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團大樓的燈火漸次熄滅,林振宇獨自坐在頂層辦公室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支早已寫壞的舊萬寶龍筆。窗外城市流光溢彩,卻照不進他眼底深沉的靜默。
邵苗出發去美國進修,已經十天。
這十天裡,他強迫自己投入工作,將「星圖計劃」的後續推進得雷厲風行,近乎苛酷。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項目壓力而緊繃,只有他知道,這是一種更深的、無處安放的焦慮在驅動。
他点开加密相册里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那是很多年前,用旧式手机拍下的,画质粗糙,却是他珍藏至今的孤本。
照片里是教堂的图书室,午后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陈旧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的女孩,正踮着脚尖,努力将一箱沉重的团契游戏材料搬上高架。侧脸线条还带着少女的青涩,眼神却专注得仿佛在对待某种圣物。
那是十九岁的邵苗。
他记得那天。他只是因为下周轮值带青少年团契,想去图书室借些破冰游戏的道具参考。然后就在门口看见了她——原本负责整理图书的同工临时有事,她这个“编外人员”却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本想悄悄拿了资料就走,却被她的身影绊住了脚步。女孩动作利落,哼着不成调的歌,将散落一地的拼图、卡牌和手工材料分门别类,神情认真得像在完成一项重要使命。起初,他只是觉得这女孩颇乖,印象不错。
突然,她为了够到顶层架子上一盒积木,脚下踩着的矮凳微微一晃!
林振宇的心跳在那一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几乎要冲出喉咙!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臂都已抬起。
可她只是轻轻晃了晃,便稳住了身子,甚至还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好险好险……”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气定神闲地将那盒积木推了进去。
那股子举重若轻的镇定,与她年龄不符的可靠,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圈扩大的涟漪。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却并不柔弱的背影,一种混合着担忧、欣赏,还有一丝莫名悸动的情绪,悄然滋生。这份超出预期的坚韧,让本性中责任感极重的他,不由得更加被她吸引。
后来下起倾盆大雨。他办完事准备离开,在门口看见她望着雨幕发愁,显然没带伞。他几乎沒有犹豫,将自己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塞进她手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交代一个程序指令:「拿着。」
她愣住,抬头看他,眼睛因惊讶而睁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猫。
「林执事…那你呢?」
「我车就在附近。」他说完,不等她回应,便转身冲进雨幕。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他的衬衫,他却感觉不到寒意,只有心口某处,因为她刚才那声带着担忧的呼唤,而泛起陌生的温热。
第二天,她托人将伞还了回来,伞折得整整齐齐,还附上一张手绘的谢卡。卡片角落画着一只抱着鱼骨头、笑得狡黠的猫咪,旁边用清秀的字迹写着:「谢谢林执事的伞!我会努力读书,将来成为像您一样可靠的人!」
“可靠”。
他看着这个词,和那只仿佛看透他心思的猫咪,心跳再次失控。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而澎湃的情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就是这张看似微不足道的卡片,成了叩开他心门的钥匙,让他陷入了这场长达十余年的、沉默的爱恋。
不過,到底為什麼是愛上她?這個問題,他問過自己無數次。是因為她在那個雨夜的眼神太過清澈?還是因為她那句「成為像您一樣厲害的人」的稚氣誓言,莫名擊中了他內心從不示人的柔軟?抑或,僅僅是因為,在她十九歲那年,他三十六歲的生命裡,第一次出現了一個讓他覺得「活著原來可以這樣鮮明」的存在?
其實,很難說得準。有時候,一個人愛上了另一個人,所有不成理由的理由都可以是理由。
他比她年長整整十七年。這個數字像一道鴻溝,橫亙在他日漸沉穩的世界與她剛剛展開的人生之間。他自覺是上一個時代的產物,習慣了深水的壓抑與安靜,而她屬於岸上陽光燦爛、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他憑什麼去打擾?
所以,他選擇沉默。知道她考入相關科系,他默默關注;聽說她以優異成績畢業進入集團分公司,他暗自欣慰;甚至在她早期項目遇到困難時,他會用匿名方式在內部論壇給予關鍵提示。但他從不露面,從不靠近。他像一個隱形的守護者,滿足於在深水中遙望她逐漸綻放的光彩。
直到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成為他無法忽視的、技術上與他並駕齊驅的夥伴,情感上讓他方寸大亂的源頭。
「……我自認為也不失禮她啊。」
胡總的話在耳邊迴響。是啊,他事業有成,經濟穩固,能給她提供優渥的生活。她若要家庭、要孩子,他通通都可以盡力滿足。年齡差又如何?他從未覺得自己心智或體能遜於年輕人。那麼,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害怕的是,他這套運行了幾十年的、以「節能」和「回避」為核心的系統,能否兼容「愛情」這樣高能耗、高風險的進程?害怕的是,她這隻習慣了自由與陽光的小貓,是否終有一天會厭倦他這片過於沉寂的深海?
電腦屏幕自動熄滅,映出他疲憊卻清晰的倒影。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拿起手機,點開航空公司的APP,開始查詢飛往她所在城市的航班。動作有些生疏,卻異常堅定。
十七年的遲疑,或許該結束了。
他不是要去打擾她的進修,他只是…無法再忍受隔著整個太平洋的緩衝距離。他需要確認,那片他渴望已久的溫暖淺灘,水溫是否真的如她所說,適合他這條笨拙的鰂魚短暫停泊。
哪怕只是靠近一點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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