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伽莱顶着各色视线，伸手摸了下右侧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你没有票？”
检票员见他半天拿不出来，语气森然中带着一丝兴奋。
“不会吧，哥们儿。你把票弄丢了？还是……根本没买票。”
邻座瞥了一眼他的口袋，意有所指。
“稍等，我找找。”
检票员沉默了两秒，不知怎么竟同意了：“要快。”
沈伽莱开始翻找。
邻座还在逼逼：“找不到就别挣扎了。”
沈伽莱：“你是检票员？”
邻座：“不是啊。”
沈伽莱：“那你是影院领导？”
邻座莫名：“也不是啊。”
沈伽莱轻哂：“我还以为你是影院老板，那么在意票收。”
黑暗中顿时响起阵阵嗤笑。
“你！”
邻座被怼地下不了台，有心翻脸又碍于检票员在场。他冷静下来，阴阳怪气道：“别光嘴硬，找不到电影票，到时候……哼哼。”
“哦，找到了。”
沈伽莱轻描淡写地从玩偶背带裤后腰里抽出一张对折的纸片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用两根奇长的金属手指接过，翻来覆去核查，最后还给他。
邻座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摸出藏在袖口的票，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张手绘票！
乍一看与真票没两样，难怪他没能及时发现。
男人还沉浸在懊恼中。
检票员的身体冷不丁拉长，上身直接越过沈伽莱，与他脸贴脸：“你，在质疑我？”
邻座看着眼前能一口吞掉他脑袋、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讪讪缩了回去：“没、没有。”
检票员沉沉盯了他几秒，身体猛地弹了回去，继续查票。
电影里，男主也递出车票，成功收获一枚异常可人的微笑。检票持续了近五六分钟，才查完这节车厢。
当列车员离开，检票员也查到了前排。
期间咀嚼声不断，不知有多少观众被拖了出去，气氛压抑又折磨。
在这沉闷中，邻座压低声音恨恨道：“你故意的。”
沈伽莱淡声反问：“故意什么？”
当然是在他提出换座时故意露出破绽，暗示影票就藏在身上，让他忽视了破娃娃的存在。
邻座一想到自己被摆了一道就不痛快，但思及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诡异一笑：“别得意太早。”
沈伽莱听出他话里有话，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但不妨碍他怼人。
“哦，请安静观影，别做低素质观影人。”
哦个屁哦，除了哦就不会说别的词吗？！
邻座被气得够呛，彻底闭麦。
几句话的功夫，男主就已进入餐车，用完一顿还算美味的午餐。此后，他一直在与人攀谈闲聊。直到客人散得差不多，他回到座位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继续写写画画。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深夜，男主披着外套靠着椅背迷迷糊糊睡着了。
沈伽莱顿时心生警觉。
果不其然，转瞬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不过数秒，他就陷入了酣睡。
此时，大屏幕缓缓浮现演出名单，领衔主演——沈伽莱，特邀主演——「西迪」，空置的座位再次被影影绰绰的影子填满。
【哇，是新人！帅哦！】
【啧啧，又一个小白脸。】
【呵呵，让我们来看看他能活多久。】
【我赌不超过一晚！】
【那我就赌他能坚持到电影的一半，长得帅多活一会儿也行。不过要是死了，我要他的头。】
【那我要他的眼睛，把它们制成标本……嘿嘿，谁也不许跟我抢！】
影院大门处的观影指南，末尾幽幽隐现一行字。
【谨记，剧中人亦是剧外人。】
*
“客人、客人，醒醒，到站了。”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推搡着他，声音有些耳熟。
沈伽莱昏昏沉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然睁眼。
女列车员正俯身看着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特殊香气。
他本能转头看向窗户。
窗外夜色浓重，昏黄的壁灯下，玻璃清晰地映照出车内的场景，与他相对的正是他自己的脸！
倒映出的桌面上赫然摆着一本笔记本。
他成了电影男主。
沈伽莱冷静思考现状。
车厢内其他乘客不见人影，只剩他和列车员。而主角此行的目的是前往明日之镇参加某个听起就很危险的节日，搜集素材。
纯纯的作死行为，但他不能不去，因为只有“完成观影”才有机会离开。
“乘客，该下车了。”列车员还在看他。
所以当前要做的就是演好主角推动剧情发展，沈伽莱捋清思路。
“马上。”他收起笔记本，取下行李架上唯一的皮箱，拎着箱子问，“明日之镇怎么走？”
列车员热心指路：“出了站台，直走能看到候车厅，前台出售前往小镇的汽车票。”
“这个点也有车？”
“按人数不定时发车。快去吧客人，不然车走了，您就只能留宿月台了。”
沈伽莱根本不担心，作为“主角”，他一定能坐上车抵达小镇。与列车员道过谢，下了火车。
站台十分空旷，一处候车亭，两条长凳和一块路标。
路标表明向西是南普尔敦，向南是明日之镇。
沈伽莱看了两眼，在长凳坐下，掏出笔记本从头翻阅。
这本笔记本大约写了一半。每篇日记篇幅不长，大多是生活琐事与灵感片段，偶尔记录两首酸诗。
大概率是一名文字创作者，作家或者编剧。
沈伽莱重点读了涉及明日之镇的内容。
据描述，明日之镇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镇，镇上人数最多时不超过五百。除了独特的七日节外，其余十分普通。
读完日记，他检查了一遍箱子。两套换洗衣物、一套正装、一件厚外套、洗漱用品以及一瓶墨水。
没有钱夹，没有身份证明。
沈伽莱在身上找了找，摸出一块怀表、一个钱夹以及一把糖。
