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尸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沈伽莱避开视线相接，快速扫过他们身上的衣着。
工装、雨靴；
洋裙、西装。
“……矿场坍塌……遇难214人。”
根据当年的新闻报道，遇难者全是一线矿工。
那么剩下的人是谁？为什么尸体表面看不出死亡痕迹？若非青白的面色和没有起伏的胸膛，他们看起来与活人无异。
而且，渡湖规则明确“湖里只有水晶”，为什么还要强调“ 不要交流”？
【他愣着干嘛？没看见尸群就要过来了？！】
【吓傻了？】
【怎么可能，他都能自己刀自己，还能被尸体吓到？】
【一具尸体和一群尸体能一样吗？】
“只有水晶。”
沈伽莱望着不断漂近的浮尸，若有所思，随后他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冲向尸群！
【？？？】
【找死？】
当他踏入尸群的一瞬，彻骨的寒意汹涌而来，一只冰冷滑腻的手轻柔地缠住他的手腕，越来越多的手攀上他的身躯。
无数画面蛮横地挤进他的记忆，思绪也在冰冷中逐渐混沌。
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站在广场高台上慷慨激昂，背后是碧蓝晴空，鸽群翩飞。台下是乌泱泱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期待。
转眼，意气风发的中年人独自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窗外电闪雷鸣。
矿场内热火朝天，矿工们干劲十足。一辆辆堆满晶石的矿车不断运出，一节节满载的火车接连驶入。
画面一转，天空灰暗，黑云压顶。矿洞内莫名压抑，矿工的眼神沉默而艰涩，偶尔响起几声闷咳，像乐谱外不和谐的杂音。
一幅幅画面杂乱无章，像是随意拼凑而成的影片，连半成品都算不上，放到网上是会被喷死的程度。
等等，影片？！
这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令沈伽莱因大量冲击而变得浑浑噩噩的大脑霎时清醒，意识回归，他发现自己漂在浮尸中间，面朝湖底。
他来不及后怕，转身游向离他最近的矿工浮尸。
【等会儿，他怎么知道接触浮尸会触发过去残留的印记？】
【不，他不知道。他只是通过规则判断出浮尸的潜在价值，并认为值得冒险一试。】
【大佬细说。】
【渡湖规则前三条明确针对的是渡湖，而针对浮尸的第四条却没头没尾，再加上神职人员笃定的态度。那就可以判断，湖没有危险，规则和教堂有意隐瞒浮尸的存在。换做你，知道这一点，难道不想去探究一下吗？】
【仅凭这一点就去冲尸群，这也太冒险了。大量精神污染叠加，他不一定能受得住。】
【喂喂，不要随便关心人类。况且，现在不冒险之后也活不了。】
【你爱人类，人类爱你吗？】
【呕呕呕，怪谈谈个屁的爱。】
沈伽莱再次伸手，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上涌，回忆浮现。
中年人与工友在路口告别，他扛着十字镐回家。打开家门，妻子从厨房出来，一对儿女也从客厅跑出来迎接父亲。一家四口惯例拥抱，之后矿工换下工装沐浴，开启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刻，与儿女玩闹，与妻子温存。
日复一日。
这一天，矿工回家照例先沐浴。然而，下一刻他就弯下了腰，热水砸在他的脊背。男人捂住口鼻，发出激烈的闷咳，一声接一声简直要将心肺咳出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摊开手，一小块鲜红的组织里裹着剔透的碎片。
沈伽莱从回忆中猛然抽身，胸口无法抑制地快速起伏，脸上的血色又淡了一分。
他继续朝下一个目标游去。
负责后勤的女职员、商店经营者、矿工小队负责人、外地游客……这些浮尸的身份五花八门，经历各不相同，唯二相通的是——所有矿工的健康状况堪忧，以及所有人都没有死亡时的记忆。
沈伽莱趁着还剩一点氧，游向湖面。
“兰斯！”莱德欣喜地指着湖面下白色模糊身影，“快，划过去。”
伊恩当即调转方向。
莱德立在船头，不断催促身侧的另一名划船手：“快，先生，动作再快点！”急的就差自己上手划了。
划船手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还要提防他来抢船桨，同时还得安抚这个心急如焚的男人：“先生，您别激动。万一您再落水，就耽误了救人。”
莱德险些被担忧冲昏了头脑，听到他的话冷静下来，却又忍不住来回踱步：“对，不能耽误。他从水里上来一定很冷……”他转头询问，“船上有毛巾吗？”'
另一边，沈伽莱在半路上却看到不远处有一道挣扎的人影。他改变方向，朝那边游去。
女人纤细的双臂在水中胡乱拍打，双腿乱蹬，急切地想要上浮，然而越挣扎沉得越快。
倘若神明真的存在，请帮帮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绝望之际，女人看到了向她游来的身影，那一瞬间，她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摆动双臂朝人影划去。
