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年仅十四岁的维尔汀而言，去往西西里岛意味着她可以久违地远离基金会那些繁琐的规矩，暂时享受一下湿润闷热的海风。
于是她闭上眼，把手放在装载移动术式的软盘上。
她的脑海里试图幻想着西西里岛的样子，但却浮现出了一枚旋转着的地球仪。
在地球仪上，维尔汀化作一枚人形棋子，从里米尼市，跨越整个意大利来到最南端的那不勒斯，被西红柿酱的酸甜味冲击到高空，
紧皱着眉头继续观想。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
再朝南一点儿，就能抵达那个名叫西西里的岛屿。
“三、二、一。”
维尔汀紧皱的眉头松开，从橘子树叶片的阴影里，落进一个空竹篓中。
“这里....是哪？”
维尔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对上一双石榴红的眼:
“诶?你是什么时候爬上去的?”
女孩穿着灰色小连衣裙，裙上一圈花边领子，看上去与她年龄相仿。
“我....”
维尔汀看着女孩的眼眸，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解释:
“我是用神秘学术式软盘传送过来的，本来，我只是想去西西里，没想到恰好落在了这里的橘子树上。”
女孩听见这话，眼睛霎时放光，带着点儿怯懦和犹疑，向着维尔汀轻声道:
“这么说...你...也是神秘学家?”
维尔汀从空篓子里起身，有些无措地回了句:
“呃....是的没错...”
面对这样有些天然的女孩，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她的目光飘远，看见几只毛茸茸的卡邦克鲁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打滚，好不惬意地敞开肚皮，后知后觉地从竹篓里爬了出来。
衣衫的布料有些发皱，但却不曾影响她此刻的好心情。
女孩大大方方朝她伸手，五指向上摊在她面前:
“我是斯奈德，你是第一次来西西里吧，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晶亮的眼眸骨碌地转了一圈，像是一颗璀璨的宝石。
维尔汀与她掌心交握，低低应了一声:
“叫我维尔汀就好。”
心情更加松快起来。
斯奈德好奇地张望着她的脸颊，把她从上到下望了一圈，大抵是维尔汀的装扮过于拘谨正式，斯奈德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来历:
“维尔汀...你是城里来的老爷吗？”
维尔汀愣住，一时被激起了兴趣:
“嗯？为什么这么说？”
“城里的的老爷打扮的怪模怪样，总是穿着成套的制服，你要是再拿一根长长的银手杖,就更像他们了。”
维尔汀不禁失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看来我不该穿西装。”
引得斯奈德摸了摸鼻尖，神色有些尴尬: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微微低下脸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维尔汀温和地说了句:
“没事，我没介意。”
才勉强结束了这段有些生硬的对话。
现在不是橘子的季节，但斯奈德却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一枚橘子:
“维尔汀，吃吗？”
圆滚滚填满她的掌心。
她掀了掀眼皮，望向那枚静躺在手心里的橘子，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是的，自从来到这里开始，她似乎就没有喝过水。
那枚橘子在她眼里，黄澄澄很有食欲。
维尔汀咽了一口唾沫，在斯奈德热切的目光下，把橘子剥开皮，摘下一瓣吃了。
酸酸的，涩涩的，味道根本谈不上好吃。
但是斯奈德偏偏在这时候问了她一句:
“好吃吗？”
眼含笑意，似乎盛满殷切的期盼。
维尔汀顿了半晌，蓦然间浮现一个想法:
——夏季果然不是橘子的季节。
嘴上却口是心非地答道:
“好吃。”
“真的吗？”
斯奈德本来想笑，但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去取一瓣。
——酸涩的感觉在口腔蔓延。
她的眉头皱起，嘴里轻盈蹦出三个字:
“你骗我。”
随即垂下头去，一副懊丧神情:
“我还以为，我们家真的种出了特别的橘子呢..就那种，在其他季节也能很好吃的橘子......”
