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先走了。”肖易转身就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缝插针地穿过。
“这么着急？”岑昔一脸问号，“报喜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红榜不都贴出来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岑昔捂嘴偷笑了下，能被老钱夸的人，三中历史上恐怕都没几个人。
一踏进班门，肖易下意识地就向两人的座位看去，桌上随意摊开着几本书，周知和站在一旁皱着眉头。
看到肖易来，周知和欲言又止，但她也不是个能藏住事情的人，最后还是开了口，“元佑请假回家了，她心情不太好。”
“换谁心情能好，平常模考都没什么问题，就这一次发挥失常了，多难受啊。”唐习乔都觉得有些惋惜。
许元佑的努力，他们每个人再清楚不过，按照她平时的水平，和唐习乔不分上下。
可机会只有一次，失误一旦发生就不能挽回。
“元佑那天都烧晕过去了，能坚持考完都不容易了，怎么就偏偏那天生病呢？”周知和都顾不上为自己的超常发挥欣喜，满心满眼都在担心许元佑。
肖易一言不发，沉默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许元佑此刻每走一步都觉得难过，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久的努力，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一场空。
之前钱风林就对她说过，竞赛需要天赋，很多人硬撑着走这条路，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竞赛失利，日常的学习也落下了。
那时候的她还觉得努力可以弥补一切，现在看来，钱风林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不该执着，执着于想挤进去一条满是天才的路。
雨丝带着很大的凉意，许元佑踩着路上浅浅的水坑，雨滴入水，她突然想到，如果眼泪滴落，会不会也同样惊动这潭水。
可真的当她感受到对前途的迷茫时，心里竟然感受不到悲怮。
“嘀——”汽车鸣笛的巨大声响，将许元佑吓得陡然一颤。
她偏头看过去，熟悉的车靠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方晴满含愤怒的双眼。
许元佑僵硬已久的心脏在这一刻猛然泵血，她感受到了极快的心跳声。
该怎么办呢？她无助的想。
之后的一切都好像陷入了昏沉，方晴的怒骂撕扯，被她扔出去的伞，凉透了的雨，还有眼前不断晃动着的发缕。
真庆幸这是个雨天，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少的可怜，偶尔经过一两个，也只是惊讶停住看几秒，议论两句，还不会让她太难堪。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生，我就知道，肯定是他影响了你学习，对不对！”方晴自己也没打伞，此刻扯着许元佑的衣领发疯一般的质问她，风度全无。
见许元佑不回答，方晴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溃不成军的继续撕扯许元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方晴此刻就像一根绷直的线骤然断了，她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许元佑，归咎于她这个本就十分愧疚的女儿。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方晴双眼发红的死死盯住许元佑，“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你让我怎么办！”
许元佑此刻脸色惨白，大眼睛里只剩方晴歇斯底里的疯狂，像一只浸透了水的纸船，被风暴撕裂。
“估计是教育孩子呢，咱们还是别凑热闹了。”
“走吧走吧。”
窃窃私语的两个行人离开，让出一个人的身影，他撑着一把伞，神色颇有些匆忙，看到这幅人人躲避的画面，他的脚步却没停下。
随着他的靠近，许元佑的瞳孔极具震动，她第一次这么透彻的理解了无地自容四个字。
老旧破损的玩具终于通电，许元佑停滞了很久的意识开始转动，她不想让肖易看到她这样。
于是，她挣脱方晴的束缚，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被挣脱的那一刻，方晴不可置信的呆愣在原地。
这让她不得不意识到，许元佑所拥有的力量和勇气，她已经不是那个幼小孤立无援的孩子。
许元佑不敢回头的走了很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太惧怕，惧怕从肖易的眼神中看出可怜的意味，她不想被人怜悯。
尽管肖易目睹过无数次的脆弱，可小时候那些被人围观，那些尊严被踩碎的记忆，让她始终觉得这是她最不堪的一面，和之前那些截然不同。
