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女妖带路,确实方便了不少,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闻西涧外,吕曦容还以为路上不会太顺利,是以时时提防着女妖,没想到女妖带着几人一通七拐八拐,不仅没出什么幺蛾子,还帮他们挡了不少麻烦。
借那女妖的名义通传,几人在闻西涧入口很快便被放了行。
闻西涧和传言中的阴森可怖倒是很不一样,穿过两山夹峙的溪涧,天高云阔,宝塔般的山峰连成一排。在群峰之中,有一座矮峰极为抢眼,待到近处,眼前现出一座突兀的宫殿,那宫殿琉璃做瓦,翡翠砌墙,端的金碧辉煌,绮丽壮观。
只是,太过僭越了,这活脱脱是另一座妖王宫。
女妖只将他们引到入口,远远望了那宫殿一眼,便不再向前了,压低声音道:“若是溪秀大人问起来,不要说是我带的路,就说是你们误打误撞自己找过来的。”
吕曦容本来打算转头跟她道个谢,却见女妖好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转头一溜烟跑没影了。
正如那女妖所说,溪秀回来闻西涧这几日,有不少大妖前来投奔她,要么是不服桑女想造反的,要么就是原本便钦佩黑豹子如今又想投靠黑豹子妹妹麾下的。总之大殿外妖来妖往,他们几个灵族混迹其中居然并不显得突兀,因为没人有空搭理他们。
琴婴四下打量了一番,小声道:“看来这溪秀公主还挺忙,不知道要见她是不是得排个队。”
吕曦容道:“不必,你就说你是妖王桑女派来的,她肯定第一个见你。”
几人正准备抓个宫人帮忙传个话,就听台基后传来一阵争吵声,几人侧身避至日晷后,见一身长九尺的高大男子被四人押着往外推,一个劲催促他快走快走。那男子皮肤发灰,面上有条象鼻子,象牙断了一根,是只象妖。
象妖体型高大,脑子却似不太灵光,四个侍卫押着他,边驱赶边笑道:“妖君说了,你仪容有损,面相不佳,这副模样出现在溪秀大人面前是大大的不敬,快走快走吧!”
侍卫说的话还算恭敬,但话里话外那股嘲讽的意思还是激怒了象妖,他大喝一声,挣脱几个侍卫的束缚,“凭什么,溪秀大人还没见我,怎么就断定她会嫌弃我仪容,冬笙说了不算,我要见溪秀大人!”
那几个侍卫虽嘴上嘲笑他,但也有些畏惧这大块头象妖,被挣脱后也不再擒他,只是提高了音量道:“冬笙妖君同溪秀大人早有婚约,如今大人回归闻西涧,不日就要成婚,妖君说了不算谁说了算,你不要再胡搅蛮缠,小心大人不高兴治你的罪!”
三人匿在日晷后看戏,吕曦容摸了摸下巴正要发问,琴婴已经抢先一步道:“冬笙妖君是溪秀公主的未婚夫,原来黑豹子还在的时候给他俩订了亲,但溪秀不喜欢他,这婚事就一直拖着……没想到溪秀落败后冬笙居然也跟着来了闻西涧,倒也算是不离不弃。”
琴婴说话的功夫,又有人被押着赶了出来,这回是只女妖,女妖容貌妖艳,脾气火辣,破口大骂道:“呸,什么东西!我要见溪秀大人,你们这般无礼赶我走,等我入了溪秀大人麾下,定要把你们都扒皮抽筋,丢进蛇谷里喂蛇!”
那女妖挣扎了几下,押着她的侍卫像是在忍耐笑意,出声告她:“……妖君说了,你这身花色不够美,溪秀大人不喜,还是快快离开吧。”
‘不够美’几个字杀伤力惊人,那女妖方才还气焰嚣张十足泼辣,这下一听原由立时人就蔫了,气鼓鼓瞪着眼睛,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
一旁的象妖幸灾乐祸道:“赤练姬,你还听不明白呢,冬笙妖君这是嫌你长得丑,怕你吓到溪秀大人,识趣点,早些滚蛋吧。”
女妖一听这话也不甘示弱道:“我呸,你个断了牙的蠢货都敢往溪秀大人面前凑,还说我长得丑,你自己看看你长得什么衰样!”
象妖和赤练姬争执了几句,最后还是被押着赶出去了,一会功夫,从大殿里赶出来的大妖就有五六个,被驱赶的理由也都五花八门,譬如什么:毛发太干枯、耳朵不好使、牙齿不够锋利、腿太短……
吕曦容看稀奇看热闹,嘀咕了一句:“这是选将还是选美呢,未免过于严苛了些,长得不好看又不影响打仗。”
倒是楚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道:“这个冬笙妖君和溪秀的关系怎么样?”
