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些求之不得的东西即将到手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就是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夜越长梦就越多。
不出所料,上午刚刚宣布取消夏凡年级部长的竞选资格,一张大大的红榜在同学们午休的时候,就被悄悄地贴在了教学楼一层大厅的公告栏里。
红榜上书,东滦中学学生会各年级部长竞选结果,付思成榜上有名。
他作为高一年级的唯一竞选人,力压群雄,毫无悬念地顺利当选。
写榜的时候,何洪德还当着付思成的面感慨道:“这个结果也挺好,倒给我省了事了。要是真从007班选个年级部长出来的话,好说不好听呀!”
“对对对,省事挺好,省事挺好。”站在旁边随声附和的付思成,不停地点头傻笑。
不管怎样,人家一当选,就地走马上任,在何主任的领导下迅速开展工作,贴完红榜之后,顺便把黄榜和白榜也一并贴上。
黄榜是校报《花季风》的停办通知,白榜则是夏凡的处分决定通告。
三榜齐发的盛况在滦中绝对史无前例,发榜的位置也极为醒目,每一个进出教学楼的学生都会不自觉地被多姿多彩的公告栏吸引,红榜黄榜白榜一路看下来就像看了一部清宫电视剧一样,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就连刘罗光看后都不禁摇头叹息道:“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愁杀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处且休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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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栏前围观的人再多,也都是走马观花地看看热闹,只有一个人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看完的。
趁自习课去办公室取作业的功夫,夏凡独自溜到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在这里驻足了很久很久。
“夏凡,我真的很抱歉,害得你受了处分。”张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夏凡的身后。
夏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没有回头,“我感觉多多的状态真的好了很多,你觉得呢?”
“嗯,至少已经不再趴着了,也开始主动跟我说话了。”
“那就值了,反正学生会我本来也不想干,正好一举两得。”夏凡回过头看着张伦,微笑着说。
“谢谢你!”
“不用客气!”
夏凡的笑容让张伦一直内疚的心轻松了不少,他没有想到夏凡会如此豁达,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她难过的样子。
张伦走到黄榜前,深深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你一不当校报编辑,连《花季风》都停办了。”
其实当初夏凡接手《花季风》的时候,这个一张A3纸大小的校园小报就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夏凡为了提高它的传阅度,就试着发动大家踊跃投稿,但是收上来的大部分稿件都被何主任毙掉了。
原因五花八门,主题不好、中心思想不对、这个太朦胧、那个太抽象……除了赞美学校和老师的内容,其他的都难入其法眼。
反正怎么投都不会中,大家的积极性也就逐渐被消磨光了,后来编辑部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投稿。
本应散发出无限青春活力与气息的《花季风》,最终还是被一场场冰雹无情地摧毁,只剩下一些枯燥的文摘、无聊的笑话和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鸡肋学习小技巧。
结果可想而知,《花季风》这股风根本就吹不到同学们的心里,每次印出来都没有几个人看,顺手就成了用完即弃的草稿纸。
作为校报编辑部唯一工作人员的夏凡,美其名曰是文学编辑,其实就是个没有任何自主性的打字员兼排版员,再兼一个打印员,她也早就想清楚了一个问题:《花季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那张黄榜对夏凡来说一点儿也不可惜,更像是期盼许久的一场解脱,她与《花季风》的双双解脱,又是一举两得。
夏凡面对着黄榜露出由衷的笑容,绝对是发自肺腑的那种,“你知道吗?看到你的诗被大家都争相传看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甚至还幻想着如果以后都能这样该多好啊!但幻想终究是幻想,我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就是让它多垂死挣扎几期而已。”
看得出来,跟学生会毅然决然的封杀不一样,夏凡对《花季风》是一种情感上的割舍。
“不过,我得感谢你!”夏凡转头看向张伦。
“啊?我……我有什么可感谢的?”
“是你给了《花季风》一次华丽的落幕,”夏凡的眼睛开始渐渐泛红,但从目光中可以看出来她是认真的,“我要谢谢你,我也要替《花季风》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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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之后,当一群后知后觉的人把一楼大厅堵得水泄不通的时候,夏凡早就和许多多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今天这条路上的人比平时少了一些,可能就是因为有些人已经走出来了,有些人却还拼命扎进人堆咂摸咂摸那些闲事的余味儿。
她俩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仿佛有一种心心相印的默契,安静却不显得压抑。
不知不觉又到了许多多家的胡同口,夏凡说了声“再见”但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要目送着她进去,似乎这样才能安心,又好像是在拖延时间,想再享受一会儿如此难得的惬意。
许多多也没有着急回去的意思,但忽然吞吞吐吐起来,“夏凡,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怎么也这么客气,你俩商量好的吗?”