这时，她只想躲进无人之地。
世界上的大雨好像都在这一刻倾泻，许元佑将头埋进臂膀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雨滴落下的“咚咚”声，成了她能感觉到的唯一。
过了很久，久到许元佑觉得天要黑了，她慢慢抬起头，一把大伞遮住外界的光，难怪她觉得雨声不同寻常。
而大伞的主人，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她完完全全被遮蔽，而肖易的藏青色卫衣，肩头处已经被打湿。
许元佑也不知道肖易在这里等了多久，她绝望的闭了闭眼，哽咽开口：“你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许元佑红着眼眶看他，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最不堪的时刻，肖易都在。
肖易低垂着眼眸，伞边更向她倾泻了几分，“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我来。”
顿了片刻，肖易才说：“可是雨变大了。”
雨珠噼里啪啦碎在伞面上，许元佑看向肖易的目光几乎凝滞，肖易此刻半蹲着，稳稳的撑着伞柄，耳侧的发尾都沾了水珠。
眼神中带着的小心翼翼和试探，许元佑见多了肖易所有事都易如反掌的轻松，此刻还莫名觉得他有几分陌生。
“没必要，我这么没用，被淋我活该。”许元佑又缩回了自己的臂弯，声音小小的，带着微不可查的委屈。
肖易闷笑道：“难过的快要发芽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许元佑不愿面对肖易，只能缩在黑暗里感受着眼泪脱离眼眶。
“考试那天你的情况那么差，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那天的伤，不是你自己撞的，对吗？”
肖易太聪明了，只是刚才目睹了那一刻，他立刻就能联想到许元佑那天额头上的伤和高烧，除了方晴，也不会有人会这么伤害她。
“你都猜到了，不是吗？”许元佑抬起头，眼泪粘连着发丝，在她莹白的脸庞上，几道划痕尤为明显。
“我已经，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许元佑此刻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每说一句话，她都要向后退缩，拉开她和肖易间的距离。
肖易是一次拿下三科竞赛一等奖的天之骄子，他有爱他的家人，有傲人的成绩，有无处不在的好人缘。
反观她自己，古怪自卑的性格，扭曲的家庭，以及她用尽全力也一无所获的结果。
他们之间，本来就有着很大的距离，许元佑原本以为，只要她努力弥补，就能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可这一切，都在今天化为乌有。
她早该意识到的，早该远离的。
“别退到墙角里去，天快黑了，我会看不清你。”肖易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退缩。
肖易那双沉黑如墨的眼睛，坚定地看着她，执拗的和她对抗。
肖易太了解许元佑，一开始强硬伤人的话，他不走，那她就会自己退缩，如果放手，她或许真的会缩进龟壳。
“说好了一起走，你答应过我的。”肖易就在许元佑面前，这让许元佑想起来医院里的那一幕，肖易也是这样，郑重其事地问她。
其实从上次就可以看得出来，肖易对承诺的看重，因为她先走一步，他就会生闷气不说话许久。
这一次她再食言，肖易又会沉默多久？
“去哪里？”许元佑思考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看着许元佑这幅对谁都十分防备的样子，肖易下意识的皱眉，他不想看到许元佑这样难过。
“去个没这么冷的地方。”他温和一笑。
“欢迎回家。”随着机械女声的响起，眼前的门被打开。
“别站门口。”肖易眼疾手快的将许元佑拉到自己身边。
还不等许元佑反应，一个巨大的白球飞速奔来，后面跟着木地板“噔噔”的脚步声。
片刻后许元佑才看清，一只萨摩耶疯狂的在肖易身边扒拉，又忙着看一旁的许元佑，在两人身上来回嗅来嗅去，都快忙不过来了。
“狄仁杰，不能扑人。”肖易抱着狗头摸了几把，沉声对它嘱咐道。
听到萨摩耶的名字，许元佑忍不住笑了声。
“终于笑了？”肖易偏头看她，准确的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笑容。
随后他就开始夸奖怀里的大狗，“这你都能逗笑，好狗大功臣。”
闻言，“狄仁杰”开始傻乎乎的笑，还不忘一个爪子去搭许元佑。
“哥哥。”门缝中又继续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门外的他们。
“我妹妹，肖湘。她有点怕生人。”
看着两个突然出现的可爱生物，许元佑都怀疑肖易是不是有什么毛茸茸收集癖，无论是他的狗，还是她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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