“唔?”琴婴立着耳朵应了一声,“这我倒不太清楚,不过冬笙和白蘅的关系不错,他要是留在紫金岛,地位肯定比现在高,他既然愿意来这闻西涧,应该还是喜欢溪秀的——”
大殿外妖来妖往热火朝天,本来以为要见到溪秀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没想到才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一小侍女匆匆赶来,将他们引进殿里。
看样子是溪秀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他们几个外人,还是带着妖王桑女的嘱托前来,按理说应该在进门那一刻就被捉住拉去溪涧里沉尸了,但溪秀不愧是要争夺妖王之位的人,竟客气地将他们迎进正殿。
与那日在瀑布下匆忙一见的狼狈不同,溪秀回了闻西涧,俨然是此地的君主,一袭红衣华丽夺目,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
与桑女温顺阴柔的气质比起来,溪秀似开了刃的长刀,张扬中带着一丝凌厉。
她似乎并不意外三人来此,端坐在琉璃座上,面上带着打量之色。
“我猜,几位来此,是替我那好嫂嫂当说客的吧?”
这话问得真是没法接。
吕曦容斟酌了一下,道:“紫金岛内务尚不需外人插手,我等来此,只是受主君嘱托,带一封信交给大人。”
他取出桑女给的那封信,双手奉上,呈给溪秀。溪秀两指拈着那封信,并不急着打开,慢悠悠道:“她开的条件呢?”
“主君的意思是,只要大人您……交还她的儿子,过去种种,主君既往不咎。”
“她儿子?”溪秀好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坐正了姿势,“她管我要儿子?好笑,我还没管她要侄子呢。”
她冷笑两声,面上又染了丝怒意,将手中的信拆开看了,也不知道桑女写了些什么,溪秀只略略看了一眼,表情又是震惊又是不可置信,还没看完便引了个火将信付之一炬。
座下三人见溪秀这副模样,心知此次劝降怕是不成了,搞不好还得被溪秀记恨一笔。吕曦容自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一共只说了两句话,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触到溪秀逆鳞,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完,“大人,主君还说……只要您愿意放了她儿子,您开的任何条件,她都可以答应。”
溪秀板着脸嗤笑一声,抬手撑着头,“我知几位来历不凡,不知我那好嫂嫂开了什么条件,让你们心甘情愿走这一趟?”
楚毓道:“大人与主君的旧恨我们并不了解,不过是受人之托前来传话,至于旁的事,无可奉告。”
溪秀垂着眼笑了笑,方才的惊怒之色尽数掩去,又是一副从容模样,“她既然让你们来,大抵也是不愿与我刀剑相向的,几位来此游说我,可知我那嫂嫂曾经做过些什么,我又为何要与她为敌?”
琴婴道:“她弑夫夺位,应是与你有杀兄之仇。”
“杀兄之仇又算得了什么,我那哥哥本就该死。”溪秀摇摇头,眼中的恨意涌出,语气也不自觉加重。
“再说,我即便要报杀兄之仇,也不该找她报,是白蘅那个孽障杀了我哥哥,她和白蘅里应外合,夺了我哥哥王位。结果她自己还不是给白蘅当刀使,我哥哥死后紫金岛群龙无首,白蘅把她推上王位,明枪暗箭都冲着她来,我还天真地觉得她可怜,想要帮她一把,可她宁愿相信白蘅也不信我,她夺我的权将我囚禁,十余年过去了,我没先找她报仇,她反倒找我要儿子?”
溪秀越说越无法控制怒气,表情都有些狰狞,“她不是说只要我把她儿子交给她,就能答应我任何条件吗,你们回去告诉她,她儿子不在我这里。如果她非要招降,让她把白蘅绑了送来,等我解决了那个孽障,届时自然带着闻西涧众将领向她俯首称臣,如果她不愿意把白蘅交给我,十日后,我亲自带人杀过去,到时候,可就不是只要一个白蘅这么简单了。”
*
从殿里出来,三人面上表情一个比一个沉重,桑女和溪秀各执一词,互不妥协,桑女管溪秀要儿子,溪秀管桑女要白蘅,如此看来,怕是谈不拢了。
吕曦容也觉得头疼,他在王城的时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左右逢源,得心应手。怎么一到了紫金岛这地方,爹说爹有理娘说娘有理,他竟一时连主意也拿不定了。
他问琴婴道:“桑女和溪秀这两人,谁说的话可信?”
