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烧得旺,锅里沸着水,林婶抖着手将细面放入锅中,林鸢心如死灰般坐在桌前,看林婶佝偻着的背影。
十日内的一百两银子,压垮了她们,默认这无可解救的结局。
林婶捧着刚出锅的面,心冷的都不觉得这碗有多烫,她试图平静内心的慌乱,将整碗面放置在苏拂忧面前。
苏拂忧低头默默吃着,就算现在没有胃口,也不能让林婶觉得不想吃,那样会徒增她不好的情绪。
一口吃下去,苏拂忧只觉得齁甜。
林婶心里挂着事,将白糖误认成盐。
“拂忧,不好吃吗?”
林婶看出她的不对劲,苏拂忧摇头:“好吃的。”
她将一碗面都吃了个干净,抬头就看林婶转到墙角那处,小声抽泣着。
“林婶你别伤心,我会想到法子赚那一百两的。”
林婶转过头来,眼眶中的泪水滑落:“好拂忧,一百两不是小数目,我们做多少活计都难凑够,何况只有短短十日的期限,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掺和进来,那朱家不是好惹的,你也要保全你自己啊。”
“可我不能眼瞧着,阿鸢姐姐迈入火坑。”苏拂忧说完这话,林鸢本似空洞的眼中,渐渐蓄满泪水盯着她。
她心头一窒,扬起笑容故作轻松:“你们忘了?我现在的名气可不小,我想或许会有些人愿意买我这份名气的。”
苏拂忧在京都的比试早就已经传遍整个长宁,多少文人雅士皆称赞她,可在这个边陲之地,真的会有人因着她的名气而送上银两吗?
林鸢心里虽没有多大的把握,可苏拂忧既然说能做到,她就信她。
苏拂忧回到家中,就将事情都告诉了苏榕,说服她同意自己出去摆摊卖画。
她在街上支起了小摊,为人描绘肖像,并且以人的名字题诗作词。
苏拂忧名声大噪,有她亲手作的画,亲手提的诗词,都值得人们购得收藏。
只是这里的人们都不大富裕,苏拂忧为了尽快赚到一百两,将画作的价格降的很低,很快她的小摊前就围满了人。
可事情往往都不会那么顺利,这件事情一出也传到了朱迅文的耳中,他虽不出面,却暗地里派人来捣乱,坐在小摊对面的茶馆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苏拂忧她们。
只要一有人上前,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赶走这些人,有些人畏惧他的势力,便就不敢再上前去,来作画的人就少了许多。
这般过了五日,才赚得三十两。
那些人坐在对面,挑衅的看着她们,苏拂忧恨不得将桌子举起来向他们砸过去!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一拍桌子,惊得身边的林鸢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将一副画三两银子,再降成了一两。
就算再顾忌朱家的势力,也招架不住苏拂忧这般自贬价值。
她才改好,摊前就围上来一堆的人。
对面茶楼上的厢房里,穿着青色锦裙的女子,心里陡然生起一股怒火来。
她盯着摊前作画的苏拂忧,将衣袖紧握在掌中。
苏拂忧,一幅画一两银子,你这是把自己贬低到什么境地去了?
“主子,她已经在这里,作了五日的画。”青禾看萧挽宁脸色铁青,周身泛着寒意,心里暗暗为苏拂忧捏把汗。
五日?她不是说来开私塾教学吗?
这就是她想要过的日子?
萧挽宁心里那股无明的火,冒到了嗓子眼,她的视线停留在苏拂忧身旁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温婉可人,站在她身边为其研磨,看苏拂忧作画辛苦,还为她端茶递水。
萧挽宁手中的瓷杯发出轻微的声响,青禾偷偷瞄了一眼,见那瓷杯已经显现出几道裂痕来。
坏了,殿下是真动怒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呼喝,众人的喧闹声也都静下来。
不知从哪冒出的几个家丁,将那些围在苏拂忧摊前的人们拉扯开,清出一条道来,让一穿着不凡的男子走到摊前。
苏拂忧停下作画,目光不善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作画的?”朱迅文冷哼道,一扬手让家丁将苏拂忧的摊子砸乱。
苏拂忧将林鸢护在身后:“朱公子,我在这里作画合情合理,你为何要带人砸我的摊子?”
“本公子不让你在这里作画,这一带都是朱家的地盘,你别以为你在京都出了名,到这里就能仗着你所谓的名气跟本公子叫嚣,你的名气也只有在文人雅士间能算得上一点分量,在我们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迅文的意思应该是说,她在有权势与地位的人面前,还是一介平民一文不值,算不上什么人。
没有权势与地位,在这些人眼中就如草芥,还是会被随意欺辱强压。
朱迅文见她紧抿着唇不说话,以为她怕了自己,不屑道:“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你们才凑够了多少银两?五十两有吗?我看就算期限到了,你们也凑不上,本公子的耐心不多,已经没有心思陪你们耗着了,今日就要这林鸢入府!”
他说完,就要上前去拉苏拂忧身后的林鸢。
“欺人太甚!”苏拂忧怒道,拿起身旁桌上的砚台,向朱迅文的脸上泼去。
那砚台里的墨,全都泼在了朱迅文的脸上。
朱迅文怒极,头一次被人当众这样羞辱,他一边擦着墨渍,一边指着苏拂忧:“苏拂忧,你竟然敢拿墨泼我?”
