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磨人，下雪又是节假日，学校一整栋楼零零散散最多也只有两三间宿舍灯光明亮。苏湘礼的宿舍在一楼，更觉得湿冷。
从浴室出来，宿舍温度才逐渐上升到舒适的状态，这是一进来就开了空调的结果。苏湘礼身体是总算恢复了知觉，坐下来擦头发时拿手机看了一眼，主界面灰黑色的头像上鲜艳的红色消息闪烁。
成功添加好友会自动弹出打招呼界面，可能因为刚确认关系，双方都不太适应，对话框里简单的几句话，苏湘礼沉默了几秒钟，以要睡了结束话题。
迟几分钟，她重新点开v信，往苏妈那里打了视频通话。
对方时隔了半分钟才接，屏幕里出现熟悉的人影。
苏妈年纪四十有五，但看上去和三四十岁的人差不多，卸了妆容后的样貌更加凌厉，皮肤在灯光下照的发白，画面的右下角苏爸还露出了半个影子，依稀看见是正坐在床上。
两人似乎是在酒店，但地方不大，环境也很一般。苏湘礼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工作狂，大半辈子都在拼事业，年轻时候吃过苦，现在也保留着节俭的习惯。
“苏苏？”苏妈妈嘴一张一合，叫她的小名，画面卡顿了一下，看上去信号并不太好。
苏湘礼回过神，弯起嘴角，“新年快乐。”
“啊？哦哦，对新年快乐啊苏苏。”苏妈妈后知后觉笑了起来，但神色上似有些不自然，苏湘礼还没来得及细看，苏妈妈已经转过头喊，“苏乾！苏苏打电话来了，快过来！”
过了几秒钟，苏爸爸有些中年发福的脸出现在在画面里。“今天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说是晚，其实也才不过9点过几分，苏湘礼看了一眼画面里的背景，说：“就是想你们了。”
苏爸爸咧着嘴开始笑，“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最近很多地方都在下雪。”苏湘礼有意无意的提到，“你们那里也降温了吧，衣服带够了没有，工作归工作，但也要多注意身体。”
“是是是，”苏爸爸连忙道，“我们这还好，天晴着呢不是特别冷，倒是你，听苏迟说你已经回校了，A省在下暴风雪吧，你怎么不多在老宅呆几天？”
“学业上有其他的事。”
原来苏爸苏妈并不知道是苏迟要求的她离开苏家老宅。
苏湘礼定了定神，话题转到关于“天启”的事情上，奇怪的是苏爸竟然一点也不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宽慰了她几句，“不管那些也好，你只做你喜欢的事就可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苏湘礼眨了眨眼，“彭县怎么样，好玩吗?”
苏爸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开口。
苏妈凑了过来，回答说，“还行，就是很小的一个地方，风景好，但交通不太方便，我和你爸已经决定放弃开发这里了，等过几天可能就会回B市。”
苏湘礼哦了声。
见她没有要追着问，屏幕里两个加在一起近百岁的人对视了一眼，悄无声息的松下一口气。
苏湘礼将这轻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但脸色不变，随便聊扯几句最后挂断了电话。
晚上11点，她随手打开电脑，在私域网络上找到一个暗下去多年的头像。
“帮我查，最近这个月苏乾和他夫人在彭县的动向，要具体详细到个人，价钱好说。”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于新兰算是终于从老家赶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接苏湘礼来家里过节。在听到苏湘礼已经答应和余栖在一起时，非常之震惊。
“你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苏湘礼正窝在沙发上往黑胖子身上套毛衣，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不是啊姐妹，”于新兰脸色复杂，看样子是想来摸摸闺蜜的脑门看她是不是发烧，“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告别单身？这让咱们嗷嗷待哺的万千少男怎么活？”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生气了，“余栖有什么好的，看他那拽拉吧唧的样子，不就是长得比一般人帅点吗？”
苏湘礼点头，“你说的对。”
“除了长得好，确实一无是处。”
于新兰一听，觉察出了问题。相处了三年，她对姐妹的本事其实也领教过几回，当即凑了过来，“你查过他了？”
苏湘礼笑着摇头，不接话。
虽然现在“天启”不在她手上，但其实想查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并不难。
可公活变私活，老板变客户，就不是嘴上一句话的事情了，而是钱的事情，苏湘礼觉得为了一个男人浪费三百万，实在不太划算。她倒是知道余栖户籍在京都，高门大户身家勉强清白，但是出国近十年，交过什么朋友，做过什么事，又是因为什么连夜回国，就不太清楚了。
