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宋华阳咳嗽着挥去面前的烟雾,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苍老的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进了门。
大长公主府的门缓缓合上了。
薄烟散尽,宋华阳终于看清那人。
是一直站在刘长史身后的曹婆。
曹婆伸出一只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她将耳朵附在门上,门外吵嚷的声音渐渐离去,曹婆才站直身子,松了口气。
宋清濯和曹婆接触不多,只是从街坊邻居口中听说过她的事迹,此时的她对于曹婆的举动一头雾水。
“怎么了曹婆?”她低声询问。
曹婆的目光越过宋清濯,直直落在宋华阳身上。
她伸出一根指头:“你是凤命,奇怪,百年难遇的命格居然同时出现了两个。”
曹婆低头掐着手指,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宋清濯和宋华阳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疑惑。
曹婆仿佛与世隔绝般,口中振振有词,她的眼睛异常清明,不像是一位老人,倒像是孩童。
宋华阳感觉自己体内的躁动在减缓,心口上蒙着的那层阴霾尽消。
“你魂不在此,得我给你好好治治才行。”曹婆道,“还不请我进屋吗?”
宋清濯这才恍然回神,忙将曹婆引进自己屋内。
曹婆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布兜,幽幽清香袭来,宋华阳的心更平静了些。
“你那天在街上的事我都听说了,其实没多大的事,不过是你心里有心结,布兜里是我的独家配方,有利于安神养心。”
宋华阳伸手接过了那布兜,她凑近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神清气爽。
曹婆移开了目光,看向书架上的木匣子:“那日的凶器,在这里面吧。”
曹婆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匣子,可宋清濯却有种被盯上的感觉,头皮发麻。
她上前将匣子取下来,按下暗扣,飞刀再一次暴露在空气中。
曹婆的视线跟着匣子移动,直到它被打开。
“就是这个东西。”
曹婆呼吸一滞,激动的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宋华阳眼疾手快,接住了直挺挺后仰的曹婆,指头按上她的人中。
宋清濯见情形不对,连忙将匣子合上:“有什么不对吗?”
曹婆深吸了一口气,缓过劲来:“刘长史才是那个内应。”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宋华阳却突然明白了。
如果那天有神策军在场,绝对会引起骚动,但是却无一人发现不对。
既然如此,杀人灭口的便只能是在西济州长期居住的人。
刘长史自幼在西济州长大,后又随父至长安,确实是王守澄的最佳人选,而且大街上人头攒动,就算有谁发现异样,碍于刘长史的身份,也没有人会主动怀疑。
宋华阳陷入沉思。
宋清濯不漏痕迹地打量着曹婆,状似无意提及:“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局?”
“是也不是。”
曹婆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宋清濯摸不着头脑。
“从卦象上看,你来打春牛,确实是最合适的。而烟雾,是我做的。”
宋华阳摩挲着手里的布兜:“你为何要帮我。”
“凤命之人,利天下。我只是不希望你和十四年前的宋娘子一样。”
…
曹婆走了,宋华阳却迟迟没有从她的话中抽离出来。
十四年前,正是宋若荀假死的时候。
装着安神香的布兜被宋华阳贴身放着。
但是人最难挡的是心魔,要是想彻底除去,恐怕清阳县是必去不可的。
“华阳。”宋清濯送走了曹婆,刚刚回来,“我方才叫人传信给殿下,邀她们今晚就下山来,你可要邀清都观那位小道士?”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宋华阳心里清楚,她说的那个人一定是李商隐。
宋华阳犹豫了。
这些日子将自己关在屋里,一直没去看柿子树,也不知道李商隐这几日有没有去浇水,也不知道他这几日没有自己的消息在想什么。
一番挣扎,宋华阳还是决定捎个信给他。
…
李商隐收到消息时,还在院子里扫积雪。
济天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居然把这种活交给他来做,早知道就不该给他那么多钱,要一点一点的给。
李商隐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认命地扫雪。
桂枝靠着院子中的古树,等着看李商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扫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渐近,桂枝一脚踩了上去。
像是早有预料,李商隐松开扫帚闪身后撤,稳下身子出腿横踢。
桂枝躲过,一只手钳住他的腿,咬牙切齿。
“有时候真觉得你在耍我。”
她一用力,将李商隐的腿甩到一侧。
“明明会武,还在华阳面前装的一副柔弱样子。”
李商隐将腿收回,他抬头,对上桂枝那双审视的眼睛,有苦说不出。
他明明以为自己和宋华阳是情投意合,可表明了心迹之后,宋华阳就再没出现过,这让他心里很没底,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
“桂枝女侠,有何贵干啊。”
他顶着周圈发黑的眼睛,浑身散发着怨气。
“华阳托我给你带消息,你是听还是不听?”
