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儿来的自信还能全身而退？】
【白天矿洞就差点把他折腾死，晚上干嘛还要作死？】
【仪式已经开始，他现在不拼命等死吗？】
人偶沉默不语。
“你不想进去，我理解。”沈伽莱把它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与它面对面，“但你我别无选择。”
“仪式开启，许多人无知无觉地沦陷在这场幻梦中，等待妄念成真。”他的眼神冷静清醒，“然而，一旦仪式接近尾声，我们面对的只会是噩梦。”
“死亡，可能是其中最轻的代价。”
“而这，同样会降临到你身上。”
人偶依旧默不作声。
“你是晶石造物，却不被接纳；你不是演员，剧情视你为无物。你不属于任何一派，是游离在外的异端。”
他说话时神情近乎冷酷，用残忍直白的言语剖开血淋淋的事实。
“如果现在退缩，不去掌握主动权，就能活着离开影片吗？”
人偶缓慢地眨了下眼。
沈伽莱放缓语气：“你不需要冲锋陷阵，只需要帮我，帮我找一条能自由进出晶石镇的路。”
“而我也不会探究你的秘密。”
烛火映照出两道曲折的阴影，在无声的思考中晃动。
【人类常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原来是这个意思，学习了。】
【人偶，你醒醒，别被骗了！】
【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以它的现状确实很难活到最后。】
【话是没错，可他怎么敢打包票说不需要犯险？他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懂了，可恶的人类在画饼，诱骗可怜的怪谈人偶。】
【懂了，如果抓到他，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嘴缝上。】
“我可以帮你。”沉默良久后，人偶说，“但你要保证，带我出去。”
沈伽莱伸出右掌：“一言为定。”
人偶踮起脚，小小的巴掌落到他的掌心，随后它说：“我没办法。”
沈伽莱：？？？
那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人偶：“但，只要找到它就有办法。”
沈伽莱：“去哪儿？找谁？”
人偶：“晶石镇。”
*
狂风呼啸而过，黑色高塔以神秘不朽的姿态矗立在纯白光芒中。
沈伽莱回到熟悉的街道。
这一次，人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没有被传送得太远。
一人一偶很快会合，再按照人偶的提议做了伪装。
沈伽莱进来时只穿了一身长衣长裤，现在外面套了一件超长大衣，头戴软帽，半张脸被围巾遮住，一身打扮看起来不像正经人。
人偶用毛巾裹住全身，坐在他肩上。
“按你说的，用晶石镇的东西能暂时掩盖气息。”沈伽莱问，“现在怎么找?”
“我记住了它的气息，这边。”人偶指引方向。
“什么气息？”
“灵魂的气息。”
“灵魂的气息又是什么样的？”
“每个人不一样。有的人灵魂藏着熟到极致的果肉香甜，令人眩晕；有的流淌着烈焰与酒的味道，狂放至极。总之，很不一样。”
“那我呢？”
“你的灵魂像一首不知名的旋律，时而哼唱，时而高歌。”
“左转。”
“听起来很有意思。”沈伽莱避开屋檐的阴影，“晶石人是什么味道？”
“晶尘的味道。 ”
“直走。”
“可晶尘没有味道。”
“是的，但还是存在细微的差别，只有同类才能感应。”
“那你能说说莱德和伊恩是什么味道吗？”
“一个透着——”人偶忽然卡了壳，再抬头时就忘了刚才想说的话，“到了。”
这是一家商店，门口的招牌依稀可见“……的针织店”。
沈伽莱推门而入，店铺面积不大，布局紧凑。四面墙壁陈列针织毛线，正对街道的小橱窗展示手工制品。往里走，尽头镶嵌着两扇绿色半窗，窗户紧闭，光线透过绿色玻璃，光与影交叠，窗外仿佛就是深海。
绿窗下的书桌前坐着一名金发少女，她伏桌背对大门，似乎正在专注做事。
沈伽莱侧头看向人偶，人偶点头。
他提高警惕，小心靠近。
静谧的空间内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动，像是尘封已久的旧物即将解开时光的桎梏。
沈伽莱只觉肩头一轻，人偶已经冲了出去，它身形悬在半空，脚下阴影涌动，一根阴影凝结的细绳自它掌心钻出，倏地射向少女脖颈正中央。影绳穿过，六棱柱形状的空缺显现。
房间重归安静。
“好了。”
沈伽莱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悦：“这就是你要找的，是什么？”