于新兰，“说说嘛，什么个情况？”
苏湘礼不理她，抱着黑胖子坐到沙发上，“我想在外面租个房子，你有没有门路？”
“租房？”于新兰被顺利转移话题，“学校里不好住吗？”
苏湘礼说：“拖家带口，不太方便。“
马上要大四，以后的日子基本是放养状态了，苏湘礼虽然决定考研，但学校能提供的课程已经不多，她大概率会经常性外出学习以及写生。于新兰虽然说搬回了宿舍，但个人其实开始在外开办新公司，学校里不过挂个名头而已。
等到了下半年新一批大一新生入学，她们说不定还要挪出位置来和新生合住。况且现在苏湘礼已经是有猫的人了，宿舍里条件实在有限，一些娱乐设施跟不上，她担心不好养黑胖子。
眼看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新兰眼珠子转了转，回头笑道：“我还真有朋友专门开发房地产的，人在西海雅居那里有好几套，租售都行，改天我问她拿了钥匙带你去看。”
苏湘礼点头应下。
过节时的晚饭不仅丰盛，比一般时候也要早很多。桌上只有于新兰一家三口和苏湘礼共四个人。饭吃到尾声，于爸乐呵呵的道：“今天市里活动招商，在花园中心大概有一到两小时的烟花盛宴，你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真的假的，”于新兰兴奋极了，擦了嘴转身拿起外套，“那苏苏咱们赶紧走吧！”
接连几天的雪刚好化完，外面其实冷的不行，但姐妹既然有兴趣，苏湘礼只得舍命陪君子。
年节期间，于新兰的男朋友林非并不在市内，他和苏湘礼一样都是外省的，听说今年有和公司解约的想法，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所以可能很晚才回来。
于新兰表面并不在意，“我都快毕业了，不能总是沉浸在情爱里，当然还是事业更重要。”
至于是什么事业，于新兰没有明说。
市中心离得不远，于新兰自己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苏湘礼坐在副座上，差不多车子刚下轮盘，窗户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灿烂的烟火飞一般的直射天际，夜幕中恍然形成一条华丽的轨道，直到最高点，砰地一声炸裂，将黑暗照耀的五光十色！
“哇！开始了。”
因为中心区域被封锁禁止车辆通行，两人只能把车停在商城地下停车场，再出来广场中心桥上桥下到处都已经是人山人海。于新兰拉着她走到了江心洲边缘，攀着栏杆，顺着呯呯呯的一声声响，从一开始的惊吓变成惊喜，在看见多彩的漂亮烟花陆续升空，形成夺目的风景。
耳边听着周边各色各样的人声惊叹，苏湘礼目光顿了几秒钟，连同心情都被感染，渐渐变得愉悦起来。
“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还能看见这么漂亮的烟花。”小姐妹在身边赞叹了一声。
苏湘礼默默点头。
夜晚晴空万里，但冷风依旧呼啸，烟火进行到一半，空气中就已经弥漫开硝烟味，苏湘礼从包里拿出口罩递给了于新兰，随后自己又带了一个。
大概又过了有五分钟，手上手机传来震动感，抬起一看，是来自新任男友的电话。苏湘礼看了一眼身边于新兰的侧脸，礼貌转过身拿起手机喂了一句。
“晚上好……”对方话说到一半就停下。周围飞升的烟花正在继续，声势浩大几乎完全盖住了人声，同一时间，双方也从各自的手机里听到了相似的声音。
苏湘礼无声息的往江边走了几步，等到一波烟火过后，才开口，“你也在江心洲？”
余栖在那一头似乎笑了，等苏湘礼走过江边的凉亭，几近无人的地方，他才缓慢出声，“你回头。”
脚步微顿，苏湘礼感觉自己应该是知道了。
她转过身，就看见帅气的男生就在不远处，身材高挑比任何人都要出彩，他单手举着手机在耳边，俊秀的容颜一次比一次惊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然而余栖只是站在那里，深邃的瞳孔倒映着灿烂的烟火，眼角含笑。朝着她的方向，间距不到十米。
慢慢的，苏湘礼也跟着笑了。
和于新兰说了一身，苏湘礼跟着余栖继续沿着江边闲逛。
两人之间隔着微末的距离，苏湘礼略感不适。
一个是习惯了被人追着捧着的大帅哥，一个是性情冷漠从来不会主动靠近的母胎单身狗，双方沉默了半响，苏湘礼觉得还是要打破僵局，于是率先出口，“你怎么也在？”
余栖说：“听说今天这里会放烟花，几年难得一次的盛宴，就猜你们可能也会在。”
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运气这个东西确实和他沾了边。
苏湘礼停下脚步，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外人眼里，他们两人都是气质出众的年轻人，站在一起如同金童玉女，养眼且般配。然而苏湘礼一句“要不还是从朋友做起”的话在心口提起又放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还是觉得有点后悔了，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定下关系，毕竟在此之前，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看看现在，双方之间的陌生感甩都甩不开。
