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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情知春去,谁管落花?(下)

孟清黎其实早就听到了。

从爷爷下楼坐在客厅发牢骚,她就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她从小听力就非常灵敏,什么人偷偷说了什么话,她只要想听,大概都能听到。

起先她听到爷爷和奶奶告状,她还能笑出来,觉得爷爷和一个老顽童一样。后来她听着听着就哭了——

她怎么能不吃醋?她怎么能不怨,不难受呢?那两个孩子才比她小几岁?她妈妈日日等着不回来的丈夫,再好的岁月,都蹉跎在等待中了。她等不到,自然会自怨自艾自我嫌弃,怎么能不患上抑郁症呢?

如果不是因为长期大量地摄入精神类药品,她又怎会罹患肝癌去世呢?

而她的爸爸孟维嵩,连她妈妈都没爱过,对她又能有多少感情呢?那她的妈妈爱她吗?

苏静淙在她的记忆中,永远是安静的,无声的。她要么躺着睡觉,要么在画室中画画,往往在画室中坐不到一个小时,她就会大口呼吸着跑去吃药。

孟清黎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她妈妈那瘦成竹竿的手和手里那五颜六色的药。

她尤其记得,七岁那一年,她要上学了。爷爷奶奶把她接走的时候,她的妈妈正孤独的坐在阳台上,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小小的孟清黎拉着奶奶的手站在门口和她道别,可她却连看都没有扭头看上她的女儿一眼。

孟清黎懵懂着,被奶奶心疼地搂在怀里。可她仍然用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盼望着她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然而,她的妈妈,却至始至终未能回头看她。

而这一别,也便成了她们之间的永别。

再次看到妈妈的时候,她已变成一张照片,高高地放在客厅的落地柜上。

那是孟清黎第一次看清自己妈妈的长相!

她的妈妈在她的生命中活了八年,但她却是从一张照片上看清自己妈妈的样子。多可笑?

小小的孟清黎很早熟,从她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她便沉默着抱着看着她哭泣的姥姥和姥爷。她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接过父亲手中递过来的三炷香,盈盈地朝母亲的照片叩拜。

之后,她站在父亲的身边,试图像周围的亲人一样流出几滴眼泪。但她怎么用力,都没用。

后来她偷偷地发现,她的父亲和她一样,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苏静淙的七七过完,苏彦礼和温书韵便启程回西安。

临走时,他们抱着她哭了好久,她看着姥姥、姥爷瞬间苍老的面容,不忍地哭了半晌。那时她在想着,为什么看着姥姥和姥爷难过,她的眼泪会止不住地流,但妈妈都去世了,她却一点都不难过呢?

后来,在她读了很多关于母爱的著作后,她才明白,她和母亲之间的缘分太浅、太浅,浅到她连一滴泪,都没为她流过。

是的,她这辈子注定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炸酱面好了,叫她下楼的是阿姨。爷爷奶奶尴尬地围坐在她身边,只一味地给她夹菜,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你们也快点吃,别总看着我!”孟清黎用塞满炸酱面的嘴巴说道。“还有,你们还不老,是要长命百岁的。”随后,她轻轻地补充了一句。

听到她这么说着,孟聿鸿着急地想说什么,见张丽华瞪着圆眼狠狠地看自己,便吧唧了两下嘴说道:

“嗯嗯,快好好吃饭,哪怕为了你,我们也都好好地活着,争取活成个王八命。”本来,他想接着劝孙女和李衍颉试试,但老伴的那一眼,让他硬生生把嘴边的话改了。

孟清黎看着爷爷憋屈的表情有点心疼,放下面碗,咽下口中的面条,温柔地拉着两人的手说道:

“你们放心,如果真的有让我动心的男人出现,我第一个和你俩报备。但,不能是李衍颉,我真对他只有哥们儿情谊,没有男女情谊,懂吗?老头儿!”

听着孙女越说轻松,俩人都松了一口气,张丽华怕丈夫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赶紧道:

“你爷爷他啥也不懂!我们家小黎这么漂亮,我看那王家小子还欠点火候。能配上我孙女的,一定得是宽肩窄腰大长腿,英俊潇洒有智谋的大帅哥!”

“哈哈哈哈,奶奶,你这是看啥书啦,说的话一溜一溜的,还都是网上的流行语呀!”孟清黎听着奶奶一套一套的话,心中的阴霾瞬间没了,重新端起自己的面碗,有滋有味地啜起来。

“看书?你奶奶整天就会看什么霸道总裁的剧,她能看什么书?”孟聿鸿听到孙女夸老伴儿,瞬间心情不好了,开始给老伴儿拆台。

张丽华却不理他,只顾着边逗孙女,边给她夹菜,想着孙女可怜的童年生活,只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

看着老顽童似的爷爷,慈爱温柔的奶奶,孟清黎真想时间停住,她是真的希望四位老人能陪自己到老。

“女士您好,请问您要喝点什么?有咖啡、苹果汁、橙汁还有茶。”温柔的空乘声音打断了孟清黎的思绪,她朝着空乘微笑一下,说道:

“咖啡,谢谢”。

接过空乘递过来的咖啡杯,孟清黎看向窗外碧蓝的天空,深啜了一口,想起昨天未敢和爷爷奶奶说的心里话:她会心动吗?大概不会吧!从上中学开始,她身边的追求者就没有断过。但不管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还是一起上学很久的同学,哪怕是闺蜜介绍的富二代,抑或有头脸的企业家……她真得都想着试试。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静了静心神,她翻开笔记本,开始细细地标注思考着……瓜州石窟,怎么才能将你快点救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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