糖是小女孩给的，包装和原来一样。
怀表通体金色，六边形外观，外壳手錾刻绘奔跑猎犬图案，内为白瓷罗马刻度表盘。
他放在手里掂了掂，份量不轻。
看来“我”小有资产。
沈伽莱目光转向钱夹，复古深棕色皮夹。
打开里面装着一沓纸币，金额与塔币余额一致，只是正面的双子女皇被八字胡中年男人所替代，货币单位和面值出现了细微变化。
而原本的身份证变成了一张薄纸。纸片右上角贴着他的黑白照片，中间是手写体名字，兰斯·温特。
连照片里的衣服款式也顺应时代发生了变化。
整挺好，符合人设。
他怀疑这个怪谈是不是有点强迫症或者完美主义倾向，凡事都要面面俱到。
沈伽莱收起行李，按列车员指的方向走出站台，进入候车厅。
候车厅内坐着零星几名乘客，听到脚步声，有人忍不住抱怨：“终于来了。”
“抱歉，来晚了。”
那人对上他噙着笑意的绿眸，心底那点不满不知不觉就散了，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没、没关系，也没等多久。”
大厅里的人无所事事，都在听他们的对话，在看清沈伽莱的长相后，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有几个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调侃嘲弄之意再明显不过。
那人被笑得面红耳赤，心道有本事你们来跟他对视啊，看能坚持多久。
工作人员见人已到齐，朗声招呼：“大家可以上车了。”
沈伽莱买好车票，随着众人上了巴士。
1940年代的客运巴士只比汽车略高，车身较长，流线型的外观。巴士上半部分为白色，下半部分为墨绿色。
车内座椅为两座连排，一排四座，大约能容纳30-40人。
沈伽莱挑了中间靠后的位置。
刚坐下，那个跟他呛声的男人走了过来，小声询问：“我能坐这儿吗？”
沈伽莱瞥了他一眼。
男人下意识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微垂的眼角配上棕红卷发，像一只金毛大狗。
“当然可以。”
“谢谢。”男人放好行李箱，转头自我介绍，“我叫莱德，莱德·洛宁，你呢？”
“兰斯·温特。”
莱德面色一喜，偷瞄着他俊美的侧脸，莫名想说点什么。他想了想，选了个最不易出错的话题：“你也是为祈福而来？”
沈伽莱：“你是说，七日节？”
“对啊，大家千里迢迢赶来不就是为了向神子祈福。”莱德疑惑，“你不是吗？”
“实不相瞒，我只是来取材。”沈伽莱半真半假道，“是粉丝向我推荐的这里。不过，他只说了七日节很特殊。”
“你是作家？！”
莱德颇为惊讶，他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像作家，更像大明星。
沈伽莱未置可否，反而上下打量他——衣着精致，面色红润。
“先生，你看起来家境殷实，无病无灾，来这是为了求什么？”
“我不是为自己。”莱德解释，“是为了我妹妹，她身体不太好。”说到最后，他情绪忽然低落。
“抱歉，我无意打探你的**。”
“是我主动说的。”莱德连忙摆手，“而且这也谈不上**，许多人都是因此而来，不算什么秘密。”
“七日节如此神奇，想来知道的人不多。要是能早点知道，就可以早开新作了。”
沈伽莱适时流露出“可惜了这好素材”的表情。
“一般人的确很少知道，我也是从一个远房亲戚得知的。他朋友得了重病参加七日节就好了，所以我才来碰碰运气。”莱德说着压低声音，“你看，最前面那个胖子，知名商业大鳄，身患重病，散尽大半家财才打听到明日之镇的具体位置。”
“那个高瘦戴眼镜、精英模样的男人，业内顶尖律师。据说是为了救治妻子，近年内打了无数场大官司才找到门路。”
“还有前面那个长得漂亮身材好的女人，看到没？享誉各国的著名话剧演员。不知道为什么也会来这儿。”
“我听说，这里面还有政府议员，来祈求能顺利通过针对他的弹劾案……”
他提到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有权有势有名望的社会人士，却偏偏愿意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再坐汽车辗转前往明日之镇。
看来，这七日节也并非全是噱头。
而他身旁这位，对同行人的背景如数家珍，绝不简单。
沈伽莱无意识摩挲指节：“祈福，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莱德想了想，表示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会有？除非最后索取的代价更大。
沈伽莱暗忖。
“那神子与七日节又是怎么回事？”
莱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神神秘秘地问：“你，相信神吗？”
“不信会影响祈福效果？”
“那倒没有。”莱德说，“只是传说世界曾在七日内诞生而又毁灭。”
第一日，神诞生。祂于空虚混沌中诞生，伟力挥洒，划破混沌，创造天地。
第二日，神创造万物，赐予生的喜悦，从此世界生机勃勃。
第三日，神创造子民，赐予与自己相似的模样，令其行走大地，管理万物。然而，名为欲念的疫病滋生，感染了祂的子民，使其堕落、不洁。
第四日，神创造神子，赐予他圣洁，令他免于疫病，不悲不痛不苦；赋予他智慧，令他洞悉万物；赠予他权柄，令他不畏不惧。神子行于大地，教化子民，传播神谕，成为神最爱的子民。
第五日，神子陨落。贪婪与嫉妒蛊惑了子民，于是奸人嗾使，蠢人附和，庸人作壁上观。神子知晓，欣然赴死。
第六日，神怒，灭世。
第七日，神子，苏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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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日影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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