琴婴向来只负责收集八卦和传播八卦,但不负责分辨八卦的真伪,从来是怎么听说他就怎么复述。对于自己掌握的信息不够全面,琴婴也显得十分懊恼,他捏了捏头发尖,道:“我觉得她两人说的都不像假话,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怎么看?”
琴婴思索着,认真分析道:“溪秀说,桑女和白蘅联手杀了先妖王,白蘅将桑女推上王位挡刀,实则白蘅才是一切事件的主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桑女手中的权力却抓得越来越牢,白蘅要是真有夺权篡位的意思,也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吕曦容道:“你的意思是,溪秀说谎了?”
“的确有人说谎,但不是溪秀,说谎的另有其人。”
刚说完就挨了一脚,吕曦容简直受不了他说话神神叨叨,“你能不能别卖关子?”
琴婴冤枉道:“不怪我啊,我只是说他们中间有人说了假话,但是谁撒了谎我也不知道啊,我瞎猜的。”
“有人来了。”楚毓出声提醒道。
三人转头看去,见台阶下有一道白色人影撑伞而来,此时天色阴沉,并未下雨,故那人撑着伞显得有些突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得很慢,像是身体不太好,经过几人身边时,他微微将伞抬起来一点,露出伞面下一张苍白的脸。
吕曦容还以为他要问些什么,刚要开口说话,就见那人微微颔首,冲他们笑了笑,然后转身继续往正殿去了。
“那是谁?”吕曦容问。
琴婴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那人走上去没几步,就见一名侍女匆忙赶来,在他身边焦急道:“冬笙大人,你可算来了,公主刚刚发了好大的火呢!”
白衣人倒是不慌不忙,依旧慢吞吞拖着步子,声音低哑道:“又为什么事生气?”
小侍女自认为压低了声音实则非常大声道:“妖王大人派人送信来了,问公主讨儿子,公主让妖王大人拿白蘅妖君来换。”
吕曦容等人立时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匆忙走了。
*
虽然他们是带了桑女的命令前来,也没谈拢,但溪秀并没有为难他们,还十分妥当地给他们安排了客房,让他们休息一两天再离开。
本来他们这趟等于白来,能多待两天兴许还能打探些消息,于是欣然应允。
他们住进去的当晚,就有人前来拜访,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童子,说是奉了冬笙妖君的令,想请他们前往小凉亭一叙。
吕曦容想起今天白天在正殿外见到的那个撑伞的白衣人,小侍女唤他冬笙妖君,那人好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什么来意,此时又邀他们相见,想必是有别的用意。
童子说明来意便要为他们引路,吕曦容问道:“我们与妖君素不相识,他可有提起,为何事要见我们?”
童子嘴严得很,轻飘飘回应一句:“几位贵客到了地方,妖君自会相告。”
倒是楚毓冷不丁来了一句:“冬笙妖君要见我们,溪秀大人知道吗?”
果然见那童子一愣,垂下头,又道:“几位贵客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看起来是只会说这一句话,几人于是不再多问了。
跟着那童子一路来到冬笙住处,不成想来得不巧,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阵喧哗声,像是有人掀翻了桌椅,杯盏碗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溪秀的声音尖利地响起:“她找几个外人来跟我商议,一封信就想打发我,她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让她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另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应道:“公主不必如此激动,来的那几个人我打听过了,是太乙的灵族,前几天才到紫金岛,非是妖王桑女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是动了他们,到时候岐和神殿和吕氏竹林追查起来,我们不好交待。”
溪秀嗤笑一声,冷冷道:“区区灵族,我会怕他们?”
“公主神勇,自然不必惧怕两大灵族。”冬笙说话慢条斯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又莫名让人觉得舒心,他接着道:“往小了说,是开罪竹林和神殿,往大了说,凤凰血是神姬娘娘在中洲的使者,灵殊更是受神姬娘娘嘱托迁徙而来,若为了这点小事惹得主神不悦,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还望公主慎重。”
“你倒是能说会道,可我看,来的那三个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不定就是桑女派来打探我底细的。”
“公主若是心存怀疑,让他们尽早离开便是,妖王桑女特地让这几个外人来,就是吃准了公主不敢动他们,公主若是动了,到时候惹出麻烦,不是正中妖王下怀?”
溪秀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过了一会才不情不愿道:“我倒要看看我那好嫂嫂要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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