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陆子佩在玄关发现了航空公司的信封。淡蓝色的信封斜插在伞架里,露出"国际航班"四个烫金小字。他的手指在触到信封边缘时抖了一下,像是被静电击中。
"瑞士国际学院入学通知书"的字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陆子佩盯着信封上兄长的名字,突然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他慌忙把信封塞回去,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雨伞架。
金属支架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惊动了整栋房子。陆子衿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时,看见弟弟正跪在一地狼藉中,手里攥着那个已经被揉皱的信封。
"我......"陆子佩的喉咙发紧,视线模糊起来,"你真的要走?"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粘在纱窗上,像只垂死挣扎的蝴蝶。陆子衿沉默地走过来,蹲下身一片片捡起散落的雨伞。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
"父亲决定的。"最终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边缘,"下个月就走。"
陆子佩的指甲陷进掌心。他想质问为什么不早告诉他,想大喊别走,想抓起那个该死的信封撕成碎片。但最终他只是机械地重复:"下个月?"
"嗯。"陆子衿的目光落在弟弟泛白的指节上,"圣诞节前。"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散了信封旁的小册子。彩页上的雪山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笑容灿烂的学生们围着篝火唱歌。陆子佩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和兄长缩在沙发上看电影,陆子衿的手轻轻覆在他冰凉的脚背上。
"会很冷吧。"他喃喃道,伸手去捡那本册子,"瑞士。"
陆子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的指尖在碰到弟弟手背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有暖气。"
晚餐时陆振国宣布这个消息的语气,就像在说明天要下雨一样平常。他切牛排的动作精准得像在手术台,银质餐刀在盘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子衿去读IB课程,毕业后直接申请常春藤。"他抿了口红酒,"子佩留在国内,等高中毕业再说。"
陆子佩的叉子在瓷盘上划出尖锐的噪音。他盯着餐巾上的褶皱,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整整三年,1095天,26280个小时。兄长将生活在有七小时时差的地方,远到连影子都够不着。
"我吃饱了。"他推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
陆子衿的目光追随着弟弟上楼的背影,刀叉在手中微微发颤。陆振国突然开口:"舍不得?"语气里带着某种试探的尖锐。
"他需要独立。"陆子衿生硬地回答,却把弟弟剩的牛排全部拨到自己盘里。
夜深时分,陆子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等距的光带,像机场跑道的指示灯。隔壁房间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陆子衿似乎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他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却闻到淡淡的雪松气息——上周感冒时,兄长曾在这张床上守了他整夜。记忆突然决堤:陆子衿替他擦汗的手,哄他喝药时眉间的皱褶,还有凌晨时分落在他额头上那个羽毛般的吻。
"还没睡?"房门被轻轻推开,陆子衿的身影逆着走廊灯光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上了睡衣,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完澡。
陆子佩迅速抹了把眼睛,撑着胳膊坐起来:"在整理笔记。"他胡乱抓起床头的课本,却不小心带倒了台灯。
陆子衿快步走来扶起台灯,顺势坐在床沿。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碰到彼此,又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沐浴露香气。
"我查过了,"陆子衿突然说,"瑞士学院的春假在四月,圣诞节有两周假期,暑假......"
"哥。"陆子佩打断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会滑雪吗?"
陆子衿愣了一下:"不会。"
"我也不会。"陆子佩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听说那边雪很厚。"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窗外传来秋虫的鸣叫,忽远忽近,像首不成调的歌谣。陆子衿的手慢慢覆上弟弟的手背,掌心有练琴留下的薄茧。
"我们可以视频。"他轻声说,"每天。"
陆子佩突然转身抱住兄长,把脸埋在那个熟悉的肩窝里。陆子衿的睡衣沾着夜露的凉意,但皮肤下的温度依然滚烫。他感觉到兄长的身体瞬间僵硬,然后缓缓放松,一双手犹豫地环住他的后背。
"我会想你。"陆子佩闷声说,声音被布料过滤得模糊不清。
陆子衿的下巴轻轻蹭过他的发顶,呼吸明显乱了节奏:"我也是。"
月光悄悄移动,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陆子佩数着兄长的心跳,突然意识到这个拥抱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安慰性质的轻拍,没有刻意保持的距离,只有两颗心脏隔着肋骨疯狂共振。
第二天清晨,陆子佩破天荒地比闹钟醒得早。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兄长的房门,发现陆子衿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镜子调整领带。行李箱敞开放在床边,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本相册——全是陆子佩从小到大的照片。
"哥。"他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陆子衿转身时领带歪向一边,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怎么起这么早?"
"送你。"陆子佩走进来,自然地接过领带帮忙整理。他的指尖擦过兄长的喉结,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
晨光透过纱帘照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陆子佩专注地打着温莎结,突然说:"我学会系领带了。"
陆子衿的呼吸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什么时候?"
"上周。"陆子佩没有抬头,"看YouTube学的。"
他系得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陆子衿垂眸看着弟弟颤抖的睫毛,突然伸手拂去对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陆子佩退后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很帅。"
陆子衿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红了。他转身去拿书包,声音有些不稳:"今天...一起走吧。"
去学校的路上,梧桐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陆子佩故意踩在落叶最多的地方,听着咔嚓咔嚓的声响。陆子衿走在他身侧,两人的手背偶尔相碰,又迅速分开。
"圣诞节我回来。"陆子衿突然说,"给你带瑞士巧克力。"
陆子佩踢飞一片金黄的叶子:"要牛奶味的。"
"嗯。"
"还要雪山的明信片。"
"好。"
"还有......"陆子佩的声音低下去,"要每天发消息。"
陆子衿的脚步顿了一下。他转身面对弟弟,晨光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粉:"我保证。"
学校门口,周进正靠着梧桐树啃面包。看见两人一起出现,他挑了挑眉,用口型对陆子佩说"和好了?"。陆子佩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放学等我。"陆子衿整理了下弟弟的衣领,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周进,"...别骑太快。"
整整一天,陆子佩的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的函数图像变成了飞机航线,英语听力里的对话幻化成机场广播。课间时周进戳他的手臂:"你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陆子佩转着笔,目光飘向窗外。初三教室在一楼,他能清楚地看见高中部的走廊——陆子衿正靠在栏杆上朝这边张望,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
放学时分突然下起太阳雨。陆子佩站在屋檐下,看着兄长撑伞穿过操场。陆子衿的裤脚很快被雨水打湿,但他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在享受这场意外的淋浴。
"给你。"陆子衿把伞递给弟弟,自己则淋在雨中,"我书包里有备用伞。"
陆子佩摇摇头,拽着兄长的袖子把人拉进伞下。伞面不大,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陆子衿的校服散发着雨水和阳光混合的气息,让人想起晾晒后的棉被。
"哥。"走到半路,陆子佩突然开口,"瑞士能看到北斗七星吗?"
陆子衿思考了一下:"应该能。"
"那我们晚上可以一起看。"陆子佩仰起脸,雨水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晶,"隔着屏幕。"
陆子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突然停下脚步,在雨幕中轻轻拥抱了弟弟。这个拥抱转瞬即逝,却让陆子佩的心脏漏跳一拍。
"好。"陆子衿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轻得像声叹息,"一起看。"
雨停了。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湿润的地面上,融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陆子佩悄悄勾住兄长的小指,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出乎意料的是,陆子衿没有松开,反而收紧手指,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回握。
候鸟终将南飞,但北斗七星永远在那里。陆子佩又想到,小时候自己坐在房间里抱着玩具熊哭的时候哥哥来哄他,又想到哥哥给他分享的秘密基地。
没事的陆子佩想自己可以永远悄悄喜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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