“噗嗤。”
维尔汀忍不住笑出声，又像是怕她误会，凑过去轻声劝慰一句:
“一定会的。”
斯奈德不解地眨了眨眼:
“嗯？”
直到维尔汀忽然裹住她的手，掌心温度暖融融的:
“我说，一定会的，斯奈德的家里，一定可以种出那种，在其他季节也很好吃的橘子。”
她才愣怔着点了点头:
“...嗯，哦。”
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鼓起勇气，轻唤一声:
“维尔汀。”
不知怎的希望她留下来。
维尔汀铅灰色的眼眸望向她，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
“嗯，怎么了？”
忽而听见对方怯怯的嗓音:
“你今晚，就要回去吗？”
维尔汀犹豫了，半天沉闷地说出一句:
“...我不回去。”
蓦然对上斯奈德湿漉漉的眼，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声。
斯奈德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起来:
“那就，那就来我家住吧？虽然我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了些。
维尔汀看她这副摸样，无声叹了口气:
“那就拜托你了，斯奈德。”
她们掌心交握，许久没有松开。
二
“咳...”
维尔汀耳尖泛红，轻轻抽开了手。
斯奈德捂起嘴赧然一笑，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她转过身，蹦蹦跳跳走到自家大门前，朝门内奶声奶气唤了声:
“姐姐。”
然后伸出手敲了敲。
一个与她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探出头来，满是宠溺地望着她:
“嗯?斯奈德，这么早就不在橘子园里玩耍吗？”
“不啦，玛丽安，我给你介绍我的新朋友。”
斯奈德笑了笑，边拽着维尔汀的手，边按着维尔汀的肩膀，把维尔汀拉到玛丽安面前。
维尔汀赶鸭子上架似的，硬着头皮自我介绍:
“我叫维尔汀，来自英国伦敦。是...斯奈德的朋友。”
可她的态度还是很镇定，看不出半点慌乱来。
玛丽安微微点头，冲她招手示意:
“那快和斯奈德一起进来坐坐吧。”
维尔汀踏过门槛，在一张软沙发上坐下，面前是矮矮的茶几，玛丽安分别倒了果汁，放在两人面前。
维尔汀举目四望，发现这里到处是生活的痕迹，孩子们墙上的涂鸦，陈旧得稍稍有些发黄。
一丝温热的气息忽然拂过她的耳侧:
“维尔汀，你看得懂这个吗？”
斯奈德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黑皮册，轻轻塞进她的手里。
她望着封皮上的“Bible”，眼神错愣:
“圣经?”
看见斯奈德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维尔汀便没理由拒绝:
“好吧，就由我来为你读一读。”
随着她轻声念诵的声音，斯奈德的神情渐渐地有些入神，仿佛被带到那个混沌的，尚未分开的宇宙里遨游一遍，见证它们分离或明晰。
维尔汀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有些暖洋洋的，读得更卖力了。
却不知这种基础的内容，早被玛丽安当成睡前故事给斯奈德讲过很多遍。
可她只是这么凝望着，凝望着，并未透露出半分不快，红色的眸子熠熠闪烁，像是长久明亮的灯塔。
专注投入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待到维尔汀口舌干燥地喝掉大半壶果汁，才蓦然发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放下圣经，抬眼望向窗外，看见夕阳染红天空，金红色里泛着耀眼的光，感到有些疲累，可下一秒，就听见斯奈德撒娇似的说了声:
“辛苦你了，维尔汀。”
唇边两个浅浅的笑涡。
维尔汀忽然觉得不累了，身子蓦然在视线对上时顿住，脑海被一种想法占据:
——她真漂亮。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诶?你怎么不动了?”
斯奈德伸出手在维尔汀眼前晃了晃，发现后者一动不动，耳尖还渐渐涨成番茄色。
“嗯?”
她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忽然大起胆子凑了过去，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慢慢贴了上来。
维尔汀嗅到柑橘的清香味，不由得有一些晃神，轻唤了声:
“斯奈德....”
然后被她用下巴蹭蹭肩膀，听她发出轻轻的闷哼声。
——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维尔汀从心跳过速的紧张感中恢复，转而被巨大的幸福填满 。
坚实而笃定地唤了一声:
“斯奈德。”
距离默不作声地推远。
在二人分离的时候，维尔汀从口袋里掏出一些英镑，塞进她的手心:
“我不知道这些在你们这儿值多少，就当是叨扰你们的房费吧。”
斯奈德抓住那团纸钞，仿若握住金子的重量:
“老爷...你还真是慷慨。”
眼睫垂下，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
她忽然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老爷今晚去我房间睡吧，我睡沙发就好。”
言语间流露一丝怯弱。
维尔汀愣了半晌，缓慢地摇摇头:
“不行，哪有让主人家睡沙发的道理?”
斯奈德听着她这样说，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可红色的眼睛骨碌一转，立刻想到了新点子:
“那不然..我们一起睡?”
