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被生命遗忘的角落,没有任何生灵,只有无穷的黑暗。
而在这黑暗之中,唯有一家书店亮起温暖的灯光。
妄山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面的男人随后端着水壶走来。他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开口问道:“呃,我说骰子,你怎么变得和我一样?一般来说,异常们不都是有自己的形态吗?”
骰子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你说的是[实类]异常,我们是[虚类],只能依附在媒介上。不过我们和宿主并不是寄生关系,而是共生。”
“就像小丑鱼和海葵那样?”
喝了一口茶,骰子顿了顿,补充道:“硬要说的话,我们没有灵魂,因为我们就是灵魂本身。”
“所以......你现在是附在我身上了?所以才会有我的样貌。”
“不是身体,而是灵魂。”骰子顿了顿,平静说道,“接下来的游戏,我会让你赢,作为交换,我会跟着你出去。”
“赢?要怎么赢?”
一枚近似球体的30面骰子出现在他们眼前,每一面上的符号缓缓飘起,如同星空一样布满了整间书店。
“对我而言,易如反掌——我诞生于那些传闻、流言、故事、历史、神话,是一切民间传说的集合。可以说,经典不死,我便不灭。”,骰子举起手臂,那些符号便温顺地环绕他漂浮着,他随意点了点某个甲虫图案,白光闪过,一只甲虫挥舞着翅膀在妄山周围游走,最后乖巧地落在他手心里。
“就像这种‘愈虫’,来源于某个已经灭亡的西部民族图腾,虽然本体已经消亡,好在仍有故事流传下来,我才能召唤出来。”
妄山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甲虫,甲虫也不挣扎,窝在手心里,就像个温暖的火炉:
“这么说,你能召唤出民俗故事里的事物咯。”
“不仅是事物,我还能重现整个故事场景。”
“嚯!那......数量和强度有上限吗?”
“比我弱的,没有。”
“这样啊......”妄山沉思片刻,他看到周围那些书架,突然眼前一亮,“有了!”
“你想到什么了?”
“民间传说也好,神话故事也罢,本质上都是人写的故事!”妄山指了指自己,“而在这里,不就刚好有一个人吗?”
骰子摇摇头:“故事谁都可以编纂,古往今来那么多著作,流传下来的也只够填满我这家书店罢了。”
他看向正在沉思的妄山,又倒上一杯茶:“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书店内,温暖的灯光投射到妄山脸上,让他的眼底一片漆黑。妄山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妄山缓缓睁开眼,钥匙化为光点消散,而他的手腕上则出现一个钥匙符号。
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唐闻喜翻了个身:“终于肯出来了?”
妄山笑笑,摩梭着手上的符号:“毕竟......我也只是个运气好的普通人罢了。”
唐闻喜没有回应,反而一脚揣在桌腿上,整张桌子被震得飞到空中,又随着重力‘哐当’一声砸到地上。那骰子不但没有被甩飞出去,反而平稳地掉落在桌面上。
骰子顶面的符号不断刷新,最后定格为一个蛇形符号。
光芒闪过,一条鲜红的蟒蛇吐着蛇信猛地朝唐闻喜扑去!
她下意识闪躲,那赤蟒却化为一道流光钻进她心口。下一瞬,只见唐闻喜的皮肤表面冒出许多猩红纹路,这些线条如同钢针一样烙印在身上,只是轻微动弹就感到剧痛不已!
见自己竟然受伤,唐闻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诧异的神色,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骰子中竟然出现了她没见过的事物,并且还伤到了自己!
见对方吃痛,妄山内心暗喜,但他没有继续发散思维,只是专注眼前的局面,大脑里空无一物。
感受到这赤蟒心锁的威力后,唐闻喜沉默了片刻,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她靠在沙发上,调整姿势躺下,目光随即瞟向妄山:“到你了。”
妄山紧握骰子,缓缓丢出。顶面的符号不断闪烁,最后竟然是一片空白。
竟然......轮空了!
他看着空白的骰子,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我屮,运气真好!”
“.....是啊,运气真好。”
唐闻喜见到这一幕,眼睛都睁开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金属环和身上的红痕,盯着那空白的骰子,缓缓开口道。
见状,妄山没有回应,只是嘿嘿谄笑。
唐闻喜看着身上的枷锁,无言沉默了片刻。接着,她干脆坐直了身子,脑袋一甩,头发径直挥向骰子——
骰子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转了几圈停在桌面。
顶面的图案不断变换,无数符号快速闪过,最后变作一团漆黑。
不仅与其他纯白符号外观不同,这漆黑符号甚至如活物一般蠕动,显得格外诡异。
一向见多识广的唐闻喜见到这般景象,也是罕见地挑眉:“哈!我运气也真是够好,以前都不知道,这骰子竟然还能摇出这种东西。”
妄山依旧是那副谄媚的笑脸,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漆黑符号不断散发细小的粒子,最后化为一道混沌烟雾,直逼唐闻喜面门!
