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刚一进门妈妈就喊住了我。
“你知道我对这个家付出有多少,有多累,但你爸他干出的事,我实在不能忍受了……”
“妈,明天再说吧,我想休息了。”看妈妈迟迟说不出来个什么,我语气变得着急起来。
“一跟你说事你就找理由不想听?你平时说话我们哪个不是听得仔仔细细?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吗?”
“谁?你们?每次说我都借机会扯上我爸的事,你是觉得我不跟你一块考虑我爸的事吧?”
“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妈妈突然暴躁起来。
“……”又这样了。她的声音忽大忽小,大到像是面前有只张牙舞爪的狗熊觅不到食而对着空洞的森林咆哮,小到虽是雨滴一下下打在叶片上,但每细微的一次冲击都促使着树叶更加脆弱。很神奇,她总能在短时间内将愤怒值拉满再疯狂输出。童话里的战士倘若有了这般“活力”,恐怕只用一关卡就可以打败魔龙了吧。
我只希望她能说得快些,别动手什么的,不然要好久了。我不停抬头看着挂起的闹钟。似乎是前段时间还未消散去的伤痕并不能警示我重视家人的事。
果然,对待这种事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吧。
我的嘴一张一合,想要在狭隘的房间中探寻一丝让人放松的空气。
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妈妈终于肯放我走。我酿跄着跑回房间,慌张问起他朋友:“他怎么样了?”
“在做手术,成功率……一半。”
“什么病这么严重?”
——胃癌。
“……”
跑回家的这段路程很远,但我不曾喘气。可看到信息的一刹那,我只觉得浑身没劲瘫坐在地上。这还是我第二次因为他出现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
关于他的事,就如同一只孤独的乌鸦盘旋心头,发出刺耳的尖叫,让人无法平静下来。
“现在怎么样了?你能联系到他家长问点什么吗?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你是他什么人吗?你们连名字都互不告诉……”
“我,我是他朋友,你不也是吗?那为什么你可以知道,我就不行。”
“好,你认为你们仅此而已吗?那如果我告诉你,他把你的生日备注起来,记事本里写的全是你的事,还存了很多张和你回忆的照片。”
“怎么会?明明是他什么也不告诉我。”我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一直不信任他,什么都没和他讲过,好吗?”他的话犹如雷电重重劈在头顶,在一瞬间就炸开了毛。
“对,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不记得……”听到斥责的声音,我总会大脑一片空白,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仿佛忘记了。我明明只是喜欢了一个表面的人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我不明白的事?他明明才是什么都没告诉我的人啊,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够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剩下无止境的心慌,无助。
“你不用道歉。我不是他,一切都没用了。他在进手术室前把一切都跟我说了,他让我手术不成功了再告诉你,我不想就算他好了你们也只能这样僵持下去。”
他就像一瞬间停留的平静。平静到旁人看是小溪轻荡开碧波,而我则被波涛滚滚淹没,不知所踪。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说完这些后,我的脸颊不自觉发烫,还有极速跳动的心跳,使我不能察觉到自己亦如灰尘般朝地板倾斜而去。
真的,是这样吗?这一切,都是尘埃落定的事吗?
我扶住墙两眼无神地坐了起来。过了几分钟,再次打去电话:
“别等了,他明早才能结束。”
“……”我不说话,但仍不肯摁动挂断键。
“我还要休息,你有什么事等结果出来再问。”
“好,谢谢你。”我不敢再去麻烦谁了。哪怕我很急切地想知道他的事。
“还是……再等等吧。”我躺在床上注视着面前索然无味的白墙,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换做之前,我可能早就偏开头去自言自语了吧。
突然感觉眼皮子沉甸甸的……
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就像是进入了谁的梦境一般。不过,这人带给我的印象定是冷清的吧,不然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你在吗?”这声音听着似是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抬头望去。
“谁?”看不到,我只得茫然询问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这么久为什么还是我一个人?我好害怕,能不能有人来看看我?这里好黑!好黑!我真的害怕了!”他蹲在地上说着,把自己蜷缩起来不敢看向周围。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我不安地轻声走上前去。
我渴望这个声音来自于他,同时,也不希望真的是他。
渐渐的,他的四周开始出现一群人……倒也不能说是人,一团黑乎乎的粘液组成的东西,只不过在说着人话罢了。被包围的他好像不会反抗,也听不到我的呼喊。
要做点什么吗?