眼见就要抓到救命稻草，对方却侧身躲开了，女人眼里的光彩霎时消失，只剩下死寂般的绝望。
沈伽莱从侧面钳住她的双臂，一手揽肩，双腿摆动带着她上浮。
女人怔了几秒，旋即欣喜若狂，眼角的泪珠滑入水中。等情绪平复，她比了个手势表示可以跟着游。
沈伽莱松开她一只手臂，两人相互扶持着上游。
当钻出水面看到熟悉的木船时，女人脸上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沈伽莱揽着她靠近船只，莱德和伊恩蹲在最前边，身后紧跟着忧心忡忡的富豪，其余人围在外面。
他轻推了一下女人，让莱德先拉她上去，自己在伊恩的帮助下上了船。
莱德将女人交给富豪后就没再管，拿着毛巾火急火燎就要帮他擦水，却被沈伽莱抬手制止，他指了指身后浑身滴着水的女人：“给她。”
“可！”你的脸色很差，莱德在他的坚持中咽下后半句话，把毛巾递给了富豪，“给，擦擦吧。”
富豪矜傲地谢过，将毛巾披在女人肩头，遮住她玲珑的曲线和旁人暗地里暧昧不明的觊觎，一脸忧心地搂着她回到座位。
莱德扶他坐下：“还好吗？你脸色很难看。”
沈伽莱轻轻摇头，顺手摘下盛满水的头盔，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濡湿稠密的黑发紧贴他的侧脸，衬得皮肤冷而苍白。水滴顺着微卷的发丝、浓密的睫毛滴落。白色衬衣浸水后，勾勒出结实的胸膛和劲瘦的腰腹，往下是笔直的双腿。
他浑身散发着湖水般的凉意，金绿的双眸也好似盛着浮冰，宛如一只来自冰域的海妖。
荧屏外发出了同样的心声。
【哇哦，动手的家伙干得漂亮！】
【他在我心目中上升至最佳人类男演员前200。】
【才前两百？这已经是我心中出浴名场面top10了。】
【颜狗闭嘴！就不能好好讨论剧情？】
【嗐，美人湿/身就不是剧情？】
伊恩隐晦地观察着他，脱下制服外套递了过来：“先披着，免得感冒。”
沈伽莱刚想拒绝，莱德不知从哪儿又弄了一块毛巾：“快擦擦。”
“谢谢。”他一边擦头一边问，“我落水后发生了什么？”
“当时场面很混乱，到处都有人落水，想救人也来不及。”
焦头烂额之时，各船的神职人员站出来稳住了局面。
“但你们一直没人上来。”莱德说，“我们就想组织人手下水救援。”
然而，神职人员阻止了他们，拿出了黑色十字架。
“没念经、没驱魔，只做了一个简单祈祷，祈祷完告诉我们没事了。不过，没多久你就出现了。”
十字架。
沈伽莱若有所思地望向船头端坐的神职人员，他胸前的十字架漆黑中掺杂银白，完全看不出材质。
他视线一转，落到倚在富豪怀里看不清神色的女人身上。
“她又怎么回事？”
莱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清楚，好像也是混乱中落水的。”
“不。”一直沉默的伊恩忽然开口，“她是被推下去的。”
他看着富豪的方向，是谁动的手不言而喻。
沈伽莱挑眉，没再多问。
待所有人回到船上，船只再次启航。
驶出银湖，水流分成几支，一部分流入地下暗河，一部分通往溶洞深处。
船只沿着其中一条分支行驶，最后在一个单独的溶洞前停下。
神职人员和划船手停在洞口：“接下来就需要各位自己进去了。挑选矿石的方法很简单，选择与你感应最强的矿石。至于什么是感应，进去了就知道。”
说得简单，众人闻言不免暗自嘀咕，不过来都来了，不可能空手而归。
一行人走进洞窟。
洞窟狭长，到处长着黑色的晶石。不同于普通的黑水晶。这些晶石蕴含的是极致纯粹的黑，连光线都无法反射。
刚一进去，沈伽莱眼前就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幻象——
半空中游动的人面鱼，表情似哭似笑；墙角盛开的手指花，花枝招展；长满眼珠的灯塔水母盘踞顶端，无数触须卷曲伸展。
“你没事吧？”
莱德觉得他的脸色又白上几分。
沈伽莱回头，一颗吐着蛇信的三角巨大蛇头正嘶嘶说话，他晃晃脑袋：“没事。”
【完蛋，污染加重。】
【这时候就看死亡和疯狂谁先到。】
【说不定是同时。】
【疯批美人，行；疯批怪物，不行。】
他忍着层出不穷的幻象，随便凿下一块黑晶。莱德见他不适，也草草挑了一块差不多的，扶着他出了洞窟。
全部人出来后，大家原路返回。
沈伽莱一路昏昏沉沉，等彻底离开矿场的范围，他眼前的幻觉才逐渐消失。
回到旅馆，在莱德和伊恩的催促下，他回房休息。
旅馆经理似乎预料到这种情况，提前烧好了水。
沈伽莱换下半湿的衣服，任由热水冲遍全身，驱散体内深处的寒意。
他穿着浴袍，擦着头发出了浴室。
【啧，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
【让我看看！】
【笑死，谁能想到怪谈影院会尊重人类**？】
擦干头发，沈伽莱倒头就睡，这一觉就到了晚上。
12.23，细节修改，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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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明日影院（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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