这烟雾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威慑力,轻轻一吹便散开,可无论驱散多少次,总能在瞬间恢复。
一次两次还能接受,可十次、二十次后,唐闻喜烦了。
喀嚓——
她坐直身子,轻松挣脱了金属环,身上的红痕蛛网般随风消散。
一股无形的威压在唐闻喜身上迸发,那烟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余的余波让妄山身体一僵,险些晕过去。
唐闻喜的目光扫视周围,最后停留在颤抖的妄山身上:“好吧,你赢了。”
纯白的丝线从指尖蔓延,缓缓缠绕上妄山,将他瘫软的身躯抚直。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妄山坐在沙发上,好半天菜缓过神来。他重重呼出一口长气,才慢慢抬起头,与唐闻喜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放我们离开,并且,以后都不要这么干了。”
“那可不行。”唐闻喜狡黠地笑笑,“这可不止一个条件了。”
她看着一脸为难的妄山,补充道:“换一个。换一个简单些的。”
“这样的话......我要你对着[神明]立誓,从今以后,不会对异所怀抱恶意......你能做到吗?”
唐闻喜听后,假装沉思了了片刻,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能。”
妄山听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蠕动了几下。随后,他深深地低下头,攥紧了胸口的烙印,手指抓出一道红痕。
一旁的囚笼里,吴生依旧是那副癫狂的饥饿模样,牙齿啃噬着笼子发出牙酸的声响。妄山吸了吸鼻子,眼角闪过晶莹的泪花:“......我要你放过吴生。”
唐闻喜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妄山松了一口气,他缓步走向吴生,手透过笼子的缝隙轻轻安抚着她。感受到活物的吴生躁动起来,哪怕看不见,也要胡乱的挥舞四肢。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手掌,殷红的鲜血流淌而出。
妄山像是没感觉到痛似的,甚至进一步上前,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嗷——
吴生凶性大发,一口狠咬在妄山手上,势必要扯下一块肉。
趁着这个空挡,虽然痛得冷汗直流,妄山仍咬牙伸出另一只手,蘸了蘸血液,想要在她脸上写下什么,却被在一旁看好戏的唐闻喜制止了。
“想要通风报信?那可不行!”
说罢,纯白的丝线瞬间绞上他的胳膊,妄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伸手,却发现自己胳膊上空空如也。
下一瞬,猩红的血液伴随着凄厉的哀嚎直冲云霄!
好在他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些纯白的丝线又缠上他的身躯,很快,他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吴生缓缓睁眼,眼前却好似隔着一张膜,什么也看不清。
她试着起身,却发现全身酸痛且裹着一层腥臭的粘稠物质。
喉咙间痒痒的,吴生清了清嗓子,随即咳出一抹猩红。
她指尖摸了一些凑到鼻尖,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摩挲了一下指头,粘稠的液体中还夹杂着些许血肉组织。
对此,吴生不由得警惕起来: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身体如此虚弱?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她只觉得忽然感到很难过,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事物。吴生只感到鼻头一酸,温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眼前的污秽瞬间被冲刷殆尽,只有一片清明。
不过此刻吴生也没有心情观察周围,只是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中。
不知过了多久,吴生的心情逐渐平复,虚弱感和灼烧感也随之从胃里涌出,让她痛苦地倒地痉挛。
吴生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涌,她突然脑袋一空,接着剧烈呕吐起来!
感等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差不多了,吴生才喘着气坐直身体,打量着周围。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华丽的神龛内部,周围摆放的物品要么镶嵌宝石,要么是金属的,看上去极为昂贵。
可吴生却穿着一身臃肿的破烂黑色制服,身上不仅挂满了奇怪的刀片,里三层外三层还穿满了坚硬的马甲。
不仅如此,她面前还有一滩腥臭的呕吐物,里面不仅有绿色的胆汁,甚至还有......
一块皮。
这块皮像是被撕烂过,缺了一部分,中间是一个黑色的烙印,看上去丑陋极了。
好奇怪......
这是什么......?
明明最近没有吃过肉......
这两天一直在和妄山加班来着......
欸......
“......妄山?”
吴生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妄山?”
“妄山......”
“妄山。”
“妄山!”