人偶：“灵魂，莲花晶石的灵魂。”
沈伽莱默然，半晌后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在看到那个招牌时，他就有了猜测。铁锹与十字镐，与晶币背面图案一致。
那一刻，最初的猜测得以证实——晶石镇并非单纯的虚象，而是一段被扭曲过的历史投影。
他垂眼看着少女。
她握着笔，正在埋头写字，几缕发丝垂在耳旁。她神情苦恼，眼含忧郁，单腿蜷在椅子上，深海的光线将她分割成不等分的几块。
人偶听到他灵魂的旋律忽然沉重：“你在为她难过？”
“为什么？她只是一段过去。”
“过去代表她失去了未来。”
沈伽莱语气平淡，他轻轻抽出女孩胳膊下的日记，掸去浮尘。
【1847年6月13日，阴】
【爸爸咳得越来越厉害，经常整夜整夜咳嗽，家里的药水味也越来越重。我很担心，可爸爸总告诉我没事，白天还是一如既往去上工。】
【1847年6月20日，阴】
【爸爸情况恶化，已经无法下床。无数医生来过家里，却都只会摇头、叹气，说什么“晶尘感染，无法医治”，都是骗子！庸医！】
【贝隆镇长也来探望，他拉着我和妈妈说“他承诺会提供一切支持，但希望我们保持低调”，什么叫“低调”，我不明白。问妈妈，她只会摇头苦笑，不过能得到其他帮助真是太好了！】
【1847年6月24日，晴】
【爸爸的病情出现好转，今天能下床走动了。妈妈说要专心照顾爸爸，让我替她看几天店。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店，但妈妈却还是说个不停。我听得有些走神，妈妈似乎也在咳。奇怪，她也病了？】
【今天的客人只有几个，每个人都苦着脸。我看得难受，决定早点关店，写会儿日记。】
【嗯？】
【为什么，还有人咳？】
最后一行字令人毛骨悚然。
看来即使父母有意让她避开，她也未曾幸免。
少女的面容还很稚嫩，两颊有婴儿肥，像即将吐露一大片金色的向日葵。然而，她却被冰冷的晶块永远定格在盛开的前夕。
人偶又听到了相似的旋律，只是这次仅响了一个前奏。
沈伽莱放下日记：“走，去市政厅。”
人偶：？？？
人偶：“你发现什么了？”
沈伽莱没有解释，大步流星往外走。
“等等。”人偶敏捷地在货架间跳跃，最后落到他的肩头，“你知道市政厅在哪儿？”
“嗯，大概知道。”
大门被合上，脚步声匆匆远去。
针织店的光线再次黯淡，房间彻底安静，少女重新浸于深海。
【我记得没出现过地图啊，是我看漏了吗？】
【不用怀疑，确实没有。】
【那他怎么知道的？】
【别急，会有人替我们问的。】
二人一路疾行，数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人偶看着熟悉的广场：“你怎么知道在这儿？”
沈伽莱目光逡巡，在广场左侧找到了一栋与教堂风格相似的二层建筑，他迈步往左：“我曾在浮尸的记忆里见过镇长贝隆，他当时就在这里发表演讲，而他背后的建筑是现实世界没有的。”
【？？？出现过？】
【记忆力恐怖如斯。】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只在背景里一闪而过。】
【这他妈，究竟谁是怪谈？？】
【记住，怪谈没有妈。】
【大胆，你竟敢诋毁伟大的■■之主！】
大门门锁紧闭，人偶靠着蛮力捏断锁链。
建筑内部装修奢侈，入门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道楼梯。抬眼便能望到二楼围栏上的水晶立象灯柱，以及灯柱后的彩绘长廊，再往上是方形的玻璃拱顶。
浮华精致的雕像、璀璨华贵的吊灯、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就连台阶的花纹也经过精雕细琢。
沈伽莱径直上到二楼。
人偶不解：“为什么不从一楼找起？还有我们要找什么？”
“高级政府职员的办公室一般都在上层。”沈伽莱埋头翻找抽屉里的文件，“帮我找，1840年前后的晶矿开采情况和矿工出勤、补贴记录。”
人偶跳到书架上：“怎么不直接找晶尘病的记录？”
沈伽莱拉开另一个抽屉：“日记里晶尘感染如此严重，镇长都只让‘保持低调’，你还指望他们会如实记录？”
人偶跟着大力查找。
矿场扩建招标、铁路扩建、城镇扩建招商、矿业公司成立计划等等，找完一整间办公室就是没有任何与矿工有关的记录。
市政厅内部有人刻意隐瞒。
沈伽莱：“既然这儿没有，那就在贝隆的办公室。”
二楼右侧长廊的办公室门口镶嵌着两尊特殊雕像。左边赤身**、头戴光环，右边身披白纱、手持长剑，面容与贝隆有几分相似。