“啊?商量什么?”许多多被问懵了。
“你别紧张,我开玩笑的,”看着许多多不知所措的样子,夏凡不忍心再逗她了,“同样的话,张伦下午已经跟我说过了,他代表你就行了,你就别跟我见外了。”
“可是……”
“别可是了,主意是我出的,事也是我办的,从头到尾我都是心甘情愿帮他的,况且我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至于说处分的事嘛,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真的。”
夏凡越是说得如此洒脱,许多多就越感到愧疚。
虽然这些事没有一件跟许多多有直接的关系,但她心里非常清楚,他们的最终目的其实都是为了帮助自己,而自己的愧疚就在于,除了替夏凡担心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许多多咬了下嘴唇,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听说武晟又骚扰你了?”
一提到武晟,夏凡就变得没那么淡定了,“嗯……没事,他也没把我怎么样。”
“张伦说了,以后他负责保护我们,保证不会让武晟再得逞。”
夏凡轻轻“呵”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一些能让她内心能平静下来的事情,然后赶紧补充道:“让他保护好你就行了,我这不用担心。”
“哦!”许多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抬手看了看表,夏凡说:“赶紧回家吧,这么晚了,你妈妈该着急了。”
“夏凡,要不我陪你回家吧,叔叔阿姨那里我帮你解释解释。”
许多多终于想到自己能帮夏凡做些什么了,毕竟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扛下所有要好过一些。
“谢谢多多,不用了,”夏凡温柔地拍拍许多多握着车把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坚忍的光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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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许多多,夏凡一路狂踩自行车,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家去。
她时不时地抬手瞄一眼手表,好像特别期待上面的分针能在下一眼的时候变得很慢很慢,如果能停止就更好了。
一向遇事沉着冷静的夏凡,几乎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慌张成这个样子,估计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堂堂夏凡竟然也会有小孩子才能编织出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咣当——
夏凡只顾着看表,没注意路上的冰面,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滑出去好几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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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姐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好饿!”
夏杰早早地坐在餐桌前,但是眼巴巴地看着面前香喷喷的饭菜却不能动筷子,心里别提有多纠结了。
“着什么急呀,晚吃一会儿又饿不死,”坐在对面的夏兴国有点儿不耐烦,但转头语气又变得柔和,“要不你再写会儿作业去吧,省得在这坐着心里麻烦。”
夏杰就当没听见,他默默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受罪。
周文华这时从厨房出来,把又热了一遍的炒菜放在餐桌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钟表,说:“往常这个点也早该到家了呀?”
已经看了好几次时间的夏兴国没有说话,心里计算着今天确实比平时又晚了十多分钟。
“兴国,要不你出去看看吧。”
“行!”
二话没说,夏兴国马上起身到门口穿衣服换鞋。
刚穿好一只鞋,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身上挂着泥水的夏凡,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夏兴国赶紧过去扶了一下。
“我着急往家里赶,车子骑得太快,不小心滑倒了,”夏凡表情凝重,一举一动都显得很不自然,“爸妈,对不起,我又回来晚了。”
“哎呀,你那么着急干嘛?”
“摔着哪啦?严不严重啊?”
夏凡被爸爸妈妈抚到椅子上坐下,之后便是一阵密集的嘘寒问暖,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感觉爸妈对自己客气得像个外人。
凝重的表情逐渐从夏凡脸上消失,诧异的表情却慢慢浮现。
“爸妈,你们不生气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夫妻二人顿时静了音,俩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回来晚点而已嘛,有什么可生气的,”夏兴国和周文华的眼神相互碰撞了一下,还刻意提高了些嗓门,“文华,你说是吧?”
“对对对,这也不晚呀,饭刚做好,回来的正是时候。”
不但夏凡有点儿懵,她弟弟夏杰更懵,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眼前的画面风格突变,比电视里的《走进科学》还让人费解,“姐,爸妈刚才还……”
“还什么还,赶紧吃饭,不吃饭就写作业去。”夏兴国眼睛一瞪,成功打消了夏杰从《走近科学》里学到的实事求是的精神。
一气之下,夏杰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嘴里一边嚼还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大人们的世界一点都不科学,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夏凡忍不住想笑,心里自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但还是不免有些疑惑,“爸妈,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夫妻二人好像都有话想说,最后夏兴国接到了周文华的授意,还是由他来跟女儿谈谈,“啊,你们班主任下午跟我联系了。”
“那我的那些事情……”
完全坦白对夏凡来说还是有些犹豫的,贸然行事怕对爸爸妈妈打击太大。
她不清楚石老师跟爸爸究竟说了些什么,也不确定爸爸妈妈的承受能力怎么样,况且今天回来得这么晚,从自己进家门到现在,俩人的态度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出乎自己的意料,让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丧失了对局势最基本的判断力。
“嗯,我们都知道了。”夏兴国说得平静如水。
夏凡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既然已经都知道了,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再经历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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