她想起来了!她把一切都想起来了!那个甲级异能者!那个宴会!她全都想起来了!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吴生一把抓起那块皮,如同离弦之射,径直冲出大殿。
神龛位于基地底部,要想前往中转站需要攀爬近乎上千阶梯,但.......吴生并不在乎。
全身的破损装备过于厚重,她便卸下来,将皮放在怀中护着。
胃酸在腹中灼烧,吴生饿得浑身无力,几乎快要晕厥。
不行.......
撑不住了......
她的视野一片模糊,恍惚之中,仿佛又看见一张温柔地脸,正对她笑着。
男人身着黑色制服,在冰冷的房间中显得那样突兀。
他的笑容却很温暖,让整个囚室都显得格外温馨。
妄山朝她伸出手,语气诚恳而温和:“你好,我是妄山。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助手。”
不!
她不能就这样倒下!
吴生突然有了无穷的力气,眼皮再次撑开,哪怕双腿累得打颤也要前进!
跑不动就走,走不动就爬,无论如何,她也要离开!
一阶,十阶,百阶......
汗水混合着污秽打湿了脸庞,心脏跳得像打雷,吴生咬紧牙关,眼前眼冒金星。
最终,她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抹漆黑——中转站。
耳边隐约传来职工的惊呼声,在昏迷前,吴生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道:
“快去——去找科长——让他们联系本部——
神,神龛失控了——妄山殉职——
请求支援......”
神龛的失事惊动了上层,理事会甚至派遣了一半部长,在牺牲了无数人员后,终于将唐闻喜永远镇压在神龛内。
这些事,都是吴生从别人那听来的,这段时间她因为脱力而昏迷,醒来时,刚好错过妄山的葬礼。
由于保密条例,外界并不知道具体原因,对外宣称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特级大地震’。
事情的真相,也只在异能者的圈子里留存。
有时候,吴生会突然恍惚,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却在看到那块皮的那一刻哽咽。
哪怕不被他人知晓,她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后来,她接手了妄山的职位,作为新任的主管,年复一年,勤勉工作着。
工作的闲暇之余,吴生把关于妄山的一切写成了书。
又将毕生的积蓄和资源投入其中,只为让更多人了解他的故事。
当年凌厉的助手,如今变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在签售会结束后,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会场发呆。
月光照在书封面上,吴生看着那张亲切的脸庞,无言地沉默着。
她的背佝偻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吗?要不说来听听,没准我能帮你解决呢。”
“瞧瞧你,都累得长白头发了!都说了,加班要适量!”,男人笑着,语气轻快,“不过......
你写的故事很精彩,才让我得以复生。谢谢你,吴生。”
吴生愣住了,她看着妄山,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妄山拉着吴生的手腕,带着她穿过无人的会场,来到寂静的街道上。
“我们要去哪?”吴生问。
“不知道!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一直向前!”,妄山脚步不停,嘴角上扬,“你之前不是一直抱怨加班太多,没有假期吗?这会可不一样了!我们一起去旅游,就现在!就我们俩!”
吴生嘴上虽然没答应,可她眉眼弯弯,皱纹间挤出难得的笑脸。
二人漫步在清冷的街头,月光如辉,将他们身影拉得细长,构成一副完美的油画。
而现实中,妄山与吴生二人却并排躺在神龛冰凉的地面上。他们身上厚重的防护服已经有多出破损,露出下方表面光滑细腻,没有一丝伤口的皮肤。而在他们头顶正上方,静静漂浮着一个由白色丝线编织而成的虚幻框架,里面如同电视,播放着二人在皎白月光下并肩漫步的画面。
画面中,二人说言笑晏晏,时不时还手舞足蹈,神情激动。
唐闻喜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场滑稽的演出,眉头上挑。一旁看戏的天启则乐不可支地扭过头,压低声音对她打趣道:“噗哈哈哈,真是一群脑洞大开的年轻人!就连在治疗的时候,脑袋里都能编出一场大戏!这剧情——这设定——完全不输电影院哇!”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唐闻喜语气平淡,对于梦境中自己那邪恶魔王一般的形象全然不以为意。她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目光随意扫过地上仍沉浸在梦中、表情各异的两人,以及空中漂浮的、不断变化梦境,最后停留在门外一脸如临大敌、神情肃穆的安全专员上。
她嘴角微微勾起,玩味地轻声补充道:“这下好了,自己做的白日梦,被下属们全看光了......等他们醒来,怕是会丢脸得要把这一切都格式化掉吧~”
今日挑战:饼干
内容:就着饼干吃饼干再喝饼干
【饼干干吃别有一番风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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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鸿门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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