“宋华阳”三个字一出,李商隐瞬间充满了活力。
他一甩自己的脑袋,将瞌睡虫都赶去了一边,洗耳恭听。
“华阳念着你在西济州举目无亲,邀你跟我们下山过除夕去。”桂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最好快些,否则你就自己走着去。”
话音还没落,李商隐便不见了踪影,远处的屋门猛地合上了。
…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下山,才发现马车其实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
李澄淑环顾四周,伸出手点向李昂,李商隐和陈平。
“看来要麻烦你们三位走着去了。”
李昂第一个不依:“我可是皇帝。”
“哦,是吗?”李澄淑双手环胸,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你马上就不是了呢?”
李昂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知道在李澄淑这耍皇帝威风捞不着什么好处,干脆开始打感情牌。
“皇姑,你难道忍心侄儿走那么久。”他装作痛心疾首,“要么让杨依依留下吧,这样我就能坐马车了。”
“你做梦!”
杨依依下意识反驳,她自知失言,立马往李澄淑身后躲。
“槿初可是亲自邀请了我,你是自己硬要跟着去的,要留下也该是你留下才对。”
杨依依说的理直气壮,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她面上镇定,其实内心慌得一批,不知道李昂回了长安会不会想起今天的事,秋后算账呢。
“杨依依你有本事别躲在永安身后,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居然敢挑衅皇帝。”
李昂头脑发昏,被气得端不住仪态。
李澄淑被他们两人吵得脑子疼,她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陈平瞄了她一眼,见其面色不善,私下扯住李昂的袖口。
他附在李昂耳边:“圣上,正事要紧,走着去便走着去吧。”
李昂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转过身子不再搭理杨依依。
李商隐倒是不急,他今日穿了一身青绿色的窄袖袍,正中的团纹看上去像是结了果的树。
他平日里都是一身月白道袍,鲜少穿这样鲜艳的衣服。
李昂不搭理杨依依了,杨依依倒空寂起来。
她往桂枝站的地方挪近,好奇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商隐看。
“桂枝姐姐,那人是谁啊。”
桂枝淡淡瞥了李商隐一眼:“开了屏的花孔雀吧。”
“他也是槿初邀请的人吗,坐不上马车他好像也不是很急的样子。”
杨依依嘟囔着,松霜已经在马车上招呼人了,她应了一声,往那走去,眼睛却还是下意识地往李商隐那瞟。
桂枝摇头哑笑,走到李商隐身侧。
“走着实在太累,不是我故意不陪。”
李商隐直直望向前方,负手而立。
“我不会走着去的,她肯定会来。”
桂枝被他的自信惊到,她挑眉,拍了拍李商隐的右肩:“那祝你得偿所愿,我先走了。”
几乎是同时的,銮铃声响,一辆马车自巷子拐出,缓缓驶来。
它通体没有标识,宽大的盖檐上坠着掺金丝线的流苏,雍容华贵,根本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大长公主府的。
桂枝心服口服:“不愧是你,看人真准。”
“承让。”
李商隐心情极好,他还不知道宋华阳在西济州城街上的事,满心满意都是对即将见面的高兴。
马车稳稳地停在几人面前,宋华阳撩起帷幔走下。
“澄淑。”她越过最前面的李商隐,径直走向李澄淑身边,李商隐明眸一暗,收回了迈出的右脚。
“我本想着你们五个人能坐下的,转念一想圣上也在,他定会跟来,如此一辆马车就略显逼仄,所以我来接你们。”
她笑着,身上是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同今早简直判若两人。
李澄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无大碍,放下心来。
“清濯在府里可对你做了什么,怎变化这么大。”
宋华阳献宝似的将装有安神香的布兜拿出来:“你别看它长得丑,用处还是很大的,澄淑你也该弄一个在身上,这样就不用常常打坐静心了。”
李澄淑宠溺地笑,宋华阳还是那个宋华阳,无论何时都会想着自己。
她再也忍不住,这些日子的疏离,已经让她的心如蚂蚁啃食,细细密密的疼。
李澄淑将宋华阳拥进怀里:“我怎样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李商隐侧过身,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酸涩。
从马车停下到现在,宋华阳就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就连余光也没有。
李昂注意到他眼底的落寞,缓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难兄难弟啊。”
李商隐的目光落在自己肩头,那双手拂不掉,还恶心人。
他后退一步,俯身作揖,脸上挂着假笑:“与圣上互为兄弟,民之荣幸。”
李昂收回手:“哦?你还未承官职?我记得你之前在洛阳跟过令狐公。”
“是,先前在令狐府上做幕僚,现下已辞去了。”
李昂若有所思,他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平,沉吟半晌。
“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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