夜晚一点一点的变深，冷风吹过，苏湘礼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余栖回过神，漂亮的眼睛原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似乎无奈走上前，近到一尺的距离，苏湘礼微微惊了一惊，眼中已经露出慌乱了，但极力克制着没有动。
直到余栖取下了自己的黑色围巾，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看着眼前英俊的脸庞，苏湘礼呐呐道：“抱歉。”
余栖扯了扯嘴角，笑的有点凶，“你做错什么了吗？”
苏湘礼低咳一声，目光游离，满脸写着不好意思。
她的睫毛很长，皮肤白，带着口罩，露在外面的五官颜色素淡，唯有一双被冷风吹着的耳朵冻的僵红，余栖手落在围巾上，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抬起。
然而苏湘礼紧紧盯着他的眉眼，冷不丁的后退两步，错开了距离。
余栖双手就这么落了空。
砰地一声，第三波烟花冲上了夜空。
两人相互对视两秒，不再开口说话，只原地站了一会，但双方神色各有异常。
苏湘礼挪开目光看向远处，于新兰身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似乎还在打电话，扯着嗓子喊，察觉到苏湘礼的目光，还笑着朝她挥手。
只不过烟花爆炸的声音还在继续，远远的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最响的那一批烟火落下，耳边杂音不像方才那么剧烈，余栖垂下双手放入口袋，语气平静，“我要回京都了。”
苏湘礼缓缓抬头，庆幸自己戴了口罩，不然表情可能不会太好看。
“什么时候？”她问。
余栖道：“明天吧。”
苏湘礼沉默了几秒，巧的是明天开学，事情多，她真不一定有时间送。
“就去几天，很快就会回来。”余栖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笑意不达眼底，苏湘礼并未注意。
准确的说，从始至终，她的心思就没有几分落在他的身上。余栖神色晦暗，胸腔更是涌出十二分的不甘心，可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对付苏湘礼这种类型的女生，绝对不能急。
于新兰中途接到程俊的电话，又要相约一起会所找乐子玩，过来问他们有没有兴趣。
苏湘礼面露迟疑，看向余栖。
男生眼神微闪，垂下手放入口袋，错开目光转过头看向于新兰，笑着说道：“都是有主的人了，怎么还喜欢逛会所。”
自古娱乐逃不过声色，于新兰他们知道，苏湘礼也一清二楚。
她只是分不清余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但从最近的资料上显示，男生的确不太喜欢和程俊混在会所里。
于新兰切了一声，瞧不上程俊的作为，“就他那副鬼样子，又不是什么真爱，王昭昭治不了。”
于新兰倒是能治，可惜她并不愿意做那个人。
苏湘礼说：“明天就要开学了，我还有不少功课积压着，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哦。”于新兰脸上并不见失望，“那我们直接回去吧。”
出来两个小时，市中心的烟花放的差不多了，周围的硝烟味道很浓重，实在不适合多呆。
最后，余栖送她们到了停车场上车。
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渐变小，直到消失，苏湘礼目光才缓慢挪回来。于新兰坐在驾驶座上，手打方向盘，目不斜视，但笑出了声。
“我真怀疑，你们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
于新兰说，“你对程俊的态度都比对他好。”
“谈恋爱好难。”苏湘礼跟着叹气，并不反驳。
于新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过我发现你和余栖确定关系以后，好像桃花都少了？”
何止是少了，简直创新低。
最近的一次被表白还是在回学校的高铁上，当时苏湘礼一门心思在“天启”，情绪不好，脸色冷的吓人。路上遇到的男生还是曾经的高中同学，就坐在她对面，像是瞎了一样中途找了好几次话题，都被苏湘礼敷衍打发。
下车之前，男生发来短信，暗戳戳的表白。苏湘礼反手就给人拉黑了。
相比之前，现在这段时间，除了偶尔和新任男友通个电话，隔三差五出来看场电影。苏湘礼基本上生活已经恢复平静，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现。
“这样看利大于弊。余栖这个人，还是可以处一处的。”于新兰听她讲述这阵子的安心日子，附和道。
苏湘礼点头，“慢慢来吧。”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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