话音刚落，她立马仓促地止住了口。
维尔汀从短暂的惊讶中回神，默默点了点头:
“好。”
手心莫名被汗水浸湿。
两人静默片刻，终是维尔汀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咳...那么，带我去你的房间吧，斯奈德。”
而后跟着斯奈德的身影，来到狭窄温馨的小房间。
空气中泛着清新的柑橘香味，让维尔汀恍惚了一下:
“这香味...和你身上的很像。”
斯奈德却轻巧地笑了笑:
“毕竟这里是我的房间呢。”
踏着轻盈脚步走进去了。
维尔汀解下外套，与右手边竖着的衣架大眼瞪小眼:
“呃...”
斯奈德看她那纠结的样子，唇边无声泛起一抹笑，黏糊糊的，像是蜜糖倾倒出来了。
维尔汀被她盯得脸颊发热，微微偏过了头:
“衣架借我用一下。”
在对方暧昧的目光下，有些难堪地红了脸。
没想到下一秒，斯奈德黏糊的目光忽然移开，当着她的面把捆成卷的纸钞透过存钱罐硬塞进去 :
“你要先去洗澡吗？不需要的话我就先去了。”
维尔汀只好强行从那种氛围中抽离出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你先去吧，我待会再洗。”
白色的长袖衬衫熨帖平整，丝绸领巾一丝不苟地贴在锁骨。
斯奈德走到半路，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对了，书桌柜的第二格里面有报纸，你需要解闷的话.....”
她点点头，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
“好，我知道了。 ”
冲斯奈德轻轻颔首。
不一会儿，水声从门的另一端传来，一遍遍冲刷她的感官，维尔汀的心跟着水声下沉，表情渐渐松弛下来。
维尔汀拉开书桌柜，看着大摞报纸摇了摇头，起身把目光停留在斯奈德书架的《金银岛》上。
她抽出《金银岛》，小心翼翼翻开，看见里面用铅笔做的某行注解:
——西尔弗，矛盾的人，不过，很有魅力。
接着轻轻用指尖抚过。
她忽然就从这稚嫩的字迹里看见了斯奈德的身影，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浸染。
斯奈德头上裹个毛巾，踩着拖鞋悄悄地凑了过来:
“维尔汀，在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温热气息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
维尔汀手心震颤，强作镇定地蹦出三个字:
“《金银岛》”
把书本合上插回书立。
斯奈德却眉心一皱，眼尾微微上挑:
“呀，你怎么看起那本来了?”
维尔汀一时心虚，微微低下头颅:
“抱歉，尚未经过你的同意我就擅自...”
斯奈德却连连摆手，冲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以为，你会对《经济学人》之类的杂志更感兴趣点儿。”
话音刚落，有些不自然地压低嗓音:
“那个...我上面的字迹...不丑吧？”
像是在说某种悄悄话。
维尔汀哑然失笑:
“没有，挺可爱的。”
在斯奈德还想要张唇说些什么的时候，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我去洗澡了，可我没有带换洗的衣物...”
斯奈德见状也没再追问，只是径直去打开衣柜门，从里面挑了几件朴素的睡衣: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穿我以前的...尺码应该合适。”
维尔汀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谢谢你。”
把最上面那件灰色睡衣拿起来。
那以后，浴室里响起均匀的水声，使她在搓泡沫的过程中沾染属于那个女孩的味道。
等她出来的时候，每寸空气都变成了斯奈德。
斯奈德晃悠悠地来到她身前，一脸促狭的笑意望她。
“还挺合身的嘛，维尔汀。”
维尔汀假装听不出她嘴里的调侃意味，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咳...毕竟我们看上去身形都差不多。”
“是吗？我可比你要瘦上不少。”
维尔汀一时无言以对，尴尬地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斯奈德却一下凑了上来:
“逗你的，你还真是容易害羞。”
她的掌心忽然抚摸维尔汀手背，指节在她的肌肤细细摩挲。
维尔汀脑袋一热，吻上她的面颊。
软软的，棉花般的触感，让她一时有些错愣。
斯奈德无声弯起了唇，在她脸颊留下温热的吐息: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下次也来我家玩吧。”
有如一挼轻盈的羽毛，还未来得及感受就倏然飘走。
维尔汀霎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对上那抹得逞的笑意，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脑海里翻涌半天只剩下一句:
“好，没问题。”
并觉得这是今天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企划叫【时间隧道的雏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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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橘子味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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