“这是你了解过的,怎么会怕?”我的身旁响起一个声音,又是它。但它这次的句话却直直戳中了我的内心,我不是不知道做什么,而是不敢……不敢面对和他处境相同时,那群坏人不断抛出的流言蜚语。我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现在,那声音指引我去直视他,直视那群黑团,其中一只正将手缓缓伸向他的背后:“对,我怎么能怕?他将那些事情告诉我的时候,就已经有信心将后背托付给我了。”
“喂!把嘴都闭上!还有,拿开你那脏手!”我大喊着冲上前去。
话是少了,但那家伙看上去还不打算停手。于是我鼓起勇气走上去推了它们一把。
“穿,穿过去了?”在震惊中,我融进那群黑团子中,没有支撑力又向前摔去。
“等等,离他远点!”我想要爬起来,但却怎么样都使不上力气,拼命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东西向他靠近。
“砰!”的一声!
炸……炸开了。无数的黑粘液正化作碎片陷入地里。
他直起身,伸出手向我走来——是他,一直都是他。
再往前走几步吧,我感受到回忆在奔向我。
“啊啊——啥玩意!不是,谁给我家电闸拉了?这么黑吓我一跳。”策策在电话中大叫起来。哪怕是我专门关小的音量也拦不住他的大嗓门,猛得再吓我一跳。
“你用这音量再喊会。”
“为啥?”
“要给我家玻璃震碎咯。不过问题不大我看真掉了倒是可以换新的了。那时候啊,得换个钢板那样好的,这东西太不……”
“我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跟你说我很怕黑的!”
“你?怕黑?”我故作震惊又笑着问他。
“别说出去,这事没几个知道的。”
“还有这大白天的,你家没个窗户?”
“有啊,这不刚睡醒,没来得及拉着窗帘呢。这玩意,就遮阳效果好。”
“这你声音倒是低下来了。”
“去去去,什么意思喔。”
“不瞒你说,我也一样,哈哈。那你除了怕黑还怕什么?”
“虫子?”
“噫,那玩意我确实也挺怕,看着怪膈应的。”
“诶跟你说我上次去楼底下花园里面逛奥,瞅见了……”
我俩窃窃私语起来。默契得好像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知道便会成了灾难一般。
暖阳撒在大半个屋内。木桌上,热气腾腾的豆浆配上油条的香脆美味,这个氛围……还真是怀念啊。
“猜都不用猜,我那早饭搁桌上放得早凉了。
“哈哈哈哈。”
“我给药吃了去。还有,你别笑了,再不吃早饭跟我一样。”
“啥?”
“没跟你说吗?奥,我拉肚子,前几天还……”
“呕!你好恶心啊我都要吃饭了。”
“哈哈哈……”
无论是清晨第一缕风……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什么啊?你再说一遍?不是,我真的没听见啊。”
“那就等之后咯。”
“啊!?”我失望极了。
“那我赔偿你一杯奶茶。”
还是晚间响起的第一缕蝉鸣…………
“送你的皮肤看到了吗?”
“啊?什么时候!我上号看看!”
“喜欢不?”
“哇,谢谢你!我一直想要这款。”
“作为回报,你陪我听音乐,一块看着窗外聊会天怎么样。”
“好!!”
他都好像要和我分享。所以……我真的一直都看不出来吗?
“你现实中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想问问,好奇。”
“能给我支持但是距离上离我远远的吧。”
“为什么?”
“在我最没能力的时候,我不想别人在。”
我似乎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对这份感情的排斥,想起了一些我从未上过心的证明。看到了他发来的日记,字字句句表达着对我的感情。而我,看到了自己贪婪利用的内心,我只是需要一个陪伴的人,哪怕没有名分,对吗?
那我重视过的证明呢?我好像只是说服了自己。
日记的最后,他告诉我。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初心。我可以不喜欢他,可以不喜欢任何人,但唯独不要忘了喜欢自己。
过去的某一天。在家庭和外人谣言的双重压力下,我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去看过了医生,一次一百的药费吃了没多久我就选择放弃治疗。我没那么多钱,也没办法和家长提起。患病期间,我会莫名的恐慌,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想一些没有必要的问题,忘掉很多想要记住的事。我的记忆时不时就像被篡改了一样。记不清,我忘掉了自己是否喜欢这么一个人。
我不甘这种病会给我带来什么灾难,在努力对抗的同时……我好像真的会忘掉很多人和事了。
我开始记录,爱一个人,在乎的一件事。最初,圣司的事我并没有过多在意,那种好感不足以让我影响自己的全部。直到后来,我的每天里都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和我分享他的事,就连我的习惯也是和他互道晚安,我开始不明白自己的情感。
我不善于表达,我知道自己的麻烦所以频频退让。不知什么时候,我还把记录的一切都删除了。
今天,他做手术了,我最后一次想起模糊的回忆,我不想。你说,一份真挚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一,咱俩认识两年多了啊。我快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还从未说过自己家里的事。”
“已经两年多了吗?那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不想你会找到我。”
而我,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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