而这间办公室更是极尽奢华，厚实柔软的地毯从门口铺到办公区延伸至会客休闲区，一整面书架摆满了昂贵的摆件与美酒。
办公区中间的书桌上立着一个铭牌，擦去晶尘，露出金闪闪的底色和贝隆的名字。
“快找。”
沈伽莱健步走到桌后，开始翻箱倒柜，人偶则在翻看桌上摞着的文件。
商业计划书、城镇规划书、商业街改造……他在一堆文件下翻到了一本私人往来记录，或者准确地说，是礼单记录。
【1820/3/22，W，黄金酒杯一套。】
【1820/4/11，C，象牙雕像一尊。】
……
【1825/5/17，W，玉石象棋一套。】
【1825/6/20，A，异域香料一盒】
……
【1827/9/17，L，“特产”一件。】
结合之前的各种商业书，这些代号大概就是投资人。
“你看看。”
人偶举着一张纸跑过来。
沈伽莱接过，一封写给贝隆的请求书。
大意是近期矿场污染越发严重，希望镇长能够提供更好的防护以及增加工人补贴，以保障矿工的安全与健康。
落款人的头衔是矿工总工头。
看这信的崭新程度和被积压在文件底下，恐怕贝隆只看了一眼就搁到了旁边。
“干得好，继续。”
二人埋头苦找，终于沈伽莱在一处夹层里翻出一本袖珍私人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列着贝隆的个人开支，金额大得离谱。
账本只记录到1850年左右。
他从后往前翻，很快找到1840年的记录，快速浏览。
看到其中一笔开支时，沈伽莱眸光一顿。
这笔开支不小，但放在这里只是平常，然而问题在于，相似的金额至少出现了三次，时间与日记吻合。
人偶刚好也从书架摆件里翻出一沓票据。
沈伽莱一张张翻看，有金额大小不一的支票，还有一些凭据，其中包括对受伤遇难矿工的补偿。最初赔偿较少，随着时间推移，赔偿大幅增加。
可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票据，值得专门藏起来吗？
“闪开！”
人偶突然惊呼。
沈伽莱侧翻滚离开书桌。
下一秒，书桌轰地炸开！一道黑影唰的收回。
沈伽莱接住人偶就往外跑。
天花板上，一颗硕大无比的头颅顶着一对黄橙橙的圆眼睛，正恶狠狠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它身体瘦小，只有头颅的二分之一，表面覆盖黑色晶石鳞片。身体两侧长着一对畸形的翅膀，而尾巴却有身体的三倍长。
怪物再次甩尾，长尾倏地绷直，直奔二人。
沈伽莱灵活一闪，身侧的墙壁霎时粉碎。
他跑到走廊，果断从围栏翻身而下，踩着扶手一路下滑：“它怎么会突然出现？”
人偶抓着他的衣领：“我也不清楚。”
他们身后忽然刮来一道飓风，仿佛高速旋转的利刃，长廊和穹顶簌簌掉渣。
沈伽莱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那怪物竟扇着翅膀飞在半空。
靠！那破翅膀竟然能飞。
马上就要到一楼，他调整姿势，蹬着扶手，双腿发力跃出一段距离，然后稳稳落地，直冲大门。
怪物扇动翅膀，刮出一道道飓风。
沈伽莱左躲右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风刃擦到。
“你不是可以控制出入了吗？怎么还不拉我们出去？”
“我是和她建立了联系，但这里空间特殊，我们只有跑出市政厅才能回到现实。”
怪物近在咫尺，长尾再度甩下。
沈伽莱脚步腾挪，躲开攻击。可人偶却没有抓稳，从他肩膀坠落。
怪物瞄准人偶的方向，双翅挥动发出风刃。
人偶在半空中躲闪不及。
眼见就要击中，沈伽莱摸出从办公室里薅来的晶币，用力砸向怪物。
怪物不知为何被吸引了注意力，动作凝滞了一瞬。
沈伽莱上前捞住人偶，一路飞奔冲出市政厅。
发现自己被耍，怪物愤怒地坠在他们身后，却被市政厅的大门拦了回去。
人偶召唤出影绳，二人的身形飞快淡出晶石镇。
在消失前，沈伽莱隐约看到怪物脖间闪过一抹金色以及含糊的怒吼。
“……偷拿……我的钱！”
“钱、钱！”
“我的！”
12.26，细节修改，不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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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明日影院（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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