道:“你是于罗人。”
韩津强撑着坐直了身体,问:“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阿衡却冷笑着,并不回答,只说:“卑劣的大曦,我们的王终将会踏平这里,而你们,只能做低等的贱民。”
此时,向霄远、陈三宝正从不远处携手走过,阿衡侧头看到他们,牙根微咬,然后说:“你问我还有谁是我们的人?”
突然,阿衡高声大喊:“还有他!就是他!他也是我们于罗的探子!”
瞬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向霄远和陈三宝。
而阿衡则趁此时机,夺过旁边人的佩剑,在脖子上一抹。
“拦住他!”长孙连云大喊。
但阿衡已经死了。
嘴角还泛着古怪的笑意。
——小剧场——
庭空大师正在救治伤患,突然感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走到一旁,看到了正在互咬的一对小年轻。
庭空大师(闭眼):色即是空。
庭空大师(睁眼):啊,果然还是很美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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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云雷欲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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