“泼你怎么了?我还敢砸得你脑袋开花,血溅当场,你要试试看吗!”
周围的人震惊的看着苏拂忧,此刻她气得手都发抖了,却还是紧握着砚台直指着朱迅文。
林鸢害怕她真的冲动,要是弄伤朱迅文,朱家一定不会放过她,便急着想要让她放下砚台。
谁知苏拂忧只是将她挡在身后,护着她不让朱迅文朝前走一步:“十日期限未到,你怎么知道我凑不齐银两,你今日要想带走她,就是当街强抢民女,你要是再敢上前走一步,这砚台就会落在你脑门上,我说到做到!”
众人见她敢公然与朱迅文对立,心里都替她担忧,谁成想朱迅文怒极反笑:“看来去了一趟京都,让你不仅长了见识,还长了胆量,性子够烈的,你不想让林鸢入府,难不成是你自己想入?好啊,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成全你。”
他一招手,那些家丁就冲着苏拂忧而去。
林鸢想要挡在她的身前,这件事情本是因为她们,如今让拂忧也被盯上身陷险境,她更是不愿看到。
那些人以为苏拂忧只是嘴上说说,一个弱女子不敢真的动手打人,未曾想苏拂忧却拿着砚台用力挥舞着,当真砸在那些上来的家丁头上,那些人捂着流血的脑袋纷纷退开,直呼苏拂忧疯了,也不敢再上前。
“你有句话说得对,我去了京都确实长了见识与胆量,若这里的女子都能走此一遭,也就不会任由你欺凌,我见过陛下与殿下,你要是敢动我们,知府若不敢管你,那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上京都告御状,让朱家满门因你的罪行,给你陪葬!”
她此番话落,众人惊呼,朱迅文果然不敢再上前,一双眼睛满含怒意直勾勾盯着苏拂忧。
茶楼厢房里的萧挽宁,眼中温怒的神色已经消散不见,嘴角漾开一抹浅笑。
原来苏拂忧是想帮这姑娘脱身,才会想到作画来赚取银两。
若不是无可奈何,她估计也不想如此。
这朱家的权势,当真在这里只手遮天吗?
听苏拂忧刚刚的话里,提到知府也不敢管朱家,想来这朱家背后怕是还有更大的靠山。
苏拂忧的话触及到朱迅文的底线,他恶狠狠的威胁道:“苏拂忧,你是嫌命太长了是吗?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别说你上京都,你连城门都没命出去!”
可苏拂忧一点都没有被威胁到的害怕,她丝毫不退缩反倒冷笑起来:“殿下推行的科举已经开始,你觉得我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你觉得陛下和殿下有没有派亲信与我一同回来?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就在这周围的人群里?你要是敢动我一下,你能保证朱府上下,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朱迅文咬牙看着她,苏拂忧不敢这么有底气的与他作对,除非她说得是真的,陛下与太子确实暗中派人护她回来。
她的比试得胜才让太子的决策得以推行,她如今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还需要用到她,怎么就会让她一个人在科举前回到这里?
朱迅文心底开始没了把握,气焰也消了一半,其中一个家丁在他耳边说道,确实见到过有几个护卫送苏拂忧回来。
他不敢再作势,却也不想让自己在众人跟前下不来台面,冷哼着甩袖离去:“本公子不急,十日期限一到,你们的银子没有送来,我会让你们自己跪着入府!”
眼见着朱迅文带人远去,人们没了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离开,苏拂忧这才长松一口气。
她的心砰砰直跳,瑞王派的人都已经走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在暗中护她的人,若是刚刚没有唬住朱迅文,他强行要带走她们的话,也只能跟他拼了。
苏拂忧喘着气,闭上眼睛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林鸢想要上前扶着她,刚碰到她手臂的时候,苏拂忧手中的砚台已拿不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拂忧,拂忧?”林鸢搀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蹲在她跟前唤着:“没事了,人已经都走了,我们没事了。”
“阿鸢姐姐,吓死我了。”苏拂忧拍着自己胸前:“还好,还好他不太聪明,被我唬住了。”
“啊?那你方才说的是……”
苏拂忧连忙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也不知道他的人还在不在这里监视我们,我们还是要装一装,起码让他这阵子,不敢再对我们怎么样。”
林鸢看着她轻笑道:“不过你刚刚的样子,确实很厉害,拂忧,你真的很有勇气,也很了不起。”
“求生的本能,激发着我不得不这么做嘛……”
苏拂忧干笑两声,可她缓过神来后,语气却有些忧愁起来:“其实这世间的女子,都应该有这样的勇气,敢于面对这些想要欺凌她们的人去做抗争。”
见林鸢神色微愣,她叹了口气,玩笑道:“不说这些了,你没发现我的腿都在发抖,今日回去,一定要吃上两碗林婶做的面,好压压惊,压压惊。”
萧挽宁看着两人收拾完摊子向家中走去,垂下眼眸将手中的瓷杯放在桌上。
瓷杯被放在桌上后,顷刻间都碎裂开来。
青禾问道:“主子,我们要不要帮她们一把?”
苏拂忧心里想着远离朝堂,只在这里安度一生,可她无权无势,连想要保护身边的人都难。
正好借此让苏拂忧看清,有些事情如果没有权利和地位,是做不到的。
萧挽宁收回在她二人身上的目光,转身慵懒的靠在椅子上。
“派人去查一查朱家的底细,要查清谁是他们乘凉的那颗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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